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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阴阳河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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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洗好了吧?下边的活计该我来了。”
其实哪里能大洗呢,后背和肩头都有伤,要洗也是略略洗一下,把那股味道洗下去罢了。
“没,你们俩外边等着,我换身干净衣衫就出去。”
老翟似笑非笑撩他一眼,“规矩挺多,我先捣药去。这药对刀伤药效奇验,不过有杀劲,敷上去略疼,你可忍着点儿!”
龙湛不用他说,一应物事摆好了放在他好拿的地方,转身出去,以前那点黏糊劲似乎一夜之间就长没了。三变边给自个儿搓澡还边想来着,也不知这算在好事里头,还是算在不那么好的事里头。
翟世用配的药原先应当是用在牛马身上的,杀劲凶猛,刚一沾上伤处,三变几乎制不住要跳脚!
“哦哟!我个天爷!你这药什么东西做的?!杀得死人呐!!”
老翟笑:“你怎么回事,这么怕痛,怕痛还要做武将!”,完后还打了个不伦不类的比方,“人家是小姐身子丫鬟命,你这儿怎么算?书生的皮肉武将的命?”
“咝!你哪那么多废话?!麻溜裹上,完事儿!”
听闻此言,老翟那双手从拈花似的轻柔换成了打铁的劲道,敷药裹纱布如同钝刀子割肉,让三变很是痛了一场,还好,缠纱布的功夫不算差,至少没把三变当粽子绑了!
一时间这头完事,他们三人一同出来,二狗子一对蛇眼在三变身上剐了一周,又朝龙湛剐去,接着是老翟,最后是燕然。那目光说不出的意味深长,真要说白了,就这么个意思:你一人周旋在这几位狠主客中间,吃得消么?!
三变咳嗽一声,别过头去,假做没看见。他坐下,想着先问问因果,这些人是怎么搅和到一块儿的,都把他整糊涂了!
龙湛还好说,估计是燕然拿那吴家小娘子的时候顺道带走的。
二狗子呢,燕然和他井水河水不相犯,怎么就能搭一块儿?!
“他去过一趟江南大营找你,有人和我说了,再加上大家查的都是同一条河,路上碰见,聊得投机,干脆并做一股,人手足了,万事好商量,你说是不是?”
看样子,孔二狗不单只要当韩瑭的家,还要当他的家呢!
三变心上不快,嘴上却不肯说,只是把话头转到另一件事上,说的是那座山洞里的浮尸,“起头那人要引我去河对岸,后面来的那群黑袍,却是要把我往山洞里撵。引我到河对岸的那伙人,要的是活口。撵我进山洞的,不需说,自然是要我纳命来。方才我在洞中,摔下河里一趟,再想起身就起不来了,什么东西缠在我口鼻耳道处,似乎有些还顺着关窍爬进了耳道内,黑天看不清,摸起来扎手,像是水草……”
“哪里是什么水草!那东西可是活物!”
老翟厅堂里烧茶,水沸以后往那口茶锅里头放了不少“料”,有些认得出有些认不出,像是金银花、木天香、珍珠、冰片之类,勉强认得,其他“料”青蓝紫黑,没人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这茶可是好东西,我钻研多年了,多的不敢夸口,起码能制住那水里活物引出来,人么,不至于变成一副肉傀儡!不过话我得先挑明了啊,须得是刚被那活物缠上的时候,至多不超过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你就是喝一缸也不顶事了!”
三变略一犹豫,开腔问道:“你这茶是喝一次管终身的么?”
“啐!这么说来你见过服一剂管终身的药么?!真有那药,给我来一碗!”
“……那,你这个喝下去管多久?”
“不多久,一个时辰!”
“……”
“我个小乖乖,你知道一个时辰能活多少条性命么?嗯?有这一个时辰,你就是剩下半条命我也能给你捡回来!没这一个时辰,你就是囫囵着回来,我也一刀给你个痛快——没用了嘛,只剩个空壳子了嘛,里头都让那活物填满了,活在世上也是六亲不认的货,一切过往对你来说都不是过往了,你的脑壳里装的不再是脑子,是那一团团水草一样的活物,你的一举一动就是水草的一举一动,你的一闪念,也就是那水草的一闪念,要来何用!”
三变再度从翟世用的脸上看到那一种悲悯,似乎他劝的不是眼前众人,而是某个没听他话,一意孤行,以至于终于回不来的至亲或故旧。
“今夜十五,阴阳河涨水,咱们这趟走的凶险,不得不做万全预备。这碗茶先喝着,夜里出门之前,我还有丸药给诸位带在身上。”
“等会儿!你说的丸药……该不会……就是你河边塞我嘴里的那种吧?!”
“是。你闻见了恶不恶心?”
“……”
恶心二字,不足以形容万一。
“恶心就对了,那东西恶心的不是你,是你体内那团活物,知晓了么?好,咱接着说,刚才说到哪儿了?哦,是了,说到那群黑袍为何把你往山洞里撵。一目了然的事么,他们往死里揍你,不是真的想揍死你,而是想把你割开几道口子,把那一团团活物引来。这儿再加一条,这水草似的活物爱鲜血,因而最爱活人,实在没得可挑,死人也行。要这么说你们还不明白——水蛭(蚂蟥)见过吧?有点儿像那个,这个比那个难弄得多。北戎人养的鬼,也和这东西有关联,至于是怎么个关联,现下还查不出,只知道岳州境内这支沙靰鞡,本事精进了,以前养鬼要用大活人,现在不用,专用凶尸。我们探知的消息,现下这活物也分三六九等,按颜色区分,红色最凶,紫色次之,黄色又次之,黑色再次之,绿色最末等。宿主什么颜色,被种了鬼的人身上就长什么颜色的毛。绿色的食活人鲜血,黑色的有陈血就能喂,以此递推,到了红色,专喂凶尸。今夜从西海运来的凶尸,估计就是用来喂最凶的那味活物的。”
二狗子皱着眉头听老翟白乎了一大通,有一个关节他想不明白,就问:“照你这么说,这伙人要造凶尸再容易没有了,何必这样大张旗鼓地把手伸到沈家善堂案的凶尸上?风险太大,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岳州境内这一支沙靰鞡怕也难逃厄运,这道理我们能想到,他们就想不到?”
“问的好!他们现在就是不怕人知道,怕的是人不知道,张旗扬帜地闹一通,闹得天下皆知,金銮宝殿上坐着的那一位,自然不会不知道。”
老翟这一句话话音未落,三变和二狗子心内都是“碰”地一撞——怎么就没往这层上想!
原来,庆朝当今天子自幼体弱多病,长年累月地一只脚踩在鬼门关内,有好几回病得几乎死过去,活回来以后难免乱投医,神仙丹啥的,论壶吃!这还不算,前些年迷上修神仙道,在庆朝朝堂内设了个一品国师,竟是要与当朝宰辅分庭抗礼。说穿了吧,其实就是怕死,想要求个长生不死,若是有人拿那活物来做文章,难保皇帝老儿心不动。心动了,说不定还要试一番,他一试,整个庆朝说不定就这么完菜了!
能说服皇帝老儿乖乖服下这味“灵药”的,除了那群养熟了的牛鼻子道士,也没谁了。
事情的关节在于,金銮宝殿上坐着的那一位对他亲封的国师信得死心塌地,凭谁去说,哪怕太子,没凭没据的,就这么空口一说,说“灵药”其实是毒药,吃下去你就不是人了,是一团水草!谁信?!皇帝老儿能信?!才怪!
“咱们费死劲找到阴阳河,即便把运凶尸的楼船整个端了,也拿不出什么凭证来说这东西将来势必要危及整个庆朝。”
当初韩瑭要三变来岳州,是为了查探沈家善堂案的凶尸,因江南府衙的验尸格目写得含糊暗昧,要想知道实情,还得眼见为实。他顶多想着查探一番,看看有犯案的线索没有,没想过要把这些尸身又弄回去。二狗子跟他差不多主意,如今看来,他们二人可能都没领会韩瑭未曾说出口的深意,他可能不是要他们去“看”,而是要他们去“想”——那些长绿毛的凶尸,除了本庄人口以外,余下那几名女子,都是从绺子窝里放出来的,而且,当中还有人被那女绺子头儿活吸过血,绿毛团爱活物,见宿主命不久矣,就顺着唾沫爬到了那人身上。案发那天夜里,曹妹儿独个儿睡,夜半听闻的鼠啮声,其实是已经成了肉傀儡的女子发出的响动,至于为何要留下一个活口,有了翟世用的解说,那缘由不言自明了。
这出大戏,实际是演给庆朝皇帝看的!
“唔?我怎么觉着还是不大对头呢?”三变右手把着茶盏,远远挪开,不愿让那股味道往鼻子里头钻。
“哪儿不对?”
“我这儿不对!凭什么这些东西谁也不赖,单赖着我?!”
老翟嘿嘿一笑,大油脸盘微侧,意味深长地道:“人家瞧你长得俊么,毛团也知道好丑,见了长得好的,自然而然就想住你身上了!”
“……说人话!”
“……真要我说?”
“你这人,话比屁都多,还净是歪话!”
“那我问你,你在北戎屠村案案发那晚,是否从那地界上拿了什么东西?”
“嘿!那晚在那儿的可不止我一人啊!为啥非说是我?!再说了,那晚奔命都奔不及,还有工夫在那儿细挑慢拣地找东西?!”
“说不定是你无意间捡到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