《你住在我心上》静默安然

38、第三十八章

　　顾冕到北京时，已是傍晚。
　　作为访问学者，他要在北京待上三个月。可下飞机时他不小心和别人的行李箱弄混了，无意中打开箱子一看，里面装得竟都是满满的土豆和大蒜，而他的证件，重要的资料和钱全都不见了，此时，他穷得身无分文。

　　他在北京无亲无故，无奈之下，只能给阮星打电话：“小阮星，睡了没？”
　　此时，许悠然正在阮家吃晚饭，时隔五年没见阮星父母，他们有很多话要说。
　　冷不丁接到顾冕电话，阮星不禁一愣，“还没。”
　　顾冕犹豫半天，终于开口，道：“小阮星，借我点钱呗。”
　　阮星扑哧一乐，“哟，顾大爷儿也有缺钱的时候啊。”
　　顾冕站在大风里，又冷又饿，“你就直接说借还是不借吧？”
　　“不借。”
　　“你大爷！”
　　“嘿，你怎么还骂人呢？”
　　顾冕气得直接挂了电话。

　　孙宝珠从厨房里走过来，“谁呀？”
　　此刻，她和老阮还没从阮星曾患过重病的事情里走出来，眼睛红肿到几乎快睁不开。
　　阮星放下手机，“是顾冕。”
　　“就是那个医生？你的救命恩人？”
　　“嗯。”
　　“他这时候找你有事吗？”
　　“说是要跟我借钱。”
　　孙宝珠急了，“那赶紧借呀。”
　　阮星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他什么时候缺过钱？一定是变着法儿的耍我玩呢。”
　　不过她转念一想，没准他真的遇到困难了呢。
　　电话回拨过去时，顾冕正站在大马路上瞎晃悠，阮星问他：“你在哪儿呢？”
　　“我刚到北京，现在在机场附近。”
　　阮星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儿，顾冕跟她从头到尾说一遍，阮星乐得肚子都疼了，“顾大爷，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别废话，先借我五千。”
　　“你要干吗？”
　　“住酒店。”
　　“顾冕，你长没长脑子，你证件都丢了，哪个酒店愿意收留你？”
　　也是。
　　“那怎么办呢？”
　　阮星也在想这个问题，绞尽脑汁了半天，她说：“要不然的话，你来我家住？”
　　“方便吗？”
　　“先凑合几天呗。”
　　“好嘞！”
　　挂了电话，她就给顾冕转去五千块钱，让他先吃点东西，然后打车来她家。

　　自作主张后，阮星才想起问孙宝珠，“妈，我这么做，你没意见吧？”
　　孙宝珠还在哭，“毕竟他是你的救命恩人，就算他在这儿住一辈子我也没意见。”
　　老阮喝得醉醺醺的，今晚，他知道了全部真相，连着扇了自己好几个巴掌后，被大伙儿扶进了卧室。
　　许悠然今晚也喝了不少，本打算现在就回家的，一听顾冕要来，他顿时酒醒了大半，“顾冕？你让他来你家？”

　　阮星无奈的叹叹气，“我要是今晚不收留他，他就露宿街头了。”
　　许悠然索性脱下穿好的外衣，一头栽倒在沙发上，闹起小脾气，“那我也不走了。”
　　阮星殷勤备至的给他端茶送水，“许总能在这儿过夜，我们家顿时蓬荜生辉，来，喝口解酒茶。”
　　许悠然跟个大爷儿似的躺在那儿，“你喂老子喝。”
　　阮星倒也听话，拿起勺子一口一口的喂到他嘴里，直到孙宝珠从卧室里出来，他变脸比翻书还快，一个鲤鱼打挺，就起来了，“小星星，我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呢？累坏你我该多心疼啊。”
　　说着，他就对着杯子吹了两口，咕咚咕咚喝起来。
　　顾冕来之前，孙宝珠去客房简单收拾一下，看到此情此景，禁不住感叹道：“然然这孩子跟他爸一点儿都不一样，知道疼女人。”

　　她说完就转身走了，许悠然朝阮星嘿嘿一乐，接着躺回床上，“我今晚睡你房间。”
　　阮星警惕的看了看四周，随即小声对他说：“在我爸妈眼皮底下，不好吧？”
　　许悠然闷闷不乐的，“那你让我睡沙发？”
　　阮星沉吟片刻，嗫嚅道：“我睡沙发。”
　　许悠然就更不满意了，“我们石头剪子布，你赢了就跟我睡一个房间，我赢了就跟你睡一个房间。”
　　阮星白了他一眼，“这不都是一回事儿吗？”

　　夜深人静时，顾冕终于到了。
　　打开门时，阮星把他迎进门，孙宝珠笑吟吟走上前，“顾医生，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顾冕难得羞涩的笑笑，“阿姨，这么晚还要打扰你们，真是不好意思。”

　　许悠然正站在阳台上抽烟，阮星在他身后喊了一句：“许悠然，你的老熟人来了！”
　　她故意把“老熟人”说得格外的重，惹得许悠然一愣。

　　顾冕眯缝着眼睛冲到许悠然面前，紧紧握住他的手，“许老弟，好久不见！”
　　许悠然叼着烟杆，朝他狠狠地白了一眼，接着把手抽了回去，“我不认识你。”
　　顾冕接着乐，“不能够啊，许老弟，咱俩可是多年的合作伙伴，你忘了吗？当年你同意我XX我帮你XX。”
　　许悠然继续装傻充愣，“好困，我回去睡了。”

　　阮星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望着满眼尴尬的许悠然，她忍不住揶揄他，“不容易啊，我们许总竟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下一秒，许悠然就灰溜溜的冲进阮星房间里，“砰”地关上门。
　　还别说，这么多年来他早就习惯私底下跟顾冕合作，一旦在阮星面前和顾冕表现得太熟，他还真有点不自在。

　　顾冕打开箱子，把里面的土豆和大蒜都给了孙宝珠，“阿姨，这是我从美国带来的土特产。”
　　孙宝珠一怔，随即拿起一头大蒜闻闻，“哎哟喂，这美国大蒜就是不一样。”说着，她就打了个喷嚏，“味儿冲，够劲儿！”

　　顾冕乐了，“阿姨，您怎么跟购物频道里面那些拍广告的演员似的？”
　　孙宝珠以为他在夸自己貌美如花，像广告明星，于是美滋滋的谦虚道：“可惜现在老咯。”
　　阮星戳了戳她胳膊，伏在她耳边说：“妈，他说的购物频道广告，就是什么‘998，现在订购只需998’那种特别浮夸的广告。”
　　孙宝珠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本想把她收藏已久的哥伦比亚咖啡豆拿出来给他冲咖啡的，此刻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身就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笑意不减，道：“顾医生，来，喝水。”

　　*
　　第二天一早起床后，许悠然就接连打着呵欠。
　　顾冕睡在隔壁，鼾声不停，搅得他一夜没睡。
　　孙宝珠早早地起来准备早饭，和老阮在厨房里忙个不停。
　　顾冕忙着跟许悠然联络感情，“许老弟，还生哥的气呢？”
　　当然，若不是他多嘴多舌，阮星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全部真相，这事儿着实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起身去阳台前，他冷冷的说：“懒得理你。”
　　顾冕急了，“老弟，你听哥解释。”
　　“你不是我哥！”
　　“但你是我老弟！”

　　阮星洗漱完毕后，听到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忍俊不禁道：“瞧你们，怎么跟大型认亲现场似的？”
　　顾冕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按下接听键，“什么？你在哪儿？”
　　对方不知说了句什么，顾冕激动的跳起来，“我在小汤山这边，我马上把地址发给你。”
　　挂断电话后，他笑笑，“跟我拿错箱子那人，找到了。”
　　许悠然松了口气似的，“找到了好，再也不想见到你。”

　　他们正吃着早饭时，一个年轻女子顶着浓浓的黑眼圈敲开了阮家的大门。
　　“请问顾冕在吗？”
　　她扛着大箱子，朝屋内不时张望着。
　　“在。”

　　阮星把她请进屋，细细打量她几眼，只见她一身黑色风衣，穿着绿色阔腿裤，露着脚踝，踩着一双红色拖鞋，把箱子“砰”地一声摔在地上。
　　“顾冕是吧？”
　　顾冕望着她如此浮夸的着装，没忍住，扑哧笑出声，“对，是我。”
　　“里面的东西我可一样都没动，你好好看看。”
　　顾冕翻起了箱子，完毕后，毕恭毕敬的回一句：“谢了啊。”
　　那女子始终板着脸，“我的土豆和大蒜呢？”

　　顾冕一下子愣住了。
　　他刚刚光顾傻乐了，竟忘了这事儿。
　　想到他早就把它们当作土特产送孙宝珠了，这下该如何是好呢？
　　他挠挠头，把她叫到门外，打算跟她单独谈谈，“小姐…”
　　“你丫叫谁小姐呢？”
　　“这位女士，”他不自然的咳了咳，继续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我把你的土豆还有大蒜弄丢了。”
　　“一个都没有了？”
　　“没有了。”

　　那女子急了，“妈的，那是老娘蹲在芝加哥大棚里培植了三年的大蒜，五年的土豆，你说给我弄丢就弄丢了？”
　　她急得团团转，“我今天还要见北京的客户，叫我怎么办呀？”
　　顾冕也懵了，“您别急，我一会儿去附近菜场赔给你十斤大蒜，十斤土豆，怎么样？”
　　她一拳打在他的腹部，“你他妈死了！”
　　顾冕的暴脾气上来了，“不是，你怎么还打人呢？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老娘今天不打死你你就该烧高香了！”

　　她说着，就朝他抡起拳头。
　　阮家人听到院外的争吵声后纷纷冲出门去，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孙宝珠从仓库里拿出那一箱大蒜和土豆，“姑娘，你数数，看看少没少。”

　　那女子“哗啦”一声打开拉链，“一，二，三……二十七，二十八……”
　　数完后，她朝顾冕瞪眼睛，道：“少了两头大蒜。”
　　它们被顾冕昨晚在小饭馆吃饭时偷偷吃了，出于理亏，他从钱包里抽出十块钱，递给她，“赔你。”

　　她把钱扔在地上，一通乱踩，脸气得煞白，“你知不知道老娘一头大蒜能卖到多少钱？”
　　顾冕始终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不就是块八毛的吗？至于吗？”
　　她吼了一嗓子，“两万！”
　　所有人都惊呆了，“你那大蒜镶了金子啊？”
　　“那是特殊培植的！这些年就光经费我们就不知道搭进去了多少！”
　　顾冕朝大伙儿笑笑，“你们看到没？我这是遇上碰瓷儿的了。”
　　对方把手机递给他，“来，你现在就报警，立刻！马上！我们去警察局评理去！”
　　……

　　阮星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儿，直到被许悠然叫进屋，“走吧，上班去”，她才不甘不愿的套上外衣，上了许悠然的车。

　　*
　　车开到三环时，赶上早高峰，路前前后后堵得水泄不通。
　　阮星拿起手机，在那看各种鬼畜视频，时不时乐得捧腹大笑，她自己笑还不够，还要拿过来跟许悠然分享，“你看这人好傻，哈哈哈…”

　　许悠然的脸上却毫无笑意，因为隔着车窗，他竟看到了陈发根。
　　四目相对后，他听陈发根说：“哟，许总，真巧！一大早上在这儿碰到您！”
　　阮星吓得缩回头去，隔着车窗，陈发根不急不慢的和许悠然聊起天来。
　　“我下周三去伦敦一趟，争取把那边的大订单签下来。”
　　“辛苦你了。”
　　“为许总服务，不辛苦。”
　　……
　　阮星一直猫腰躲在车窗下面，此刻累得要死要活，可路却一直堵着。
　　见许悠然始终心不在焉的，陈发根感到疑惑不解，“许总，您昨晚没休息好吗？”
　　“还好。”
　　“您副驾驶上是什么东西？花花绿绿的？”
　　许悠然继续装糊涂，“没什么呀。”
　　陈发根把头探出窗外，随即惊呼一声：“好像……是个人？”
　　许悠然拍了拍阮星的后背，见她一动不动，他对陈发根说：“你一定看花眼了。”
　　陈发根拧眉思忖片刻，一拍脑门，“哟，这可就玄乎了，我分明看她就是一个人啊，还一动不动的，难不成是个充气/娃娃？”

　　说完，他满眼邪恶的笑了。
　　许悠然一生气，就把车窗关了。
　　隔着车窗，陈发根还在那大呼小喝的：“许总，都是男人嘛，我理解你！回头你告诉我喜欢什么类型的，我叫人给你定制一款仿真的！”

　　阮星腰都快要酸了，却乐出了眼泪。
　　许悠然始终沉着脸，“陈发根这个混蛋！若不是念及到他是公司元老，我早就把他开了。”

　　车继续缓慢前行着，见阮星半天都不说话，许悠然怔了怔，“小星星，刚刚是不是累坏了？”
　　阮星继续不说话。
　　他停下车，焦急的望着她，“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她笑得不能自已，“别跟我说话，我现在可是真人版充气/娃娃！”
　　他松了口气，也跟着笑了。

　　陈发根做起事来从不拖泥带水，第二天中午，他就命人将三个形态各异，模样逼真的充气娃娃送到了许悠然办公室，弄得许悠然又气又笑。
　　他把阮星叫进办公室，见四下无人，阮星一个箭步冲进来。
　　“找我什么事儿啊？”
　　许悠然指了指沙发，“给你看点儿好玩的。”
　　阮星凑过去一看，不禁惊呼一声：“哇塞，好漂亮的娃娃。”
　　就是动作，表情让她有点儿不好意思。
　　“她们会说话吗？”
　　“不知道。”

　　抱着浓厚的兴趣，她仔细打量起她们来，也不知碰到了哪儿，只听一个娃娃突然叫出声来，把阮星吓得缩回手去。
　　听着那种叫声，阮星十分慌张的问许悠然：“怎么关了她呢？”
　　许悠然冲过来，研究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

　　叫声越来越大，阮星愈发尴尬起来，“我……我还是走吧。”
　　又过了几分钟，同事们纷纷跑进屋，兴奋异常的讨论着什么。
　　阮星赶紧问他们：“发生什么事了？”
　　吴萱萱笑得前仰后合，“也不知谁送了大boss几个充气/娃娃，现在在他办公室里叫个不停，你是没看见大boss的表情。”

　　阮星暗戳戳的想，完了，这下她可闯祸了。
　　最后，许悠然把陈发根叫去办公室，怒不可遏的朝他吼：“你送的什么破玩意儿，连个按钮都找不到，在这没完没了的叫，烦死了！”

　　陈发根满脸遗憾的回了一句：“许总，这个娃娃是声控的，你要是碰她她就会连着叫15分钟。”
　　“把她们拿走！”
　　“好嘞！”

　　这件事在C.H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一个小时后，许为民就杀进了公司，面红耳赤的数落起许悠然来。
　　他召集公司所有人立即赶到会议室开会，针对这件事对许悠然开展了一次极其严肃的批斗，不仅如此，他还扣了陈发根一个季度的奖金，

　　许悠然该多没面子啊。
　　阮星坐在那低着头，始终都不敢去看许悠然的脸。
　　许为民继续慷慨激昂的发表演说：“C.H是什么地方？是一家知名的跨国集团，是承载梦想的地方，不是乌七八糟的垃圾场……”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许为民正了正歪了的领带，昂首挺胸站起身来，“散会！”

　　在大伙儿还没走光之前，许为民叫了声阮星的名字。
　　面对众人诧异的目光，阮星回过头去，嘴唇微张，不禁“啊？”了一声。
　　许为民朝她露出慈祥的笑容，“你赶紧嫁到我们家来吧，不然指不定这个臭小子还会做出什么荒唐事来。”
　　阮星彻底石化了。
　　许悠然也僵在那里。
　　他们背着公司所有人偷偷摸摸维持了两个多月的地下情，就被这老头儿上下嘴唇一碰轻而易举就给揭发了。
　　糟了，要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