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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   俞言回到帐中,遣退了满帐的宫人,走到屏风后面去自行更衣。

      “言帅。”

      刚才牵马去马厮的那副将毫无顾忌地掀开门帘走了进来,俞言听到他进来的动静,敲了敲屏风示意她在忙。那副将一拱手,也没有惊慌失措只是淡定地背过了身去,默默等着。

      俞言褪下身上沾满草灰尘土的骑装,拎起一件月白色抹胸绣雪梅的宫装裙往身上套,一边系着衣带,一边隔着屏风对那副将说道:

      “说罢,查到了什么。”

      那副将应了声是,沉声回到:“虽查到了不少,但……一切都太顺利了,我暂且对我查到的东西持保留态度。”

      俞言哦了一声,笑道:“那把你现在‘查’到的说来听听。”

      副将:“多得言帅你这两天把陈大人支开,属下从他的家仆入手,得到了一些情报。”

      “那名叫越溪的家仆绝对不是普通洒扫童子或者近身伺候的奴仆,他举止毛糙,竟是对伺候人的那些事物一窍不通,而那个小孩儿双目清亮,面目灵秀,他眼睛里的神采绝对不是低等仆人能拥有的。我顺着这孩子的作息和动向查过去,发现那孩子颇通兵法,今日陈大人不在帐篷,他就一个人拿着跟树枝在沙地上涂涂画画,旁的人虽看不出,但那孩子画的,分明是军阵图。如何布兵摆阵,如何进攻防守,都画的一清二楚。我趁着他走神之时把军阵图临摹了下来。”

      那副将说着,把一份图稿放在了旁边的茶几上。

      俞言已经穿戴整齐缓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她一身月白宫装,身披那件暗红的亲王制式繁华拖地长袍,乌黑的长发随性地披散着,一条绣着银龙纹的发带松松地系在脑后。

      俞言从茶几上拿起那张图稿,捧在手里仔细看着。

      “……了不得,这是步兵制式的八卦连环阵。我一直以为这阵法只能用在水军上,没想到在步兵上也……”俞言越看眉头皱的越紧,她脑中浮现起那个面目清秀一双眼睛洋溢着灵气的男孩儿,在心里赞叹了句天才。

      那副将点点头,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盯了他三天,就只把这副军阵临摹下来,也是觉得这阵法和那水军用的八卦连环阵非常相似,不管能不能投入运用,能有如此大胆的想法和这么精妙的摆阵,那孩子绝对不是普通人。”

      俞言默默地研究着手里的阵法图,声音低沉:“所以呢?你查到什么了。”

      那副将皱着眉头从怀里掏出一张小纸条:“言帅,这是我今天刚拿到的调查结果,你过目。”

      俞言放下那军阵图接过副将手里的小纸条。

      “…………”俞言越看眉头皱的越深,看完寥寥数句的情报之后,她的脸色已经不复之前的平淡,一丝杀伐之气在她眉间环绕:“可曾确认情报的准确性?”

      副将颌首,道:“鹃隼亲自确认的,情报无误。”

      俞言听闻,猛然一拳砸在茶几上,白玉所制的茶具蓦然一震,发出丁丁框框的声响。

      俞言双目深沉得仿佛一潭看不到尽头的黑海,眉头环绕的杀气越来越浓重:

      “越溪……杨越溪……你们认为那孩子就是十五年前荆国内乱里失踪的荆国镇国大将军杨黎的遗腹子?”

      副将:“据情报,十五年前荆国三皇子举兵逼宫夺位失败,他的二舅镇国大将军也遭到牵连,被夺去兵权削去爵位贬为军中校尉,后来在与北边狄人的一场战役中战死沙场,杨家也随之倾覆。杨家两名大将,镇国将军战死,其兄长早在二十年前就已殉国,只留下两个儿子,而镇国将军直到战死也只有一个遗腹子,在别无其他子嗣。”

      “后来三皇子远逃他国,与此同时自荆国消失的还有那个刚满一岁的镇国将军遗孤,所有人都认为是出逃的三皇子带走了那孩子,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靠着那孩子重掌杨家兵马,光复大位。”

      俞言静静地听着,脑中随着副将的话语飞快的思考着,一些细微的细节在她脑内无限放大——

      那个灵秀的男孩儿在陈祁面前特别得宠,平日里几乎不做任何粗重活,赶车赶成那样陈祁也咬牙忍了,并没有责备之意,陈祁受伤在医官帐篷里过夜,守夜时那孩子睡得比谁都沉,陈祁也没多说什么……

      杨越溪……么。

      那你是什么人……

      陈祁。

      俞言眼中厉芒乍现,沉声道:“肯定不止这些吧,你截下前来传唤我的宫人也要在我去老爹那之前与我一谈,那么你查到的事情,应该还有更多……”

      俞言慢慢站直,换上宫装并随之带了诸多琳琅环佩的手腕交叠在一起拢着袖子放在腹前,好一副皇家长公主的倾世风范。她半眯着眼,沉声说道。

      副将点点头,略微迟疑道:“……查出那孩子的身份后,我就一直在琢磨那小陈探花是个什么人物,竟然能把身份如此敏感的将军遗腹子带在身边……”

      俞言:“别跟我说那货就是当年夺位不成仓皇出逃的荆国三皇子。”

      “……虽然逻辑上这么想貌似没错,但并不然,属下怀疑小陈探花的身份没有这么简单。”

      俞言一愣,回头问道:“什么意思?”

      那副将眉间紧缩,坚毅的黑眸子里难得写满疑惑:“这就是为什么我说一切都查的太顺利,我对我的调查结果持保留态度的原因……一旦确定了杨越溪的身份,那我们自然而然就能把小陈探花和那个出逃的荆国三皇子联系起来,甚至得出小陈探花就是那三皇子的结论……我总觉得这事情透着一股诡异的味道,如此重要的事情,我们稍微用点功夫一查,就查出来了……这世上凡是需要掩盖的秘密,哪有这么容易就被查出来。”

      俞言听闻,没有说话,只是拢着袖子想了想。

      “……对啊,过于简单了,就像……”

      那副将接口道:“就像有人在引导着我们往这个方向上查一样。”

      俞言双目一眯,默然无语。

      有意思……

      俞言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吩咐那副将道:“谷仓,传信鹃隼,分两条线,一条顺着这线索去查,一条则回到原点避开已有的线索反方向查,我倒要看看这两条线最终查出来的东西,都有些什么不一样。”

      那副将一拱手,应道:“是。”

      “行了,你去忙吧,我差不多要过去我爹那儿了。”俞言挥了挥袖子,轻声说道。

      那副将又是抱拳一拱手,掀开帘子退了出去。

      俞言漫不经心地转着左腕上带着的翠绿飘花玉镯子,心中纷乱复杂思绪难平。

      荆国那三皇子她还小的时候就有所耳闻了,据说是个英武过人的少年俊才,十二岁封中郎将,十五岁封少帅,跟着他二舅镇国将军杨黎征战四方驰骋沙场,在十四岁稚龄时便已隔着整个步兵阵百步之外一箭射穿北方狄人可汗的首级,十五岁领兵与北狄平原骑兵会战,以其惊人的军事领导才能三千战一万五,硬生生带人杀到了北狄新一任可汗驻扎地,北狄人大败,荆国三皇子蓝启宣武将军之威名自此远扬四海。

      只是可惜了,他的生母荆国皇后刚驾崩,那个少年将帅就身披白麻起兵造反,意图篡位,结果被荆国太子蓝烨反包围捕杀,最终失败被擒。

      料想是他那些忠心的部下不顾一切把他劫了出来,让他得以远逃他乡,自此湮没在茫茫神州大地,再也没有消息。

      俞言仔细回想着陈祁今日狩猎的一举一动。

      她可不仅仅是什么心生愧疚找他报恩,要了解一个人,就应该成为他的朋友或者亲近之人,因为只有面对熟悉的人,人们才会放松警惕流露出真实的感情和想法。虽然不知道那肚子里千曲百转的小陈探花通过她这几日的陪伴有没有对她稍加信任,但就今天而言,她就已经获得了不少他的信息。

      首先,他善骑射,不是一般的善骑射,而是非常擅长可以说是在骑射领域里大有成就,如果不是功力尽废,料想他两比划一场,她也不太有信心能赢过他。

      然后是他极其熟悉军马。

      素月是按照军马的流程来训练的,驾驭军马,骑手们都有一套独立于普通马匹的指令体系,如何掌握缰绳,如何踢打马腹传递命令,都是行军之人才懂得的特殊体系,而他今天一骑上素月便毫无压力地掌控了素月的行动,如果不是常年在马背上行军的军人,普通人是不可能如此熟悉这套指令体系的。

      最后是他的军事头脑。

      他今天一整天单只运用猎鹰配合近身武器就从她手下抢夺了将近七成的猎物,他脑中自有一套完整的军事行动布局方案,并且思考得极其到位,每一次给猎鹰传递的指令都极其切中她的弱点,从而迅速地抢夺她的猎物。

      这个人,有点叼。

      但是为什么他又要把这一切都揭示得这么轻易呢?

      按照这个调查节奏,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能确定他就是荆国三皇子的身份,如此严重的事实,他怎么就这么轻易地表现出来……

      她能想到的他也一定能想到,才混了三天不到,他就把这些堪称致命的细节袒露给她,这几乎是他自己给自己挂牌,上面写着‘老子是敌国皇子’几个大字的诡异状况了。

      哪里都不对啊……

      俞言想了好一会,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暂时作罢。

      “算了,还是等鹃隼的结果吧……”

      俞言挎着眉头无奈一叹,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

      而陈祁回到帐篷之后,第一件做的事也是更衣。

      “昨天交待你的事情,你做好了没?”陈祁站在屏风后面,问向一脸懵懂正在把玩一个小笛子的越溪。

      越溪听闻,啪嗒啪嗒地跑过来扒在屏风旁:“做好了!那个一脸凶恶肩上蹲着只大白鸟的大哥果然把我画的图抄下来了。”

      陈祁褪下满是尘土的文士袍,只着素白单衣肩批青色外袍就走了出来,低声说道:“嗯。那你收到你大哥哥的信没有?”

      “收到啦,我躲到茅厕去吹哨笛,茵茵才找着我,把信带过来。”越溪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小张纸条,塞给陈祁。

      陈祁点头,吩咐道:“我这次不回信了,你赶紧把茵茵送走。”

      陈祁说的小信使‘茵茵’是一只受过训导的百灵鸟,俞言把他的信鸽抓走之后,他不敢再使用较大型的鸟类送信,只能把那只偶尔有些顽皮的小型雀鸟拿出来传信。

      越溪应了声,啪嗒啪嗒地跑走了。

      陈祁看着他无忧无虑的背影轻笑着摇摇头,打开纸条,两三眼就看完了里面的内容。

      “看来是上钩了。”陈祁勾唇一笑。

      和长公主的交锋远远不止明面上的对峙,他们暗地里已经不知道相互刺探了多少回,她竟然要查,他就把她要的信息给她,至于她能查到哪一步,查出来了信不信嘛……

      陈祁缓步走到烛台边,把手中的纸条放到那跳跃着的鲜亮火焰上。橙红色的火焰飞快的吞噬了他手中那张小纸条,这一封信件在渺渺数息间便化作了灰烬,散落在地。

      “真亦假时假亦真……你查,我就让你查,你观察我,我就让你观察,只是最终得出来的结果……呵呵。”

      随着陈祁的一声轻笑,不久之前他与俞言在营区门前道别的场景浮现在眼前,陈祁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那个身着骑装在夕阳下向他洒脱一笑的女人有一张生气勃然的脸庞,那双澄澈的杏眼看向每一个人的目光都无比真诚,似乎她把你当做了过命的朋友一般……

      “这就是你的行事风格么……阳谋者,大将也,你怎么就生成了一个女人呢?”陈祁低声呢喃着,转身离去。

      刚燃尽了那张纸条的火苗微微抖动了一下,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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