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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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纱帐，嫩黄的绸子，飘飘渺渺地在琴室里摇摆着。一个月白色抹胸襦裙，肩批嫩黄色薄纱袍子的纤细身影背对着陈祁盘腿坐在圆形的镂空窗棂下抚琴。因为是雨天，下午时分天色便逐渐昏沉了起来，琴阁里点着暖色调的红烛灯笼，在空灵的纱帐中若隐若现点缀其中，衬得那背对着来客的琴女仿若置身仙阁瑶台般仙气四溢，自生一股遥不可及的清冷高贵。
陈祁端着杯子，半眯着眼睛不发一言地静坐着，只是听那花魁琴女弹琴，没有别的举动。
悠扬而带着细腻旋律的琴音是陈祁闻所未闻的调子，不是当下流行的任何一种曲风，而是自成一派浑然天成般顺畅又扣人心弦的乐曲。那琴声如泣如诉，似乎包含了千言万语，当真是妙不可言。
但不知为何，陈祁感到了一种莫名的违和感……
一曲奏罢，那仙气飘飘的琴女终于缓缓转过身，敛着眸子朝陈祁矜持一笑。
……
陈祁一愣，心里不知为何忽然冒上来这样一个念头——
……其实她也没有他想象中的漂亮啊……
这摘下了花魁宝座的头牌琴女长了张尖尖的瓜子脸，一张樱桃小嘴殷红而润泽，淡妆勾勒的眉眼虽然透着一丝清纯和冰洁，但那双细长上挑的桃花眼却写满了风尘，明亮是明亮，就是少了些像那人一般的意气风发……
……
等等！为何他会把这两人拿出来比！！
陈祁面上虽不动声色，但心里却猛地咔擦一声，心绪立刻紧绷起来。
碧倩柔没有说话，只是眼波脉脉的看着不远处坐在案边的俊俏探花郎，那勾着的唇角含羞带怯，让人心生怜惜之情。
这个客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物……
在陈祁还默然无言这段时间，碧倩柔脑中飞快的运转着。
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几天了，以她久经沙场的毒辣眼光来看，自从她夺得花魁之后陆续来她琴阁但求一叙的客人络绎不绝，但这个人，在她看来是这段时间她接待过的所有客人里最有料的一个。
这姓名不具的客人长得高挑，脸蛋也甚是俊俏，虽然消瘦了一些，但那通身环绕着的气势却显示了此人与那些富裕商户、下等官员们截然不同。
那是高位之人才会有的气质。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出完美的修养、穿着打扮上虽然低调却很有讲究，加上此人听她弹琴时流露出的神色，完全有别于那些面露贪婪、眼含污秽的商户们，他神色淡然而坚毅，一股子傲气围绕在他眉间，对于她，也只是欣赏而已……
嗯，这个不错，可以玩玩。
碧倩柔不动神色地眯了眯眼睛，想到。
陈祁压下满腹涌上来的心绪，略带歉意地朝碧倩柔笑了笑，温言道：“姑娘琴艺高绝，令人沉醉，在下一时竟没回过神来，真是失礼了。”
哦~声音也很不错嘛。
碧倩柔在心里对陈祁评头论足，眼中不自觉地浮起丝□□惑，她笑着点点头算是接受了陈祁的赔礼，便提着裙摆款款下榻，走到陈祁的桌案前跪坐了下来，软言道：“公子过奖，奴家学艺不精，在公子面前献丑了。”说着便提起茶壶为陈祁伺候茶水。
陈祁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伸手接过碧倩柔新斟的茶水，眼中却清冷一片毫无笑意。
碧倩柔矜持地低着头，只看到了陈祁勾起的嘴角，并未注意道他冷静自持的眼神，她羞怯一笑，笼着一团嫩黄的薄纱展开衣袖翩然坐近了陈祁。只闻一阵幽香袭来，陈祁挂着一张完美的温和笑脸配合那琴女依偎而来的动作，伸手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陈祁：“……姑娘琴声煞是动听，何来献丑一说。在下已是拜倒在姑娘的纤纤玉指之下了。”
碧倩柔娇笑了两声，故作羞怯地捶打了两下陈祁的胸襟，笑道：“哎呀~这位公子真会哄奴家开心，可别姑娘姑娘地叫了，奴家乳名柔儿，公子若愿意，可以如此称呼奴家。”
陈祁也曾是风流倜傥的少年人，对于与这青楼女子们的调\\\\情手段，那也是门儿清的，虽然心里是带着任务来，但也不妨碍他与这漂亮的花魁头牌先调调\\\\情。于是这曾经也是个花丛好手的小陈探花配合着碧倩柔主动献媚的言语，用词也轻佻了起来：“哦？这乳名当真名如其人啊。柔弱无骨，幽香袭人……嗯，好名儿。”陈祁一边语调暧昧地与碧倩柔调笑着，一边手臂一紧，在那头牌琴女娇俏的惊呼声中把人搂进了怀里，面色迷醉地埋进碧倩柔的颈窝里大吸一口气，又吹在那琴女精致清纯的脸蛋上，惹得那碧倩柔攀着他的肩头咯咯直笑。
两人在这情调妙曼的琴阁中低声调｜情，缓缓纠缠，琴阁中蔓延着一股绮丽的氛围，一时间令人迷醉不已……
——
载着俞言几人的马车缓缓行驶而来，在醉光阴门口停住了。
那赶车的亲兵好一番乔装打扮后做粗衣仆从的样子，停下马车后手脚麻利地撩开帘子朝里面已经换过装的几位大人物低声报到：“言帅，太子殿下，两位大人，醉光阴到了。”
俞言和纪岚做男装打扮，面容也略微修饰了一下，外人看上去就只当做是哪家长相清秀的公子哥儿而已。宇文谦则是褪去庄重的官服做儒生打扮，面容端正姿态风流的宇文大少爷抬眸之间也是师奶杀手一般的存在。年方19刚成年不久的太子俞靖则是憋屈的多，一身棉布粗服麻巾束发的他完全是一副几人身边跟着的小厮打扮，没有了威严的太子服，还未褪去的婴儿肥脸蛋让他看上去年龄更显小了一些。
几人接连下了车，一看见马车就围了过来的鹃隼静静地低着头在一边立着，直到俞言艰难地撑着拐杖下车时才连忙过去搀扶。
鹃隼凑近俞言耳畔低声说了几句，俞言听完，有些不满地皱起了眉头：“有人在她琴阁里？你不是说她今日不接客么。”
鹃隼面露惭愧，说道：“原本按她自己立的规矩，每月初五是闭门谢客的，但不知为何今日她却接待了一位客人……”
说到这里，鹃隼眉头微皱，露出了一个复杂的神情。
俞言见她面色有误，问道：“就接待了一位客人？什么人啊，你这个表情的。”
顶着太子、兵部尚书、太子傅和自家顶头上司疑惑的目光，鹃隼艰难的扯出个笑脸，低声道：“……是……小陈大人。”
俞言：“……啥？”
鹃隼：“呃，殿下您没听错，我就是在说那，个，小陈大人……”
俞言整个人都懵逼了，还是俞靖回过神来，诧异道：“陈祁现在在碧倩柔琴阁里？”
鹃隼恭敬地朝俞靖点头，然后就拢着袖子不敢再言语。
俞言维持着一个微妙的表情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眉间浮上来一丝烦躁，让本来就心烦意乱的她当下仿佛有什么哽在喉间一般难受。
宇文谦看着俞言微妙至极的表情，不动神色地挑挑眉，开口道：“陈祁？那个左相手下出去的户部主司？”
纪岚低头想了想，说道：“陈祁，庆历8年生，祖籍湖州，乃鹿城人士，科举考试生源地苏阳郡，十五岁考取了秀才功名，二十一岁中举人，二十三岁中进士，二十六岁金科提名得探花郎，同年官拜从六品内阁文士，于我父手下负责内阁文书撰写，一年后调任户部，命六品书记官，一年后，在年底政绩评定中拔得头筹，升任从五品主簿，又是一轮政绩评定后，现仍五品户部民政主司，是个才华横溢备受恩宠的人物。怎么？你与他熟识？”
俞言有些心不在焉地别开脸，说道：“说不上熟识，有些渊源罢了。”
纪岚仔细的观察着俞言的表情，危险的眯起了眼睛：“俞庆虞，你在说谎。”
俞言一哽，无奈地回头看她：“好了，这个话题先停了啊，记住咱今天的目标，重点不在陈祁而在那碧倩柔。行了行了别杵在门口了，鹃隼，你可有安排？”
鹃隼立马上前搀扶着俞言，领着几人往这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醉光阴里面走，一边说道：“殿下莫慌，我办事不至于这么失败。那碧倩柔琴阁隔壁的包厢已经收拾好了，两位殿下和两位大人可以先行在那包厢稍作休息，等小陈大人与碧倩柔的会面结束后再与她小叙。”
俞言点头：“知道你办事周全，行吧，我们就先去他们隔壁探探路，说不定墙壁薄，还能听着点什么呢。”
俞靖瞥了她一眼，嫌弃道：“你可算了，谁想知道他们两个在聊什么。”
俞言没有理他，只是闷头往前走。俞靖疑惑地看着他姐一瘸一拐的背影，莫名其妙地碰了一鼻子灰。
宇文谦拢着袖子没有说话，脑子里却快速地思考着什么。他和身边的纪岚对视一眼，两人眼神交流中都流露出一丝担忧，却也没有说什么，跟着俞言和鹃隼上楼去了。
俞言腿伤未好，不管是上楼还是下楼都颇为艰难，鹃隼又是女子不比得夜枭那般有力气，于是俞言只能靠着自己的力气撑着拐杖一步一停地爬楼梯。饶是疼的她额头凝结出冷汗，这个平日里咋咋呼呼的长公主却一反常态地一声不吭，只是闷头往上走，不一会儿就已经将嘴唇咬得发白。
鹃隼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之前她得出的那个结论在俞言身上仿佛得到了验证，最坏的情况就要出现了，而她对此却什么也做不了……
鹃隼默然不语，心里一团乱麻地盘算着什么，俞言也没在意她的的走神，好不容易爬完了三层的楼梯，她已经整个人都已是冷汗淋淋。
宇文谦叹息一声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架起她的胳膊把她整个人扶在怀里，低声说道：“我不知道你和那个陈祁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等今天这事儿完了，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说完，也不等俞言说话，就架着她往那已经收拾好的包厢走去。
纪岚永远面瘫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个担忧的神色，做男装打扮的她拢着袖子默然的盯着宇文谦架着俞言慢慢走远的身影，心中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俞靖上前一步站在她身边，低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纪岚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感情，是这世上最不可预测的东西，也是最充满变数的东西。一旦情感的种子在人们心中生根发芽，便极难拔除，未来之数也会随之变得不可捉摸，一切的一切都将会发生极大的改变。”
俞靖一愣，有些发懵：“你、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姐她……”
纪岚敛下双眸没再看他，声音一如既往冰冷无波：“她的心思一向通透，我做出的判定有98%的几率是与她此时的心境相符合的，除去那2%的不定因素，极大几率显示出的事实是——庆虞已显现出某种苗头，类似于陷入了情感之中最为复杂的种类，爱情。”
俞靖：“！！！”
年轻的太子惊诧地看向不远处被自家大表哥驾着走的皇长姐，与俞言相似的杏眼中写满惊讶，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纪岚没有理会他，只是拢着袖子抬脚跟了过去，俞靖回过神来，连忙追了过去：“诶！！你别说话说一半啊！你怎么知道我姐她就……”
纪岚：“庆鲤，世间万物所有的事情都自有其逻辑所在，我不会凭空捏造事实，也不会胡乱编造谣言，数据来自你自身的观察和分析，如果你多留心身边发生的事情或是观察每件事情的细节，你自然就会得出一个精准的结论。我教给你的这一套理论为何你就是学不会？”
俞靖被教训得一哽，终是不甘心地闭了嘴，小声回道：“……谨遵太傅教诲。”
纪岚没有看他，径直走了。
俞靖低着头乖乖跟在她身边，这个年轻的监国太子明明高了自家太子傅快一个头，却仍跟年少的总角稚子般满脸不服气鼓着脸颊跟在师长身后，就差没伸手去揪着自家太子傅的衣角了。
沉默的路程中，低着头的俞靖隐约听到身边的太子傅一句轻叹。
“你何时才能长大。”
俞靖心神一震，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他双手在身边死死握紧，俊朗的眉头也皱成一团，与俞言非常相似的杏眼中流过一丝愤怒，更多的则是委屈和屈辱。
年轻的太子默然不语跟在纪岚身边慢慢走着，在纪岚看不到地方，俞靖紧握成拳的手掌中缓缓地流出一丝血迹，竟是用力过大把掌心给刺破了。
我何时才能长大？
……
…………
“庆鲤，知道错了。”俞靖满脸木然，声音平淡无波地低声说道。
纪岚微微一顿，却还是没有回头。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走着，虽只相隔半步的距离，却宛若一条不可跨越的长河般阻隔在了两人之间。
那个严酷的师长不曾回头。
而那个倔强的徒弟也不会向前伸手。
咫尺，却是两端。
作者有话说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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