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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海茵莉凯的书信集(26) ...

  •   第一百四十八封信

      亲爱的鲁道夫:
      我极少有在国外度过夏天的经历——如果施特拉斯堡算是法国的话。我用麻布缝了一双鞋垫,放在皮鞋中又轻快又凉爽。今天一个士兵主动用他的摩托车载我,从驻扎地上最近的镇里给大家买些水果和酒。他将车子停的很远,我一个人去寻找还开张的店铺。战争还在继续,军人并不受欢迎。好在我还没有忘记文法中学时学的那点法语,每个星期借着采购任务,我都能到镇子上透透气。
      有人在周末的足球比赛上受了伤,害得我又没了休息日。和父母说起这件事他们或许不会有什么想法,但我想你和马克西米利安都晓得,军队里新兵被老兵欺负的那点事。受伤的新兵上星期被关了禁闭,每日配额的食物,甚至肥皂都被没收。我去偷偷看过他一次,那时他已经饿的开始咒骂。我将一块压缩饼干从铁窗里投了进去,落在地上“咚”的一声响,也不知他是否吃了。关了三天当然应该被放出来,但或许是他的骂声太大,叫人给听见了。有人拿着棍子,从后面猛敲他的钢盔,敲的他眼冒金星。我去买东西时,他又在球场上被人撞断了手臂。
      医生接好了他的手臂,我负责上了夹板与纱布,洗干净手之后才开始写这封信。我不知道肇事者是谁,手术之前只能把所有踢球的人都警告一遍:不打仗的时候谁再惹是生非,我以后就拒绝给他看病。
      那天看到别人被敲钢盔,让我想起来小时候在河边捞鱼时,突然下起暴雨,马克西米利安将铁桶扣在我头上……
      我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笑。哪怕这些回忆有一丝的不愉快,多少年后对我来说都这般珍贵。

      你的海茵莉凯

      第一百四十九封信

      亲爱的鲁道夫:
      前几日下了大雨,夜间气温十分低,我竟然得了伤寒。没错,“像一只被狐狸捉去了的鸡那样耻辱”。那些士兵说不定正在听着电台喝着酒,嘲笑我竟然治不好自己的病。军医官今日来看他昨日手术的那位病人时,发现我脸红的厉害,问我是否有什么不适。我说觉得今日的视力不太好,至于疲劳,咳,可不就是工作时的常态么。
      伊尔河安静流过小法兰西,最终与莱茵河相遇。我在河边洗自己的围裙,血水就这样随着波浪漂向远方。醒来之后我居然也已经躺在病房里了——每天工作的地方,躺下成为病人的感觉竟然如此陌生。
      我最近无暇给马克西米利安回信。他也许有了心爱的姑娘……但说的很模糊。这段感情大约是被一场血腥的意外终止了。“当局在处决新教徒。”这么简短的几个字,我无法想象他在得知噩耗时有多窒息。
      但最让我不解的是,他将唯一的一件遗物——她的一节小拇指骨藏在了自己上衣口袋中。
      “如果她注定要下地狱的话,那我必将通往更坏的结局。”他的钢笔划破了信纸,一种悲凉的决绝像阴天的光线一样透进来。我在病床上向窗外的雨滴伸出了手,它们在玻璃上敲打滚落,我竟出现了幻觉:那是之前比利时的一场苦战,我抬着担架,随军牧师中了弹,他的金十字架掉在了弹壳中,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天空中的榴弹炮就像这密密麻麻的雨点……
      我们赢的并不轻松。

      你的海茵莉凯

      第一百五十封信

      亲爱的鲁道夫:
      这样继续占着床位并不合适,我请求继续回到工作岗位上,但我的上司并不允许。父亲来了电话,建议我回到达勒姆,他给我联系好了万湖边的一家疗养院。他说那里去格吕瓦尔德森林也非常方便——那是我童年时最喜欢的散步场所,我在电话里沉默了很久,不知该怎样回答。
      临时病床并不舒适,这几夜我不断的做噩梦:梦见我活到了战后,火车开过施瓦本的原野,一路向瑞士行驶。天色非常暗,路边全是墓碑……
      我想你也知道,英国参战后,我们的任务就更加艰巨。马克西米利安的对手从软弱的比利时与荷兰空军,变成了皇家空军。我曾在报纸上看到戈林元帅到飞行员部队视察的照片,照片中的马克西米利安虽然穿着整齐的正装,但极其瘦削憔悴,眼神凌厉。
      正装上衣也是有口袋的,他真的会把遗骨放在那里吗?我不愿写信去问他,或者不如说,我不愿给他写信。
      若是他心里还有谁,一草一木都能叫他难受,不需要再多一个人触碰他的伤口。

      你的海茵莉凯

      第一百五十一封信

      亲爱的鲁道夫:
      “比一座城消失更快的,是人的名字。”
      如果我们的皇帝不退位,我的姓氏也许还是萨克森-魏玛-艾森纳赫。好在我晚了三年出生,这样我就不会顶着“萨克森-魏玛-艾森纳赫公主”这样尴尬的头衔。父亲将一家人的姓氏直接登记成了韦廷。按照他的话说:“失去领土之后,便不配再用它来做姓氏。”从此以后,父亲似乎与大家族也切断了联系。
      之所以说了那么多,是因为今天有其他连的士兵来找“韦廷小姐”,而我由于感染伤寒,不方便见客。看到递来的字条,我便晓得他大约是我的一个远方亲人,从名册里认出了我。
      以前类似的偶遇发生时,我们常会聊起自己是英国王室的第几顺位继承人——一般是三位数。马克西米利安也曾经在信中说道:“如果我取得的击落数很多,说不定我的继承排名还能上升一点——从671到670。”
      常有人说,一千多年来,统治欧洲大陆的家族几乎没有什么异动。1918年之前的贵族,大多数都有查理曼大帝的血统。真正的贵族哪里是哈布斯堡王朝末年王宫里的金丝雀呢……到了真正要守护家园的时候,第一批死去的也还是他们。我们的国家在没有形成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骑士团。安于贫困同时又受着无上的荣耀,这种事也许无法被来自其他文明的人理解,但我想我们都伴随着同样的信念长大。
      然而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如果一个人没有种下一棵树,没有过一个儿子,他就还不应该死。”前几日我埋在花盆中的桃核已经发芽,如果再长大些,我就将它移栽到河边去。

      你的海茵莉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海茵莉凯的书信集(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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