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雾》泡沫沫

2、落水

　　杜丞相之子，金玉其质，冰雪为心。生性灵动活泼，甚是惹人怜爱。皇后尤其偏爱，自两岁起，便接至宫中，认做干儿子，封‘景香王爷’，和太子一道抚养。

　　三年后。

　　“夕儿，不要去摘那花，小心母后责罚。”

　　“垂榕，干娘那么疼我，不会责罚的，你放心。”夕儿闪着大眼睛，对太子甜甜一笑。

　　“叫我哥哥，不准叫‘垂榕’，我比你年长。”太子摇头，拿此人没辙。遂跟上前去。

　　夕儿蹦蹦跳跳，过了石桥，趴在那石桥地上，伸出肥肥圆圆的小手，向那莲花池中伸去。此时多数莲已谢，池中仅剩几朵菡萏（未开的花蕾称菡萏）。夕儿喜花，甚是爱莲、桃几种，见那池中还剩几朵，便伸手去摘。远处的宫娥见了，忙来阻止，还没赶到石桥，只听普通一声，那小身影便落如水中。太子此时也就七岁，只大夕儿岁半，见人落如水中，一时也慌了神，急忙跑到跟前，无奈不会水，也救不到人。一伙宫娥急得手足无措。

　　只见身旁白衣一闪，旁边地上就多了一堆衣服。有人跳入水中，片刻之后，待人浮出水面之时，才发现那是摄政大臣之子，顾塞，手中托着夕儿。夕儿已经嘴唇发紫，脸色苍白，气息微弱。太子在一旁吓得直哭，几个宫娥忙来安慰也不见效。倒是顾塞沉着冷静，一面吩咐宫娥去寻御医，一面拣起刚刚丢在地上的羊皮小袄裹住夕儿，使劲搓着冰冷的小手。现正十月，池水冰凉，夕儿落水，已是浑身发冷。此时太子垂榕也止住了哭，从顾塞手中把夕儿的小手夺过来，两眼恨恨的看着顾塞，一边搓着夕儿的小手，一边呵气。顾塞无奈，只得抱着夕儿不动。片刻以后，御医赶到。查看情况之后，给夕儿吞下了一颗暖身保气的药丸，便让众人护着回了。

　　百花阁。

　　“你们这些死奴才，还要不要你们的狗命了，要是夕儿有什么三长两短，要你们全部陪葬！”面前跪了一地宫娥、御医。

　　“皇后娘娘息怒，小王爷无大碍，只是落入水中，略感风寒……”

　　“只是风寒，怎么现在还没有醒！”垂榕也怒了，呵声质问。

　　“垂榕，你给我好好呆着，别添乱。稍后我再责罚你。太医，你说，怎么回事。”

　　“娘娘，以阴阳而论，午后属阴，双亦属阴，小王爷乃日落之后所生，且生于二月初十，乃大阴体制。娘娘也知，小王爷自出生以来，每逢双月初一，定要发病，全身冰凉，气息微弱，须经常服用暖身保气之药丸，这也是小王爷大阴体质所致。如今才十月初，离上次发病只几日，现如今又落入水中，寒气入体，故一直昏迷不醒。”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夕儿再昏迷不醒，砍了你们一干人的狗头！垂榕，你跟我回养心殿。明日再来，别碍着太医医治。顾塞，你也回罢，今日救夕儿有功，明日领赏。”

　　“是，母后。”

　　“是，谢皇后娘娘。”

　　“还有你们一帮奴才。明日午时，若不见夕儿醒来，你们就等着砍头罢。好生给我照顾着。”

　　“是。恭送皇后娘娘。”

　　夕儿为男子，为何皇后娘娘如此偏爱？此事说来也奇。皇后乃信佛之人。皇帝死后一夜，尽做了两个梦。一个是梦见那先皇托梦来说将来杜丞相的子嗣，是那百花仙子转世，当日曾有恩与他，定要好生护着，以还当日之恩。二是皇帝托梦来说，日后杜丞相的子嗣，有仙气护体必能助垂榕平安登上帝位，保花都我国天下太平，百业昌荣。

　　醒来之后，皇后娘娘把此事牢牢记住，没向旁人提及。没过几日，便听说杜夫人诞下婴孩，是位漂亮的公子。皇后一听，心里凉了半截，心想这百花仙子转世，应是女子，怎成了男子？起初还想把那杜丞相之‘女’，婚配与垂榕，也是圆了花都两位帝皇的愿。此刻这‘仙子’尽成了男子，莫非这婴孩并不是仙子转世？想来想去，心中更是疑惑，便派人去把那婴孩诞下之时的情况了解清楚，再来禀报。

　　却听禀报之人的口气，把那杜公子说的天上有，地上无。不仅生的漂亮，还说生产之时，那房中异香满室，阵阵从那杜公子身上发出，所知之人，无不为之惊叹。皇后狐疑，多派了几人去调查，得的皆是一样的答复。遂只得作罢。心想等过些时日，找个借口，把这婴孩接进宫来。成不了夫妻，做兄弟也可。

　　杜丞相老来得子，把这儿子看得比什么都重，百般疼爱。偏偏这孩子被怪病缠身，虽性命无忧，但每双月初一必定浑身冰冷，内脏疼痛，气若游丝。看这孩子被病痛折磨，不免痛心疾首，各处寻访名医，也不见效。孩子才出生两年，府中各人为了这病，已是心力憔悴。

　　从夕雾出生，两年来，皇后也是寻访各地名医，把一些上好的药品送于丞相府中，对杜丞相之子也是关心有余。

　　待夕儿过两岁，皇后看时机已到，便下了懿旨，亲自到丞相府中接人。算是用尽了各种方法，才把人接到宫中。还特别交代每月十五，杜府中人可以进宫探望夕儿。

　　这三年多来，夕儿的病在众多名医的医治下，虽没有大的进展，但发病时所服的药丸，也可抑制一些寒气，到发病时也不必那么痛苦。令皇后头痛的不是夕儿的病，却是他的脾气秉性。进宫三年有余，惹了不少的祸事，光这宫中的奇珍异宝不知被他摔了多少，太监、宫娥没有被他捉弄过的，也不过几人。生病的时候，甚是惹人怜爱，平时则让人头痛不以，整个一混世魔王，宫里的大小人儿，都怕他三分。

　　卯时刚过。（北京时间5时刚过。）

　　“太……太子。您怎么来了？用过早饭没？奴婢……去给你准备。”

　　“不用，蓝心，你下去候着，我去看看夕儿。他醒了没？”

　　“回太子，主子还没醒呢。太医刚走，叫好生侯着，别惊了主子，他刚睡熟。”

　　“恩。知道了。你下去罢。”

　　垂榕饶过偏厅，进了里间，来到床边。床上的人静静的躺着，气息仍旧很微弱，脸色稍稍恢复了一些，泛着淡淡的粉色。垂榕不敢惊动床上的人，搬了凳子。坐在边上，静静的看着那人的睡颜。不知何时，趴在床边上睡着了。

　　“垂榕，垂榕。”似是有人唤他，垂榕睁眼。

　　“夕儿，你醒了。”垂榕睡眼朦胧，挂着一脸微笑，也甚是可爱。

　　“垂榕，你的未央殿着火了吗？”

　　垂榕被他问的摸不着头脑。

　　夕儿噗嗤一笑，“垂榕你一早便在这趴着，我料想是你的未央着火了，没了去处，只好到我这百花阁来了。”

　　面前这五岁半的人儿，一讲这样的话，垂榕顿时被他气得憋了一口气。心想他就是这样的脾性，自己也奈何不了，只能由了他去。却又想起，这次又是创了大祸，不知悔改，还拿我寻开心，心里的气，蹭一下就窜了起来。

　　“杜夕雾，你可知罪？”垂榕立刻板起了脸。

　　“太子殿下，不知草民犯了何罪？”

　　“杜、夕、雾！”

　　只见那眼前的小人，顿时便像那霜打了的茄子，低着头，一身不吭。半响，对面的人还是静静的坐在那里，悄悄抬头，瞥见了正怒火满颜的某人，吓得他幽赶快低下了头。许久，脖子都酸了，也不见对面的人发话。不一会，床上的小人眨眨眼睛，眼泪就噗噗的掉下来了。

　　“垂榕……，哥哥，夕儿不敢了，夕儿再也不摘莲了……，呜呜呜……，夕儿知错了……，不敢了不敢了。”

　　对面的人还是一动不动。

　　“垂榕哥哥，不要不理夕儿，夕儿知道错了。”

　　“……”

　　“垂榕哥哥……”夕儿爬起来，抓着眼前之人的手，眼泪汪汪。

　　“……”

　　“垂榕哥哥……，夕儿真的不敢了。”

　　“夕儿。等你这几声哥哥真不容易啊。想要什么奖励？”

　　“垂榕哥哥，夕儿知错，夕儿不敢了。”

　　“夕儿，这皇宫里，怕是没有你不敢的事了。”

　　“夕儿保证，以后真的不会了。”

　　“夕儿，我和母后都快被你吓死了，当时你落了水，我又不会水……”垂榕见他哭了半晌，自也是知道点厉害了，才和他说起话来。

　　“呀！垂榕，那真是仙子把我给救起来的吗？”

　　“……”

　　“呃，垂榕哥哥，那真是仙子把我救起来的吗？”

　　“仙子？”

　　“恩！当时我迷迷糊糊的，感觉一个仙子把我给救了起来，他长的可漂亮了，浑身都是白色的，身体也是暖暖的……”

　　“这世上本就没有仙子。”

　　“可是我看见了，他还救了我！”

　　“那是……”

　　“那是，那是什么？那不是仙子是什么？垂榕哥哥你说！”

　　“他不是仙子……”

　　“我说他是仙子，你偏说他不是仙子，难不成，是垂榕哥哥你把我给救起来的？”

　　“杜夕雾，你！”垂榕被说到弱处，又不能反驳，一口气憋在心里。垂榕气急的时候，就会连名带姓的叫夕儿，但又偏偏奈何不了他。

　　“垂榕，你干什么呢，夕儿病还没好，你来这里闹腾什么？”只见皇后从那纱帘之后走过来，仪态万千。

　　“母后，我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

　　“我还没罚你，你倒好，还跑来欺负夕儿。”

　　夕儿见皇后来了，立刻换了一付表情，“干娘，夕儿差点就没命了，垂榕哥哥还欺负我。”话还没说完，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皇后过去抱着眼前的小人，眼眶也跟着红了，虽说这小人是调皮了点，小小年纪就被这怪病缠身，否则也不至于落了水就昏迷两日，也甚是可怜。抱着抱着，也跟着小人一快哭了起来。

　　“干娘不哭，夕儿亲亲干娘。”说着挂着脸上的泪痕，就亲了皇后一口。

　　皇后立刻就转悲为喜，抱着怀里的小人，也亲了一口。

　　垂榕一脸落寞的站在一旁，连连叹气，心想，到底谁才是太子？

　　“垂榕，顾塞这次救夕儿有功，你说赏什么为好？”皇后抱着怀中的小人坐下来，问道。

　　“宫中的奇珍异宝，打赏一些便是了。”

　　“你是这样想的？”

　　“……”

　　“垂榕，顾塞是摄政大臣之子，母后看他品性善良，待人谦和，又年长你们几岁，勤奋好学，是个可造之材，母后今日早朝便下旨，日后与你和夕儿一道读书习字，一来夕儿也多个人照顾，二来母后也希望你日后登基之时，得到顾家全权相助。你说可好？”

　　“母后决定的事情，儿臣岂能说不好。夕儿是他救的，儿臣也想好好谢谢他……”垂榕越说声音越小，到了后半句，已完全听不清了。

　　“干娘，你和垂榕哥哥说的顾塞，是谁啊？夕儿怎么不知道？”

　　“夕儿，顾塞是昨天救你的哥哥。”

　　“仙子？哥哥？”

　　“什么仙子？”皇后一脸疑惑。

　　“母后，夕儿硬是说昨天救他的是仙子，方才我们便是在吵这个……”

　　“呵呵呵呵，怪不得夕儿会说那是仙子，顾塞是长的好看些，又喜欢白衣，这么一说，倒是有几分‘仙子’的味道。”

　　一旁的垂榕黑着脸。

　　“干娘，那，仙子哥哥以后都要和我一起读书习字咯？”

　　“是。”

　　“哇，太好了，夕儿喜欢仙子哥哥。以后仙子哥哥要天天和夕儿在一起了，太好了。干娘，夕儿太喜欢你了，‘波’、‘波’、‘波’……”说着连着亲了皇后好几口，皇后被亲得呵呵直笑。而一旁的人脸色越来越沉。

　　至此之后，垂榕只要是对着顾塞，就没有好脸色。多年之后，仍旧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