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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海茵莉凯的书信集(22) ...

  •   第一百三十三封信

      亲爱的鲁道夫:

      给你写信像是在单方面的与你探讨:我熟悉你整个人,却又无法触及你。但这样的交流又使我安心:我知道这些信永远不会被送到你手上,自然也不会给你嘲笑我的机会。前线的事态如何,我无从得知。我每天做着我日常的工作,但医院中的火药味从未散去:自从我们的海军在纳尔维克失利,许多同事被悄无声息的调配至战场。我想,波兰战场的胜利并不能使元首安心。既然战争的第一枪已经打响,没有投诚的邻国就是潜在的敌人。医院里年轻的护士越来越少,也许不久就要轮到我。
      我将在柏林的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下班时,我会去面包房买一个果酱包。有音乐会的话,一定要去听。哪怕英国人的轰炸机掠过头顶,发出刺耳的嗡嗡声,我还是戴上帽子,徒步穿过烧焦的街道,有时候还会踩着瓦砾。接下来我将面临的东西,将会比这可怕多了。
      命运已经夺走我们的一切,然而不惧命运的恰恰是一无所有的人。

      你的海茵莉凯

      第一百三十四封信

      亲爱的鲁道夫:

      在一场手术中,我的上司——一位德高望重的医生问我:“韦廷小姐,您对战争怎么看。”当时手术即将结束,我们在清点纱布和其他工具。我的第一反应是:口头调令终于来了。
      他说:“我并非是想要提醒您接下来的工作去向,那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事。只是,我最近突然觉得,战争使我们失去了在家庭里本来应该扮演的角色。您现在成了这里的护士,而不是您母亲的女儿。事实上大多数人都一样,他们的生活被别的东西填满了——这是好还是坏,我也无从分辨。”
      我是父亲和母亲的女儿,马克西米利安的姊妹。这些与生俱来的头衔,似乎已经被战争冲淡了。我们的理想是什么呢?让这个国家再次强大起来吗?这至少不是我的理想,甚至,这是在我已经长大成人,有了分辨能力之后,被强行灌输的。
      一致的制服与口号,照亮夜空的“主教之光”,金光闪闪的徽章……所有人都失去了自己的名字,至少要等这场战争结束之后才找得回来。
      最后的手术非常成功,然而在这之前,我的上司一早就得到了消息:
      他的儿子在纳尔维克一战中失踪,10天之后,被判定死亡。
      而父子之间的上一次通信,是在去年的11月。

      你的海茵莉凯

      第一百三十五封信

      亲爱的鲁道夫:

      今日我邀请父母去了市区一家很好的餐厅。几日前我为了订位特意去了一趟,还预留了父亲喜爱的酒,和母亲喜爱的橙酱鸭腿。母亲和父亲穿的都非常正式,像是要去客人那里赴宴一样。餐厅的灯光非常昏暗,今晚在附近的剧院有音乐会,给这里带来了不少生意。有穿着空军制服的青年军官坐在其他桌,母亲说:“要是马克斯也在这里就好了。”
      这似乎是你最喜欢的餐厅,鲁道夫。上学时坐在你身后时经常听你说起,但我不是十分确定。
      我只能尽量让这顿饭变成一次愉快的回忆,所以将调令的事情推到了最后。
      甜点上来了,是柠檬树莓冻糕。
      父亲一直在说东普鲁士的情况。他是真的非常希望但泽自由市能够成为德意志的一部分。他不是一个大一统主义者,他只是迫切的想要让那里的人民能够享受到便捷的交通和优越的政策,彻底从无政府状态中走出来。然而,多方政府的不配合,使得各种建设项目被一拖再拖。
      我说起了从同事与伤员那里听说的一些事,关于北欧战场的。父亲说:“丹麦王室已经向德国投诚。只有瑞典维持着摇摇欲坠的中立,多么脆弱,多么伟大。比起殊死抵抗,中立要付出的代价永远是最大的,就像德国在二十多年前那样。”我想我能明白父亲的意思,也许在我日后的工作中体会更深。
      “我要离开柏林了,第一站将是比利时。”我这样跟他们说。
      父亲收回了正在倒酒的手,母亲低头不语。这样的安静是在我意料之中的。父亲说:“是吗?”然后举起了高脚杯,“你一直是我们的骄傲,海茵莉凯,海茵莉凯·韦廷,我们等你回来。”
      母亲也举起了酒杯,微笑着,流下了眼泪。
      这次聚会,我不想创造什么“出走前的仪式”,只是为了找回自己女儿的身份。
      我们这群二十年代,在通货膨胀与饥饿中出生的孩子,对于祖国来说,只是“长大了就可以利用的炮灰”。若是真的不幸身亡……
      德意志是钢与铁铸成,德意志才不会为我们哭泣。

      你的海茵莉凯

      第一百三十六封信

      亲爱的鲁道夫:

      比利时的情况真的非常紧急,我匆匆收拾好了行李便踏上去“第六军团”报到的旅途。火车上我问别人借了报纸看,得知我们的军队已经在三国交界处的运河边驻守。也许不及我到达那里,战火就要燃起来了。现在回想起来,每次发生人事调动,都是关键节点前夕。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没有什么突如其来的战争。元首和他的将军们从来不会让自己陷入被动——或者换句话说,“我们擅长先攻打别人”。
      车在一个站点停下来后,上来了一位军官,坐在我身边的位置。他和我聊起了天——原来他之前正在休假,假期结束后,部队已经转移,他不得不独自一人前去报到。他看我是头一次去前线,给我讲解了许多注意事项,尽管他看起来年纪还没我大,却已经算个比较老成的军人了。
      我问他:“派发物资的时候,我也会有枪吗?”
      军官先是瞪大了眼睛,再是嗤笑了一声:“当然不会,医护人员持枪会被敌方视同军人。你要是真被俘虏了,想想别的法子自寻了断吧。”
      “自寻了断”这几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是如此轻松,却又不像开玩笑。
      我们在这世间做的每一次挣扎,每一次和命运正面交锋,实质上都是一种自取灭亡的方式。几年前我见证了达豪的惨状,心怀悔恨的同时却又懦弱的不敢寻死。而我主动的要来到这里,和我的同胞们并肩作战,不是死神要召唤我,而是我两手空空,要与死神肉搏一场。
      在我力量耗尽前,他休想带走我,也休想带走我手上的伤员。
      而现在你又在哪里呢,鲁道夫。赋予我“守卫者”身份的,我想不单单是“可憎的宿命”。到了最后,无论是怎样的罪恶、功绩、眼泪、和平,有你一份,也会有我一份。

      你的海茵莉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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