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梧桐落叶时》莫霁

16、第十四章

　　几天后，在孙院长再三确定身体无碍的情况下，小末在夏父夏母的陪同下离开了医院。

　　“小末，回家后，妈给你做好吃的。”夏母一脸兴奋。

　　“妈，我想回学校。”

　　夫妻两人哑然。今天可是星期四了，明天就可以回家了啊，还回学校干吗？而且，学校已经请了假了。

　　“小末，我以为……”她还是没有原谅他们吗？

　　小末笑道：“爸妈，我只是不想把课落下。”

　　“那……那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小末黯然：“周末……我不回来了，我想把落下的课程补上来。”

　　“可是……”夏母正想说什么，却被夏父止住了。

　　“也好，课程是不能拉下的。有什么事记得打电话给家里，或者找小蓉，还有……楚辰”夏父清楚地感觉到，听到这个名字的小末有一刹那的发怔。

　　“嗯，我知道，你们就不要担心了。”

　　“那好，那你自己要小心哦！”夏母一个劲地唠叨着。

　　“嗯。”

　　夏父夏母送小末来到学校，目送着她离开。

　　“洛，我总感觉小末她……”

　　“唉……她还是没有原谅我们啊！”

　　“还有楚辰，他……怎么办？”

　　“放心，小末是个懂事的孩子，她总会想通的。”

　　“但愿吧！”

　　此时是下午三点左右，小末并有直接回寝室，也没有去教室，而是走向了校园里的那片梧桐林。

　　记忆中，那个时候的梧桐叶还满满地挂在树枝上，虽然已有些枯黄，而今，树枝上只剩下零星的几片孤叶，地面上却铺了厚厚的一层落叶，踩在上面“沙、沙”直响。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小末喃喃地念着词，心中一阵悲鸣。

　　为什么要来这里？只是不自觉便走到了这边。

　　记忆中，那个时候，自己同样是那么无助，同样忍不住想落泪；

　　记忆中，那个时候，有一个温暖的怀抱，让她多了份温暖；

　　记忆中，那个时候，自己感受到了从没有过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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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今，梧桐林不再依旧，人也不再依旧，没有了那份感动，应该也没了那份爱情吧！

　　抬头，仰望着被梧桐树枝遮掩了一半的天空，太阳光隐约可见，不是很强，却也不弱。世上，真的没有谁离不开谁的说法，或许是自己的感情不够深，或许自己依旧还是冷漠……只是，自己真的放得下吗？如果放得下，恐怕也不会来这里了吧！

　　楚辰，我可以原谅你，因为我爱你。可是，我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由于踩在梧桐叶上，声音很清脆，也很清楚。脚步在她身后停下了，小末闻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

　　楚辰！

　　“我想你应该来了这里。”他直直地看着她，语气中没了惯有的洒脱。

　　小末转身，看向他，没有说话。

　　“你……身体还好吗？”

　　小末点头。

　　“这个周末不回去了吗？”很技巧地没有用“家”这个字眼。

　　再次点头。

　　“你……是不是打算永远不跟我说话了？”

　　刚想点头的小末一时间怔住了。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吗？楚辰。心中默默道着，却没有把话说出口，只是沉默。

　　半响，楚辰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许久，他叹了口气，上前，把小末抱在怀里，小末也不挣扎，任由他抱着。

　　时间仿佛就这样停止着，梧桐林中，两人相拥着。

　　一片梧桐叶在空中旋转了几圈，悄然地落在他们的旁边。他放开了她。

　　长长的叹息声之后，楚辰没有话语，习惯性的拂了下她的发丝，轻语道：“回寝室休息吧，不要再站在这里吹风了，你的身子才刚好。”

　　小末有种莫名的悸动。这温柔，是对谁？有那么一丝恍然，仿佛从来就没有过夏雪，楚辰爱的从来只是小末罢了。然而，夏雪依旧是存在过的，或许，现在依旧存在着，只不过在他们心中罢了。

　　待回过神来，楚辰已经离开了，只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渐渐远去。

　　楚辰，我们之间真的只能是这样了吗？在你心中真的就再也没法住进另一个了吗？小末苦笑着，眼角里噙着泪水。

　　什么时候，泪水这么多了？记忆中，从来不会轻易落泪的她，什么时候成了林黛玉了，动辄落泪，病西施都快变成泪美人了。

　　回到寝室的时候，已经下课了。

　　“小末，你可回来了。”林悦一看到小末，仿佛很多年没看到她似的，一下子就黏到了她身边。

　　“小末，你的身体没事了吗？”杨亦很担心小末的身子，那天可是就这么突然昏过去了啊，把她吓得不行。

　　“我没事了，你们放心好了。”小末淡淡地说着。

　　彦萍远远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小末也只是抿抿嘴，没有和她说什么。当一切真相揭穿的时候，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曾经那么好，如今却是……

　　杨亦和林悦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可是也很识趣的没有问什么。

　　“对了，小末，系主任今天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好像有事找你。”突然想到了，林悦说。

　　“系主任？”找她有什么事吗？系主任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啊。“嗯，我知道了，明天我去找他。”

　　这一夜，小末睡得很不安稳，迷糊中不断浮现很多人的面庞，夏父的，夏母的，小蓉的，彦萍的，楚辰的，还有夏雪的。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瞪大了双眼看着她。

　　在梦魇中，她不知道说了什么，众人皆龇牙咧嘴的，煞是凶狠。突然间，他们变成了许多怪兽，张着血盆大嘴，逼近她。她的心剧烈疼痛，就像手术没有动之前，时不时的心悸，很痛，痛得惊叫出声，惊醒后，才发现出了一身的冷汗。

　　梦中的感觉竟是那么真实。

　　“小末，你……怎么了？”询问的是上铺的彦萍。

　　静静地摇头，脸色却是惨白的。

　　“你……快点睡吧，天就快亮了！”

　　小末点头，闭上眼，脑中却依然出现那些怪物，只好再次睁大了双眼，任思绪飘离开去。

　　夜，很静，静得小末还是听到了上铺那极轻的叹息声。

　　彦萍。从出事到现在，自己没有再和她说过一句话。怪她吗？在友谊之中，倘若有了欺骗的存在，那么友谊也不会牢固。也许，彦萍和夏雪真的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吧。那么自己和她呢？这份友谊算什么呢？还是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双眼不知何时合拢，意识渐渐模糊，小末慢慢睡去，这次，没有什么梦魇。

　　待小末呼吸均衡之后，彦萍却仍是不放心地探下头来。见到小末已经合眼，也就安心地睡去了。

　　这群人之中，她是惟一一个与夏雪和小末同时相处过的。彦萍对夏雪固然很关切，可是对小末却也是真的关心，并不是因为她是夏雪的姐姐。只是，她也深知小末的个性，除非她想通，否则无论她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但是，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想通呢？还是说永远都想不通？

　　第二天一早，离上课尚有段时间，小末来到系里的办公室。

　　敲开主任的办公室，发现不止系主任张老师在，还有她的直接导师陈老师也在。

　　“张老师早！陈老师早！”

　　“小末，回来了？来，坐。”虽然已经五十开外，却依旧挂着一张娃娃脸的主任道。

　　“嗯。”

　　“身体没事吧？”陈老师是个北方人，卷音很重，也是五十来岁，同许多北方人一样，性格很豪爽，对学生也很好，也是系里唯一的女老师。

　　“没事的。”

　　“医生怎么说？”眯着眼，主任的眼只剩下一条缝隙。

　　“只要平时生活有规律，就没事了。”小末乖巧地解释着。系里的老师从她进学校开始，个个都很关心她。

　　“那自己平时要多注意。”

　　“嗯。”

　　主任和陈老师满意地点着头。

　　“既然身体没问题，那么我们也就可以放心让你去法国了。”主任笑着说道。

　　“法国？”小末惊讶！

　　“是的。你也知道你的情况，当年你是被学校破格录取的。”陈导师接过话茬开始讲述一切。

　　小末点头。这些孤儿院的院长都跟她说了。因为她的心脏病，很多学校都没有接收她，即使她的成绩远远超出重点分数线很多。这也是她为什么选择了艺术系，而没有选择文学系的一个理由。最后，是“圣华”破格录取了她。

　　“从开学到现在，你的表现也一直很好。虽然你在大一第一学期动了手术，拉下了很多课，不过你都补上了。不过因为是补考的，所以不能算是正考分数，因此你大一的奖学金恐怕是没有的。”陈老师不好意思地看着小末。

　　“老师，我知道的，没关系的。”

　　“老师知道你懂事，不过幸好你现在的父母经济还是不错的。老师也很替你高兴。”

　　“谢谢！”

　　“你还记得你上学期期末上交的作业吗？”主任在一边插上话。

　　小末呆了呆，猛地记起那幅作品：“《潇雪依旧》？”

　　“嗯。是的。我们省和法国巴黎美术学院每年都有一次互动活动。我们学校的艺术系也会在大二大三挑选二到三个各方面都比较突出的学生去法国学习。这届大二挑选的就是你。我们已经把你这一年多以来的作品都发给法国院方看过，他们表示很欣赏你的绘画水平，希望你能过去。”

　　“这可是个求之不得的机会啊！”陈老师鼓励着说。

　　法国，那个艺术之都，能从众多学子中被选中，那是无比的荣幸啊。只是……

　　“你不要先急着答应，回去好好想想，跟家人商量看看，等你决定了再答复我们，好吗？”陈老师体贴的说。

　　“嗯，好的。”

　　几天过去了，可是在小末的心底却依旧没有定下来。走不走？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前，自己真的很想离开，可是一旦有了机会，却下不了决心。为什么？且不说这是个难得的学习机会，法国是世界闻名的艺术之都，巴黎美术学院更是世界上有名的美术学院之一，对自己的学业有着极大的帮助，何况又是公费留学。再者，身边发生了很多事，真的想逃开，逃得远远的，可是，自己真的能就这样逃开吗？似乎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夏雪，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择？

　　猛地意识到自己念叨夏雪的名字，小末一惊。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一碰到烦恼事，总是会不自觉地问这颗心，问夏雪。也许，不知不觉之中，夏雪的心早已成了自己的，自己和夏雪早就分不开了。是夏雪也罢，夏末也罢，一切都已经是事实了，不是吗？

　　想着，突然有些顿悟。自己一直不肯接受的，到底是什么？是欺瞒，还是背叛？接受了又如何？自己依旧是小末。心，不是自己的，却也是自己的。只要活着，小末依旧存在，夏雪只是存在了心中。亲情、友情、爱情，只不过对象不同罢了。何必这么执着，何必让自己不快，何必让他人不快？

　　错误既然已经存在，那是无法改变的。可是自己依旧活着，却必须生存下去。

　　那么，也就无所谓欺瞒、背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