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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 6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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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莫凝在一家极隐蔽的私人茶艺会所,见到了唐瑜。
招呼莫凝品尝了上品的乌龙茶和精致美味的茶点后,唐瑜才面有喜色地开口:“小凝,这个星期日,傅怀臻要参加省十大杰出青年的颁奖礼,我想就在那个时候,揭露傅家母子真实的面目!”
原来她专程从加拿大来到T市,是为了这个目的。
莫凝手里的小茶盏蓦地一停,但她马上稳住,抿了一口,把茶杯放了下来。
“可是,我现在,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表明,傅怀臻的设计,都是他自己的原创。”
“哦?是吗?”唐瑜像在听一个极富讽刺意味的笑话,“拿出来看看。”
莫凝拿出手机:“这是我在傅怀臻的电脑上拍下来的。”
早上傅怀臻非要出门去买号称“T市最好吃的净素包”做早餐,她就趁着这个时间,将他电脑上的那些设计图和书橱里刻着名字的奖杯和奖牌都拍了下来。
她一张一张地翻给唐瑜看,然后,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出自己的判断:“我相信这些证物,也相信,他这个人。”
唐瑜玩味地看着她,露出一个体谅而又宽容的微笑:“小凝,你相信的,只是你看到的傅怀臻,我一直肯定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可是对于女人而言,不管聪明还是糊涂,爱情的蒙蔽性,同样大。”
既然已经没有怀疑,莫凝觉得一切都不必再遮遮掩掩,她没有回避:“阿姨,我承认,我是爱上他了,他是在我迷路的时候,下着雨把我背回去的人;是在我爸爸走丢的时候,在大清早和我一起奔走的人;是为了帮我把爸爸的砖款要回来,不惜喝酒住院的人……我不道我是不是受了蒙蔽,但是,我知道:七年前,顺爷爷重病的时候,他拿出了自己的奖金偷偷打到了知遥的卡上……因为篮球场员工的疏忽,他误喝清洁剂中毒,从此失去了健康,他父亲在赶来看他的途中过世……即使这样,他还是选择了谅解和宽恕……我也有过机会脱身,可是鬼使神差的,我就是留在了他身边,因为我了解他越多,我就越不相信,这样的人,会做出那些肮脏和冷酷的事情!”
“我能理解。”唐瑜的目光像在看着一个迷途而不知返的孩子,有些心疼,但是冷静犀利,“小凝,我也年轻过,我也曾经,这样近乎虔诚地相信过自己的爱。”
莫凝不觉抬起眼睛,聚敛心神听着唐瑜的话。
“那个人,聪明内敛,虽然沉默寡言,却有能力、有追求,无论是对事业还是对我,都竭尽他的全力,我曾经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女人……可是结了婚我才发现,对一切都太过极尽所能,并不一定是件好事……”
“你说的,是知遥的爸爸吗?”莫凝不觉想起十多年前,隐隐绰绰看到的,那个倒伏在涟湖边的没有生命的躯体,“秦叔叔……他是个怎样的人?”
唐瑜看着透明茶壶里浮浮沉沉的茶叶片:“他太要强……那时他搞的是产品开发,为了一个项目,他可以废寝忘食……每次研发成功,他都高兴得像个孩子……得到了奖金,都要带着我和知遥大肆地庆祝一番……他太渴望成功,他人生所有的价值和意义都在成功带来的满足感中,所以,当他被那家公司开除的时候……
莫凝一惊:“开除?不是说 ,是因为金融危机失业吗?”
唐瑜苦笑:“按他的性格,怎么可能说出这么不堪的事实?小凝,这些事情,阿姨一直憋在心里,连知遥也不知道的,他一直以为是我抛弃了他们父子,其实,是因为他爸爸当年没有能够被提拔为技术总监,怀恨在心,而故意将刚刚研发的新品数据泄露给了竞争对手……事情败露后,我们家的财产全部被赔光,他被判处永远不得在当地从业,这才不得不回国……
“而且,”唐瑜喉头发涩,咽了一口茶水才说,“在我们全家都快露宿街头的时候,他还染上了毒瘾……其实,如果回国,即使有不良记录,凭他的经验和能力,找个工作并不难……可是他没法承受这样的失败和耻辱,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把自己放弃了。”
莫凝觉得头皮都在战栗:对于知遥父亲的死,镇上流传的说法是“吸毒过量后的失足溺水”,但是现在看来,这场死亡,已经说不清是意外,还是,他最彻底的自我放弃。
那么,秦知遥呢?在他堕入死亡深渊之前,是不是,心也早就被自厌自弃的黑暗吞噬了呢?
唐瑜似乎觉察到她的心思,眼神直视,不容她的躲避:“既然你对傅怀臻这么深信不疑,那么,知遥,你现在怎么看?”
秦知遥的形象一下子浮现在莫凝大脑中,背景是混沌的灰,依旧模糊不清,只是眉峰上的那个黑痣,像一个黑色的污点一般不断放大……莫凝使劲闭了闭眼睛。
唐瑜的话,让她心里的论断更加明晰——同样的沉默、努力,也同样的焦虑、脆弱,同样沉沦于成功的满足感而不可自拔,乃至,同样做出难以挽回的错事……
但是她终究还是没法决绝地说出来,无论对于逝者,还是对于眼前这位被愧疚折磨了十多年的母亲,甚至于,对于曾经深爱过秦知遥的自己,那都太残忍。
“你是不是认为,窃图的那个,是……知遥?”唐瑜逼问。
违心的话,莫凝无论如何也无法说出口,于是,她选择缄默。
唐瑜黯然长叹一声,仿佛在宣告对莫凝的彻底失望:“知遥这孩子,我欠他太多,当初知道那个消息的时候,我也一度以为,是他和他的父亲太像了,但是……”
她灼心噬骨般痛楚的眼神,突然一转而为刀锋般的凛冽:“我现在可以肯定,知遥,肯定是用以成就傅怀臻的牺牲品!我已经掌握了最有力的证据和证人,我一定会揭露傅怀臻的真面目,帮我的知遥,讨回公道!”
莫凝无法想象,到现在,唐瑜何以会得出与她截然相反的结论,而且,如此决断。
唐瑜挂着一丝冷笑,掏出一支录音笔:“这里的声音,你应该都可以辨别出来。”
她按下了收听键,熟悉的浮尘般的杂音在微微震颤,略微失真的声音,如同从深埋的尘堆里冒了出来。
“你辛苦了,这次K山酒店的设计事宜,应该没有任何问题了吧。”是罗音平静而威严的声音。
“是的,罗董,这次的问题,完全是因为我设计的失误,我愿意接受公司对我的一切责罚!”是贺志翔懊恼而自责的声音。
“没有让怀臻劳心劳力,就能把问题妥善处理就好,就是天大的好事了,怎么还要责罚你呢……你也知道,如今怀臻要么不接设计,一旦接到手,豁出命去也要做到尽善尽美,可是他这个身体……哎……”
莫凝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他们谈到的K山酒店的设计,正是傅怀臻还没有完全洗脱嫌疑的一个盲点,至今她也还没有得出最终的解释。
贺志翔语气带着劝慰:“我跟军医院的方医生一直在联系,他说傅总目前的身体状况还不错,您放宽心!”
“哎……不过一个月时间,连续住了两次院,尤其B岛那一次……”罗音明显心有余悸,“这孩子还自己扛着!”
贺志翔措辞和语气都很谨慎:“方医生说,傅总恢复得还是很不错的,只是……一定不能太过劳累,天气马上转凉,空气又不好,肺部功能弱的患者要特别当心。”
罗音长息一声:“他现在为了那个莫凝的父亲,在医院跑出跑进的,累不说,我真是怕他感染,可是他又不听劝……哎。”
贺志翔似乎也很忧心:“这次我们新签下来的D市图书城的设计项目,昨天投资方突然提出要提前完稿,时间很紧啊!”
罗音顿了顿:“就是那个……怀臻刚刚新接的项目?”
“对,因为傅总这一阶段比较忙,所以,还没有开始着手准备……”
罗音的呼吸声越来越重,突然狠狠吸了口气像是下了决心:“怀臻的身体要紧!”
贺志翔明显愣了一下:“您的意思是……解约?”
“解约当然不妥当。” 罗音沉吟,显然在斟酌轻重,她只是太顾虑儿子的健康,但肯定不会置先夫辛苦创立的公司声誉于不顾,“臻嵘,从公司成立以来就从来没有主动解约的先例,要求再高再刁钻的业主,我们都能交出满意的设计,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就解约,公司会损失一大笔违约金不说,关键是,对我们公司和怀臻在业界的形象,都不利啊……”
贺志翔连连赞同,似乎已经大概知道了罗音的主意:“罗董,不管您做怎样的安排,我都会坚决拥护和执行。”
罗音很欣慰:“志翔,我知道,你是个明理又能干的孩子,这一阶段怀臻的身体我实在是放心不下,而且他还有其他的事儿操心……”
贺志翔谦逊而又善解人意:“我明白,罗董,您为了公司呕心沥血,我们臻嵘,才会有现在的发展。”
罗音也颇有些无奈,但是语气果断:“怀臻这个项目,就麻烦你了。
贺志翔没有一点意外,仿佛早已习以为常,他毫不迟疑地应承:“是,罗董!”
声音终止。
犹如一记重锤大力地砸在堆积的尘土上,一时间沙尘四起,遮天蔽日,眼前是一片混沌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