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劫》玄玄于书

64、解脱

　　火剑不偏不倚地戳进了云襄心窝，他的魂魄在那一瞬变得几近透明，身体虚弱地悬在剑上，像是顷刻便要魂飞魄散。
　　“云襄！”玄非俯冲过来，正要接住他下滑的身体，便见他被剑刺穿的心口处亮起一点青光。

　　青光只闪了一下，便似被打碎一般星星点点地在云襄身体里铺开，而后他全身血脉乍现，黑色的毒液游走其中，显得格外诡异。
　　玄非扶住他倒下来的身体，双目圆睁，惊诧道：“那是……”

　　云襄面呈死色，咳了几声道：“是当年青龙佩上……害死我的青龙息，我……我还留着……”
　　“你做了什么？”玄非见他只说了这几个字便闭上了眼睛，面色痛苦至极，整个身体抖得厉害，甚至快要虚化，也不由心急。
　　云襄却已半个字都说不出了，想要摇头都做不到。

　　这情形让泓然有些害怕，躲在莫晟钧背后问：“怎么回事？”
　　莫晟钧已将火剑收起，见玄非与云襄不似为敌，心中不免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事，便没答他的话。

　　青弋才将自己断掉的手臂接上，便察觉这边出了事，正巧天魔不知为何也顿住不再追击，他得空看过来，见了云襄的模样也是一怔，大声道：“不管你们在做什么，都给我停下！”
　　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他的话，云襄猛地睁开了双眼，一只手狠狠抓住玄非，手指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当中。

　　“云襄，你……”玄非看着他的身体一阵青一阵黑的变幻，也有些无措。
　　天魔突然怒吼一声，抡起巨大的拳头朝这边袭来，口中大叫道：“叛徒！”
　　青弋本想过来看看云襄的情况，此时不得不先为他们挡下天魔的这一击。

　　莫晟钧和吴静茹都被这一声吼弄得难受无比，险些当场便晕过去，好在他们各自有神力护体，这才勉强撑住了。
　　“大人会不会死？”泓然抬头看着盛怒的天魔山呼海啸的这一下，茫然问道。

　　可还不等这一击的力道落实，便见天魔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痛苦的呜呜声从黑雾深处响起。
　　同时，云襄直起上半身，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被他推开的玄非半跪在地上，想帮忙，却不知自己能做什么。
　　泓然与吴静茹也是齐齐捂住双眼，不敢再看。

　　那自云襄手腕处涌入的毒液最后都进了他心口，那团青光也缩了回去，二者一起被火剑上的九天神火卷了进去。火焰被青龙之息与玄武之毒润透，以席卷万物之势烧了起来。
　　玄非看到，那火贪婪吞噬着的，正是开始在云襄体内挣扎不休的魔气。

　　火烧得极快，眨眼间便将云襄身体里的魔气烧了个干净，而后竟似有识一般，只认准了这一种东西来烧，直接冲出云襄的身体，顺着地上弥漫的黑雾，一路烧到了天魔的身上。
　　天魔怎么也没想到他藏着这一手，防备不及，被他伤了个正着。云襄体内的魔气与他本元相连，瞬间便叫他损了几千年的修为，竟叫他慌乱得忘了平息烈火。

　　他身上黑雾重，火一触到他，立刻便从小小一团变成了熊熊烈焰，将半暗的天色照得通亮。周遭黑雾浅淡得近乎于无，就连被烈火包围的天魔本身也缩小了不少，火焰与黑雾的中心，隐约露出了一个与常人体形无异的男人身影。

　　“就是现在，快！”已经全然脱力，魂魄颜色淡得快要看不清的云襄气力不济地开了口，想要推玄非一把，手却从他的手臂间穿了过去。
　　只怕这便是要不成了。

　　这会儿再将时间花在照顾他身上，未免就太辜负他这一番心血了。玄非也不迟疑，就着半跪在地的姿势直接朝天魔那边窜了过去，半空中留话给那两人一龙道：“替我照看他片刻。”
　　剩下三个小辈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青弋却顾不上他们这边都在忙些什么，眼见天魔修为大损之际，一个顾不上竟将那一直捏在手中的魂魄碎片给丢了出去，急忙上前将其卷入自己怀中。他随即变作人身，放弃了这个攻击天魔的绝佳机会，想要先将云襄的魂魄补全再来对付这魔头。不想才一转身，竟看到玄非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目标居然是藏在黑雾最中心的天魔本尊。
　　这一下可将他吓得不轻，大喊着玄非的名字也跟了过去，心里却知道自己只怕是追他不上了。

　　玄非对他的呼唤亦是充耳不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冲入火焰与黑雾的包围中，将毕生修为全押在了这一下上。
　　烈火与浓雾当中，玄武真身出现，幽冥之息大涨，几乎要将半座雁鸣山都封住。

　　天光变色，幽冥震颤。

　　青弋被玄非外放的修为弹开，脑中一时有些发懵。
　　玄非在做什么？就算天魔难得势弱，这是个杀他的好时机，断不必将自己的一身修为也赔进去，更何况就算是如此也不见得就能取他性命。
　　那个不听话的家伙……他的小非，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想到这里，青弋全身的血都凉了下来。
　　玄非想要伤及天魔真身取血，他是豁出了性命去的，宁死也要成功。青弋呆立于半空中，竟觉得自己手脚凉得发僵，动也动不了，只有喉中还在艰涩地喊着玄非的名字，不能成音。

　　天魔震怒一吼，被火焰压下的黑雾陡然暴涨，自他体内爆出刺眼的白光，一闪过后，火焰彻底灭了。
　　与此同时，一道血光滑过，伴着玄非被打落的身体，从黑雾深处飞将出来。

　　“大人！”吴静茹第一个反应过来，御风赶了过去。
　　青弋被她这一声唤回神智，长臂一伸，将玄非败絮似的身体牢牢扣进了怀里。

　　周遭已而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玄武神力，就连他身体里的力量也微弱得可怕，青弋环抱着他的双臂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玄非的脸白得吓人，身上难受得厉害，意识却还是清醒的。他看着身旁飞溅过去的血珠，惶急地探出手去，哑声道：“血……”

　　奄奄一息的云襄尝试着去抓身边的莫晟钧，手上抓不到，只好嘴上飞快地催促道：“去接住那两滴血，快啊！”
　　莫晟钧反应奇速，直接将神火变作了一只碗，朝那串血珠丢了过去。

　　“给青弋！”云襄又大喊了一声。
　　泓然应声腾空而起，抱住将接了血珠的神火，便要朝青弋飞去。

　　天魔却在这时缓过了神，巨掌压将下来，怒道：“休想！”
　　泓然害怕极了，本能地想退缩。他虽然对这整件事都稀里糊涂的，可看到青弋玄非还有那个不知是敌是友的云襄都为了这几滴血拼了命，便觉若事情败在了自己手里，那往后真是没面目活着了。

　　眼见着天魔的巨掌便要覆到泓然头上，莫晟钧急得双眼充血，“泓然！”
　　泓然在他的喊声中快速后退，一把将怀中神火推向已奔向玄非的吴静茹，“小师妹，看你的了！”

　　他这一下用了不小的劲力，吴静茹接住神火的时候还被它带得往前栽了栽，差点从半空中掉下去。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却发现自己已经被黑雾给围在了当中，没了出路，不辨方向。

　　云襄闭上眼，没心情再看了。
　　玄非攥住青弋的衣袖，感受自己仅剩的一点护体灵气也就要散在青弋的气息中了，他张了张口，未及说出半个字，眼角先流下一滴泪来。

　　“傻瓜，”青弋低头吻去他滑下的泪滴，“你真是个傻瓜。”
　　玄非勉强笑了笑，低声道：“别……别推开我……”
　　青弋将他抱得更紧，双唇抵在他耳边，用只有他听得见的声音道：“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这一连串的变故不过就发生在转瞬之间，却又漫长得像过了千百年。

　　直到天边炸起了一道响雷，已陷入绝望中的众人才似被惊醒般地回过了神来。

　　退回到莫晟钧身边的泓然喊道：“小师妹！”
　　吴静茹蜷着身体死死护着神火，以响亮的哭声回应了他。

　　下一刻，纯正祥和的神力便落在了彼处，将那无助的少女从浓浓的黑雾中解救了出来。
　　天魔咦了一声，这才后知后觉地道：“恒昭？”

　　恒昭人尚在远处，一道柔和却并不怎么友好的金光先递到了他面前。
　　“该死！”天魔低咒一声，知道自己修为大损之时不宜再对强敌，也不恋战，毫不犹豫地赶在恒昭到来前化成一缕青烟散去了。

　　吴静茹便不耽搁，抱着神火奔到青弋面前，“大人，给！”
　　青弋腾出一只手来，覆在那几滴看样子就要干涸的血上，将其尽数收入掌中。不多时，便觉心头一阵清明，那缠绕在心上万余年的黑巫丝终是消散了。

　　恒昭此时赶到，看了一圈，问道：“你们都还好么？”

　　青弋没理他，一手环着玄非的肩，一手拢过玄非的头，对着那毫无血色的双唇便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