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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相思债2 ...
这大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虎牢关没啥大变化,不过是谁家又添了几个丫头小子,北戎那边倒还安分,大半年没有战事,将士们看看都胖了。
三变出去浪了大半年的世面,这会子终于回窝,少不了一顿顿地吃接风酒,吃完了丘八们请的酒,又去吃他那干哥干弟干爹们请的酒,一气儿吃了小半月,好容易匀出空来,去找了一趟顾九娘。去之前虽说不曾张扬,虎牢关一干丘八还是知了情,又是笑又是闹的,把陆千户送上马,还拦下了“跟屁虫”龙湛,说是大人出门办“正事”,屁孩儿不许跟随,不然要长针眼的!
于是乎,在一阵阵歪腔邪调中,三变打马,一溜烟地绝尘而去。
说实话,三变的青楼薄幸名维持起来还是挺费劲的,一来他得三不五时地演戏,二来这戏若是演过头了,转身就是一堆的麻烦,所以说么,这段时日他一直在寻思该怎么把顾九娘从勾栏院里弄出来,安顿好了,两人按本来应当的关系处着。
今日是青天白日过来的,不过夜,就吃个饭,说几句话,两人商量商量事儿。
大半年没见了,九娘还是老套路,一上来就嗲,嗲得三变半边身子汗毛倒竖,一进绣房,他立马塌了架子,“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我得歇会儿……”,说完往边上躺椅一倒,脸冲下趴着,也不怕把自己憋死!
“去去去!起开!要挺尸床上挺去!再挺这儿,当心跟上回一样睡窝了脖子!”
花魁娘子当真不凡,关了门落了锁,立马露出本相,一竿子把装死装傻装风流的陆弘景戳到一边去,还冷眉冷眼的,和方才简直就是两个人。
“大半年没见人,忽不拉的跑了来,还敢咒自个儿不行了,笑话!”九娘一根手指头几乎戳到他鼻头上,完全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
三变下江南之前专程来找过顾九娘一趟,就为了她从良的事,那会儿两人打了一场嘴仗,不欢而散。说是打嘴仗,其实基本是九娘在耍嘴皮子,三变说她不过,一会儿就歇菜了,蔫头耷脑地坐在躺椅上听她教训。当时闹过了,他回去了,她回过味来,又觉得过意不去,不论如何,人家总是为了她好么,做什么要打嘴仗,于是心上略微有些负疚,就想他快点再来,好给他暗地里陪个礼。谁知这货一去大半年,音书渺茫,害她吃了不知多少耻笑,有笑她终于过了新鲜劲头,被相好的撇下去,又得从新找下家的,有笑她泼辣脾性到底不招人爱,被人不声不响甩过一边,撞塌了一座南墙的,反正都是刺耳剜心的话,大半年呢,这股怨气不冲他来冲谁来?!
“还好意思说把我当姐待,谁家的姐大半年不见一封信的?!”
三变听闻她这话,心里是有苦不能说,他自个儿这大半年来生生死死都不知几回了,且不论有没有那空闲写信,就是写了,信邮出去,到不到得了她顾九娘手上,那还未可知呢!
“……姐,这事儿是我做得不地道,但咱俩相处这些时日,我的为人,你多少知道一些,不是故意不给音信,实在是……”
“罢!也不要听你说了,你一开口,都是你的理儿!”
这话太冲,三变让她堵得出不来话了,只得沉默。
他一默,她也默,默默中,两人都有了悔意,就又搭讪着说起了话。
废话说了有一箩筐,三变终于入了正题——要给她赎身。
“这话你不必说了,害我爹的人,我终于查出了一点眉目,现下正是要紧时候,我不能出去!”
“……你一个妇道人家……”
他没想到这句话也能把她得罪了,只见她拍桌起立,凄声道:“什么叫我一个妇道人家?妇道人家成不得事?还是妇道人家寻不得仇人?”,她一路说下去,悲从中来,“没法子,谁让我家死得就剩我一人了呢!”
“姐,有人在朝我身边的人下手。人家在明。我在暗。”
三变说这个的时候,声调是低沉的,说这个,他得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得认清自己狼狈不堪的那一面,还得对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心中有数。这不容易。
顾九娘担着一个“陆弘景相好的”的名头,说不定几时就被人盯上,或许早就被盯上了,只是在挑下手的时机,把她放在这人来客往的勾栏院内,他又不能时时看顾,要出事再容易不过。
“……出啥事了?”
九娘问,三变不答,他答不上来。要怎么答呢?说,刚死了一个,我的心上崩了一个口,从此患得患失,有风吹草动即不得安宁,你要再有事,我心上那道口就是缝也缝不上了。
“就是有事才出来寻你,姐,听我一句劝,仇家的事,或迟或早,总有一个结果,但若是在此之前自个儿没保重,看不到仇家最后下场,那多不值。这事,是我连累的你,你那仇家,我也一直多方打听,只要他是个人,只要他还在这世上行走,那,他就脱不出这张网。”
三变这话不是夸海口,虽然他面对暗地里的敌手常被打个措不及防,虽然敌暗我明,他身上总有收拾不及的狼狈,但他毕竟是陆弘景,且不说陆家在庆朝的根基人缘,就是他认的那些个干亲,也都不是吃干饭的,里头既有朝堂大员,也有江湖之辈,既有谦谦君子之流,也有市井当中的鸡鸣狗盗之徒,说不定那一个犄角旮旯里,就藏着线索。关键是“没完”,绷着那股“没完”的劲儿,一步步耐心追下去,只要你人没完,多驳杂的线索,也总有一天能理清楚,藏得多么深的仇家,也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所以,他让她要保重,别仇家还没寻见,自个儿就先玩完了。
“……我知你是一片好意,要不,咱们折中办吧。”顾九娘沉吟着说道。
“怎么个折中法?”
“还按原来老法子,只不过住的地方改了,从这儿挪出去,就说你包了我,包个三年五载的,这儿不是往来的地方,因此要挪出去。”
这么一弄,人多半以为三变要金屋藏娇了。
“……合适么?”
将来你若是有了可心的人,人家若是介意这个,坏了你本该有的好日子,那我罪过可就大了!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她顿了一下,冷笑道:“似我们这样人,还有得可挑拣么?”
这话是大实话,本来不针对谁,三变却让她说得一阵阵的不好受。
“那就说定了?我这就去办。”
所谓的办,当然是砸银子,把人弄出去,至于安置在何处,当然是自己眼皮子底下最安全。所以三变出去一趟,回来就带来一驾小骡车,车上坐着一个柔柔媚媚的顾九娘。
这下可热闹了,丘八们一个个都成精了似的,隔着多少丈远就能听到陆千户与那花魁娘子柔情蜜意说小话,甚至都能描出细节来!
闹过了头,身为虎牢关的关防长官,老铁不得不把三变找来,问一番话。
“说吧,你小子又弄啥鬼?!”
“也没弄啥,就是认了个干姐姐,接回来住一段时日,方便照顾。”
“……”
老铁捻须皱眉,心说你这话只好骗鬼!什么认了个干姐姐!什么接回来住一段时日!什么方便照顾!
“我是说真的!没骗你!骗你天打五雷轰!”
“行行行!没工夫听你狗扯羊皮!赶紧从实招来,不然,你家太夫人那关可不好过!”
怎么他瞎掰的时候人家就信,正经说话了吧,人家倒不信了?
三变挠头,略一踌躇道:“没骗你,我和她,真没啥,不过是她有些事上缺照应,接她回来,照应一阵子,待事情了了,她还要回她老家去的。”
“……她是这么跟你说的?”
老铁心说你个缺心眼儿的空心大萝卜!女人家这么说话不过是就坡下驴,你要当真?哼!
“我可提点你小子一句啊,若不往婚娶那头去,早丢开早好!”
老铁这号关防长官,做的可真够累的,连属下的身边人都得提点一二,操的这份心,比当爹的不差多少!
“……得!我都老大不小了,这事儿,有分寸!”
“嘿!不是太夫人再三嘱托,你当老子愿意管哪!”
北戎屠村案成了一桩断头案子,断在了江南,老铁本来对三变去江南就不看好,真断了线索也不稀奇,然而有些东西,一旦出现便留下痕迹,这些痕迹拼拼凑凑,编排出了一个不怎么太平的庆朝,山雨欲来风满楼。老铁是虎牢关的头儿,虎牢关是北戎南下庆朝的门户,这种不太平,门户边关首当其冲,所以说么,老铁的烦心事儿眼看着多起来,有时候还真动过那包袱一甩,辞官归乡的念头。事情多过芭蕉叶,能不管的,请他都懒得管呢!这货还这么煞有介事地“有分寸”!去他的有分寸!
三变一双眼到底没瘸,看得见老铁那乌云罩顶的面色,踌躇有时,终于发声,“咱处了这么些年,我的为人你还不知道么,虽则人看起来不着调,实际上么,还是靠谱的,这事儿咱有难言的苦处,事情过去后,我摆酒请你,再与你细说,如何?”
“……你这是连我都防着呀……也是,要防一起防,罢,你去吧。”
他还真就走了!
老铁看着他越走越小,还是忍不住在他背后说了一句:“你呀,好自为之!”
人是接回来了,往哪儿安排,且得费一番思量。思量也思量不了多久,隆冬时节,天黑得早,吃过夜饭,没多长时天就擦黑了,总不能让一个女人家在丘八营里起居吧?
三变思来想去,想到了一个人。这人在虎牢关内做着独家酒铺生意,也是个女子,关键是,人家从祖父辈起就在虎牢关内经营酒铺,从挑担卖酒做起,一直到如今关内独一份的生意,根底干净。再说别的好处,这女子是胡人与回回的杂合,胡人的豪爽、回回的精细她都有,把顾九娘托给她,再好没有。万般都好,只除了一点,就是这人嘴欠,说刀子嘴豆腐心都还客气了,那张嘴——三变每回找她订酒,三句话内一准给他堵死!
嘴欠也就嘴欠了吧,没别的路子可走了,还是得上门求她。
往常上她家们,要么龙湛去,要么三变去,要么龙湛三变一块儿去,今日这阵势,怎么看都逃不开一顿堵——龙湛长长一条人走在前头,三变坐在骡车前脸儿上,赶着车得儿得儿后边跟着。天儿冷,酒铺门口一早放下了棉门帘,要进去还得现打帘子。干儿子打着帘子,三变先进的门,顾九娘慢慢跟在后边。今夜生意太好,里里外外全都满座,还好跑堂的眼尖,一打眼瞧见这仨,立马迎了上来,请进后堂坐下了。与前边的热闹想比,后堂荒凉多了。三人进去寻座儿坐下,老板娘久久不来。茶喝了两壶,憋得尿急,三变的耐性就跟那尿似的,哗啦一泡就没了。都说等人久,等了半个时辰就好像等过了三个日夜,等得人脖子都长了。
还是老板娘的家姐看不过去了,高门大嗓地一声吼:“阿伊莎!有客来!!”
后堂里静得很,不见人应。
“都说了有客来,你个小阿朗达是耳聋了么?!”
阿朗达是胡语中的小猪崽子,老板娘的爹娘十分怕养她不活,于是给取了这么个贱名儿,希望她和沙漠上的旱猪崽子似的好养。或许是小名儿太过粗糙,阿朗达长成半大姑娘的时候,自己给自己取了个精细堂皇的大名——阿伊莎。意思是风中之花。
阿伊莎最恨人叫她阿朗达,哪怕叫的人是她亲姐,一样要挨一顿嘴,“等过这阵子会少块肉还是怎的?!催命呀?!不知道这酒正出到关紧时候么?!”
话音随着脚步声一点点近了,三人都抬头望向发声处,人还没见着,先看见一大团花,细眼一瞧,原来是大花的衫裙里头团团围着一个人,离得远了点儿,看不清眉目,只觉得这人皮色好白,雪雪白,一白遮百丑么,就是人普通,这身皮也不普通了。
“哟!是陆千户呀!您贵脚踏贱地,给了奴家多大脸呀,居然还敢劳您候着,当真该杀!”
说话间,人已闪到了眼前。果然是好人材,鹅蛋脸,细弯眉,杏仁眼,樱桃口,悬胆鼻,中规中矩的美人。许是刚从造酒坊里出来,人给蒸出满身汗,两抹红从腮上斜撇入鬓,又有几分野路子的媚。
三变笑而不答,以不变应万变。
“行了,也就不客套了,我这儿还有生意要照应,您呢,有话也快说,可好?”
人家都让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了,三变自然来个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一阵说,说完了等她说。他说着的时候,两个女人相互打量,一个是花魁娘子,一个是酒铺当家,都是见过世面的,看人直来直去,不扭捏。这么你来我往地看了一顿,双方都是一笑,觉得投了缘分,下边的话,其实都不用他说。
阿伊莎打断了三变衣食住行付她多少多少钱的一笔账,翘起一边眼角笑道:“也就是我愿意罢了,不愿意,给座金山也别想!稀罕你那几两银子似的,嘁!”
女人结识起来,比男人快得多,没一会儿三变就给撇到了一边,两人切切说着小话,边说边笑,再一会儿,两人携手上了楼,顶多给三变招呼一声,“你回吧。”,“姐在我这儿再太平没有了,放心去吧!”
就这么的,去时三人,回来剩俩。干爹与干儿子顶着苦寒天往回走,又有风又有雪,风夹着雪,抽得脸生疼。三变缩肩塌背快快走,龙湛默默跟上,手里撑开一片不知从哪儿倒腾来的破油毡,默默往他头上一遮。他是走了好一阵才发觉头上顶着一片破油毡的,抬头一看,心里一惊——臭小子长得挺快!都跟他一齐头了!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就长得这么野,一眨眼的工夫就长成这样了?
这两年多,光阴悄默声地,在身旁这人身上拉着、拔着,他偶一疏忽,人就大了。
原来岁月流年,都是悄悄的。
都是一旦去了,就再也不回头的。
没啥愿望,就是论文快快过关,11月底顺利答辩,然后顺顺利利拿到我这三年起早贪黑、餐风宿露,七死八活的劳动成果——我的硕士学位证和毕业证~~~~(>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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