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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莫凝把傅怀臻迎到门口那辆豪华版的Q Q上,开启了豪华轿车古镇一日游。

      他人品还真不错,到古窑的时候,老天居然微微地渗出了点阳光。

      傅怀臻仔细地观赏古窑外墙上的砖雕,青灰色的图纹映着微黄的阳光,有种时光倒流的沧桑古朴,他不时用照相机拍摄下来。

      很多地方已经褪色模糊,莫凝尽职地跟他作讲解:“我们涟岫这里的风俗,说起来还都离不开这块青砖。你看第一幅,孩子刚落地的时候,村上人都要送上一块砖,意思是希望这孩子做事要专心致志,术业有专攻;孩子长大出门了,也要带上一块家乡的砖,既是提醒不忘家乡的水土,也是借慕云青砖讨个好彩头,希望以后能够平步青云;女人出嫁,也要陪嫁一块砖,意思是夫妻要对彼此专一不二,感情比砖石更坚固……”

      说到这里她笑了:“不过现在大家都说,这块砖啊,将来留着拍小三正好!”

      傅怀臻没笑,仔细看着砖雕倒沉沉地吸了口气。

      “是不是觉得我们涟岫人活得特累啊,到哪儿都得背着块砖在身上。”莫凝揣摩着他的心思。

      “那倒不是,”他托着下巴沉吟,眼光没有离开那片斑驳,“我觉得,你们这里的人,很了不起。”

      “哦?”莫凝愿闻其详。

      “在你们涟岫的文化中,这块砖,既是一种责任、一种承诺,也是一份祝愿、一份期许,你们从出生就活在祖辈的鞭策当中,并且把祖辈传承下来的习俗内化为一种自我前进的力量,其实对于整个人生来说,非常有意义。”

      莫凝有感而发:“可你不觉得,有时候也会是一种负担?”

      傅怀臻摇头,似乎深有所悟:“人活着总要背负些东西,真正束缚我们的从来不是责任或者承诺,那只会让我们更加向上或者向善;而是那些负能量的东西,比如,欲望、执念、或者怨恨……这些才是我们应该彻底放下的东西。”

      这话太过严肃,煞有介事近似说教,可从他口里说出来却极是自然。

      莫凝偷眼看了看他的眼神:一贯的愉悦之外,有种超乎寻常的平静与澄澈。

      是不是只有曾经经历过什么,内心的汹涌翻搅经过了坚忍的沉淀后,才能把一切看得这样云轻风淡?

      当然不能问,莫凝表示赞同:“那倒是,涟岫自古以来一直很富庶,跟这里的人做一行专一行也很有关系,家庭关系也大多和谐牢固,出门在外做官经商的成功人士也特别多,应该都离不开老祖宗的这块砖,只可惜现在……”

      她苦笑:“这块青砖,已经没有什么人愿意去背负了。”

      在这个不需要信仰也不需要信诺的年代,唯有名利是重的,其余的都轻若云烟,青砖里凝聚的责任与承诺,谁还愿意拿出气力来背负?

      傅怀臻点头表示理解,但语气却有所保留:“我看……还是有的。”

      他说着突然转过头来看莫凝,漾着阳光的眼神里似有敬赏,又像是怜惜,无遮无蔽地直投向莫凝心里:“你不就是?”

      他这是指,她为了病残的父亲,艰难又狼狈地苦撑着那个盈余少得可怜的客栈吗?

      莫凝愣了一下才不太自如地笑:“我?那我看上去是不是特别的……灰头土脸苦大仇深?”

      这么自毁形象的措辞让傅怀臻笑了出来,他故意对着莫凝的脸端详了一会儿,才语重心长地回答:“好像是有点儿啊,看来,有些不该背负的东西,你还是得及早放下。”

      听着像是调侃,但莫凝敏感地觉得他是有所指的。

      的确,她的心上,背着很多傅怀臻所不以为然的执念与怨恨,她觉得重,甚至痛,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那么超脱地说放下就放下。

      废弃近两年的窑场杂草疯长,远看就像个放大了很多倍的荒塚,走进砖窑,窑炉还有残留的灰烬,几块废砖横七竖八地丢在粗粝的地面上。

      这个红红火火燃烧了几百年的砖窑,燃烧着父亲家族祖祖辈辈的荣耀,也埋葬了,父亲大半生的心血、智慧和成就。

      近年来窑场接的活儿都是通过镇政府安排的,工程量大,时间紧,款帐拖欠却是常态,再加上原材料的钱还要支付给镇里,往往辛辛苦苦一年下来,拿到手的钱发完工人工资就所剩无几。可就算是这样,父亲还是一年到头在窑里兢兢业业地受着烟熏火燎,即使是七月流火的盛夏也毫不懈怠——就像傅怀臻说的那样,他背负的是一份从出生以来就被赋予的责任,还有对祖宗先辈的承诺,再苦再累,他也不会觉得是负担。

      在一次交货回来的途中,因为疲劳过度,砖窑里的员工把车开出了公路,造成车上包括父亲在内的一死两伤,父亲是青砖烧制古法唯一的继承人,车祸中死去的是父亲最得力的助手,这场车祸后,窑场里的工人走的走,散的散,砖窑熊熊燃烧了几百年的炉火,就这样完全熄灭了。

      在砖炉前那条老旧的长凳上,莫凝好像看见父亲,穿着粗布的工装,戴着被熏得发黑的围裙和袖套,额上是落不完的汗珠,他拿着一块砖仔仔细细地看着上面的纹路,甚至不用戴老花镜……本来,父亲再过半年,才刚满五十……

      傅怀臻看着眼前颓败的景象,也是不胜唏嘘:“这砖窑,就这么废了?”

      一切不堪再提,莫凝也不想说到父亲,只用置身事外的语气淡淡说:“嗯。”

      “太可惜了……”傅怀臻语气不胜痛切,倒像是这里有什么与他休戚相关似的。

      莫凝无心也无力探寻。

      车子驶离,薄光水气里的古老砖窑,越发孤寂凄迷地像个遥远的所在。

      被莫凝带进那家吃六月黄的小饭馆,傅怀臻不敢相信:“六月黄?真的?”

      “对,这家的蟹最好。”

      傅怀臻还有种犹恐在梦中的不真实感,把简陋的小店仔细端详了好久,才在长凳上坐了下来,搓着手又是感激又有点不好意思:“麻烦你了啊!”

      莫凝特地到后面养蟹的地方和老板交代:“给我正宗的深水蟹啊,黄要多。”

      老板是熟识:“好咧,不过今年蟹少!价格贵!”

      傅怀臻肯定不会在乎这个,关键是难得一次,货色要好。

      按照行规莫凝不跟主顾一起吃,店里给她准备了个简餐,她匆匆地在后面吃完,出来和傅怀臻打招呼:“傅先生您慢用,我去附近买点东西,马上就来。”

      傅怀臻意外:“不一起吃?”

      莫凝轻快地笑笑:“我吃过了,对了,这里吃了蟹以后有杯暖胃的茶水,您一定别忘了喝。”

      “好,谢谢,那你忙。”他也不勉强。

      莫凝趁着这功夫去街上买了点日用品,路过一个卖麦芽酒酿饼的摊子,想到吕好婆那里好久没去了,老人家最喜欢这个,就又买了几个,打算晚上给她送过去。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她回到饭馆,就餐的人多起来了,狭小的空间里烟味酒味有点熏人。

      她皱皱眉看到傅怀臻,他正安安静静地喝着暖胃茶,面前一个干净的碟子,居然还放着一只完整的螃蟹。

      他准备吃几个?

      莫凝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傅先生,口味还行吗?”

      “非常好,你也常来吗?”他看看周围那些吆五喝六喝着老酒的本地人。

      莫凝摇头:“不,吃这玩意儿,费时费力费钱。”

      傅怀臻看她额头在淌汗,递了张纸巾过来:“擦擦。”

      不是酒店提供的粗糙劣质的餐巾纸,而是他自带的的纸巾,柔韧厚实,一下子把汗吸了,而且,似乎还留着点他身上的气味,就像上次在涟湖边一不小心扎进他怀里时,那种干爽而浑厚的气味……

      “尝尝吧!”她一个小走神,傅怀臻竟然把那只螃蟹端到了她面前。

      “这……”莫凝更加发愣,这可不符合行规,而且,她从小没那个耐心剥螃蟹。

      傅怀臻好像知道她在为难什么,轻轻地把螃蟹壳一掀,莫凝“呀”地叫了出来:这螃蟹的样子只是个空壳,在壳的下面,藏着满满的蟹黄和蟹肉,每条蟹腿都是完整的。

      “谁剥的?”莫凝震惊,这怎么做到的?

      “这个。”

      傅怀臻得意洋洋地把一套小巧的工具向她挥舞一下,难道这就是江湖上传说的能把螃蟹大卸八块还不伤外形的“蟹八件”?

      他可真得有备而来啊!

      可莫凝还是为难:无功不受禄,这小小一只螃蟹价格不菲,她不想欠钱,更不想欠人情。

      “尝尝啊,什么都不用蘸,清水原味,真的不错。”傅怀臻极力推荐。

      “这个,傅先生,我不能……”莫凝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大方的客人,不仅大方,还这么无微不至,让她都不知道怎么推脱。

      “你不吃螃蟹?”傅怀臻露出难办的样子,看着盘子里的蟹肉满心的不忍,“这浪费了可不好,要不,还是我来解决?”

      他怎么能多吃这东西!莫凝立刻把盘子端到面前:“我吃我吃!”

      傅怀臻双手抱在胸前,安心地往椅背上一靠,脸上露出一种似曾相识的得意和满足。

      比起以前肉连着壳乱嚼一气的吃法,莫凝今天好像是第一次吃螃蟹,蟹肉和蟹黄都是完整而干净的,恰到好处的腥味里渗出淡淡的清甜,是最本真又最极致的美味。

      好像连周围的喧嚣和烟火气都没那么讨厌了,原来,可以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地满足“口腹之欲”,真的是件很享受的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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