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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Part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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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槐是在第二天早上醒来的,被痛醒的。
后背的细小的玻璃渣在昨晚被医生用手术刀划开了周围的皮肤取了出来,有些地方的伤口太大,还缝合了很多针。现在,许槐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透明的滴管,还有苍白的天花板。
“嘶——”她一动,就感觉到浑身都被拉扯的痛,昨晚的一幕幕像是放电影一样,走马观花似的在她的脑海中过滤了一遍。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许槐猛地一下就拔下了自己手背上留置针,坐起来,跳下床。
许槐一个人扶着墙,缓慢地走着,她是佝偻着脊梁的,后背像是针扎的痛在随着她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在刺激着她的神经,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那宽大的病号服的后背上,都已经沾染上了斑斑的血迹。
许槐心里现在都还记挂着许舟云的病情,昨天的主治医生说得很明白,许舟云能不能熬过这一次,就看今天早上能不能醒过来了。
可能是上天终于怜惜了她一次,等到许槐走到重症监护室的时候,正巧就遇见了值班医生,她就像是看见了末日救星那般,一个健步,就走了上去。
“医生,我爸他现在怎么样了!”她眼里带着明显的紧张,甚至,都还不安地咽了一口口水。
昨天的事情整个医院都有些被轰动了,毕竟一家三口一死两伤的事故可不常见,现在值班医生看着眼前的许槐,眼里闪过了一丝怜悯,“许舟云的家属是吗?他现在已经醒过来了,不过还是很虚弱,受不得刺激。”
医生的言外之意许槐也明白了,她感激地朝着面前穿着白大褂的男人鞠了一躬,“谢谢。”谁都不知道,这一个弯腰的同时,还有一颗晶莹的泪珠,砸在了地板上,溅开了花。
等到医生离开后,许槐就躲在门外,偷偷地通过透明的玻璃探视口,观察着里面还躺在病床上的男人。
她鼻子有些发酸,但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许槐想,现在的情况难道不是已经算是最好的吗?至少,她还有一个亲人在人世。
就在这个时候,她放在兜里的手机突然就响了起来。
许槐被吓了一跳,她有些手忙脚乱地接起了电话,上面的号码有些陌生。
“喂,你好?”
“许槐小姐是吗?你好,我们殡仪馆这里,今天上午十点钟,你还没有忘记吧?”
许槐挂了电话,垂着头,站在走廊的尽头。
她的一头长发有些乱糟糟的,今天起来都没有梳头,蓝色条纹的病号服上面已经沾染上了红色的血迹,她微驮着后背,低垂着自己的脑袋,面容惨白,远远一看,都还有些骇人。
许槐咬着自己的下唇,上面有块坚硬的血痂,结果一用力,那血痂又破了,重新渗出了鲜血。
她现在应该是马上就要赶去殡仪馆,可是她没钱了。殡仪馆不是福利机构,不可能免费替她火葬她母亲,也不可能免费送她一块墓地。她太需要钱了!可是又真的没有一毛钱了!
昨天下午她已经了解清楚了,家里的房产什么的早就被抵押了出去,在公司被恶意收购的时候,为了填上股东的损失,家里的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已经变卖了,早之前,她们家都已经没钱了!
现在,许槐拿不出一分钱。她家的那些亲戚都是靠不住的,昨天打电话之后,纷纷都将她的号码设置成了黑名单,现在,许槐只觉得自己孤立无援,求助无门。
一个未接来电映入了许槐的眼帘,这是昨晚上在她还在庭景的时候给她打来的电话,是她大学的教授,付苗云。
许槐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拨通了这个号码。她已经不敢再跟许时有任何牵连了,许家的钱,她还是以后慢慢归还吧。
付苗云很快就接起了电话,这段时间她就只负责许槐的比赛,她的课程都被学校安排给了其余的老师。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许槐会临阵逃脱,这小半年的冲刺,在一夕间,化为了泡沫。
“许槐。”
“老师。”
许槐脸上忍不住发烫,她知道自己昨天的举动不仅仅是对于自己是一种损失,对于付苗云还有学校同样是一种损失,而现在,她都还要厚着脸皮求助,这其实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我,有件事情想要求您帮忙。”她这话,几乎是从牙关里给蹦出来的,这种有点没脸没皮的事情,她也是头一回做。
付苗云现在的心态也算是平和了,许槐是她的学生,这么朝夕相对了几年的时间,她知道许槐不是那么一个没有轻重的学生,只是在不知道许槐究竟是遇见了什么事情之前,她心里都还是有个坎儿。
“怎么了,你说。”
许槐伸手抠了抠面前的雪白的墙壁,压低了声音,“老师,能给我借点钱吗啊?”
这个请求,付苗云有些意外。
能够在A大报考艺术专业的学生,家境都算是优渥的,艺术生很烧钱,这点大家都知道。而许槐的家境她也了解那么一点点,虽然不说是什么豪门,但也算是中产阶级的家庭了。
“发生什么事了?需要多少,你给我个账号,我现在就给你转。”付苗云从心底还是很相信许槐的。
听见这么干脆的回答,许槐眼眶有些发热,她吸了吸鼻子,“可是老师,这钱我可能短时间之内都还不上,您先考虑一下吧?”
“借钱的时候还要这么矫情?赶紧说多少,做什么用的!你要是花钱在不正当的地方,我也是不会借的!”付苗云说。
许槐心头一暖,眼泪最后还是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了,她几乎没有发出抽噎的声音,在快要忍不住的时候就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平静了一点后才对着话筒讲道:“我家里破产了,现在资产冻结,我母亲现在在火葬,父亲还在ICU病房,手头很紧……”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付苗云给打断了,“五十万够吗?”
许槐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点呜咽的声音,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不想要让别人在误会她在打同情牌,“谢,谢老师,五万就够,够了……”她说话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
“账号赶紧发过来,你这孩子也真是的,这么重大的事情,就一个人闷在肚子里什么都不说,你啊……”
许槐抱着电话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人情冷暖,她这两天可是体会了个够。
“谢谢,老师,谢谢您……”这些恩情,她无以为报。
银行的转账短信来得很快,许槐伸手擦了擦眼睛,转身就朝着外面走去了,顺便的,都还给许舟云打了个电话,让他不要担心。现在自己的模样虽然不能让许舟云看见,但是打电话报平安还是很重要的。
风风火火地到了殡仪馆,昨天跟她接洽的人看见她,还是被吓了一跳。
“许,许小姐?”那人昨天也是对着姑娘的遭遇感到挺同情的,结果今天再见许槐,他那眼神,就只有不忍了。昨天怎么看也都还算是个好好的人,除了精神状态着实差了一点,别的都还好。可现在呢,站在他眼前的,要不是还有温热的呼吸,他都快要以为只是白日见鬼了。
许槐的状态奇差,眼睛浮肿,头发散乱,更加重要的,昨天她手上都还有很多细小的伤口,这些伤口都还没有结痂,裸露在外面,有些触目惊心。
“你好,抱歉,我来的有点晚了,请问在哪里缴费?”许槐对着来人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她站在阳光下,却仍旧觉得寒冷。
“你跟着我来吧,哎,你的身体没事吗?”
“还好,谢谢关心。”许槐的声音飘散在了空中,“昨天还麻烦你们了,到时候一并把墓地的钱都给了吧,等会儿还要麻烦你们……”
声音渐渐远去。
许槐是在办理好了所有的手续后,抱着属于吴云的那只小小的骨灰盒,当她弯腰收拾着那成了灰烬的生养她的人的时候,眼泪落进了吴云的身体里,在那一刻,许槐就彻底清醒了,未来还很长,很长的路需要她一个人走。
她抬头望天,让眼里的泪水倒流回了肚子里。
“许小姐,小心台阶……”带领她去墓地的人,出声好意提醒。
许槐说了声谢谢,努力让自己的脸上看起来不那么僵硬。
处理好了公墓这边的事情,就已经到了下午了。
许槐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这算来,这两天的时间,她就只吃了一片吐司。
“许小姐,中午要不要到我们食堂一起就餐?”那个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看着她这样子有些不忍心,开口询问。
许槐勉强笑了笑,却是拒绝了。比起吃饭,她现在都还有更重要的事。
——
许槐坐地铁到了市中心,在M市生活了这么多年,她对这座城市很了解。在市中心靠近中央公园的那一条街是一条琴行,她如今就只剩下了一个目标,赚钱。
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许槐走进了曾经自己买过钢琴的一家琴行,可是她都还没有开口,就被人给赶出来了。
“走走走,我们这里不做慈善!”老板皱着眉头,直接就将她判定为了讨钱的。许槐在台阶上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她想要辩驳,可是低头看着自己现在的模样,她讪讪的闭嘴了。
接连着去了好几家,是有门口贴着要招聘兼职的钢琴老师的,有好心的店家看着她这般模样是想要答应的,却就在许槐满怀希望的那一瞬间,就有电话打来了琴行。
琴行的老板不不知道是听见了什么,看着许槐的目光就开始变得越来越意味深长,最后挂断电话,没再看许槐一眼了,只是打消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许小姐,我们琴行暂时不招人了,抱歉啊!”
开始许槐都还觉得可能是琴行老板的什么熟人介绍了关系户过来,可是接连着遇见了好几家的托词都是一样,她就明白了。这哪里是别人不招人了?只是因为招的人是她,有人想要阻拦而已。
许槐苦笑,她的专业做这一行可能说相对性比较容易成功,可是人家连兼职的机会都不愿意给她。她不怪这些琴行的老板,只恨那幕后的人把事情做得太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