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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章三 走为上策(2) ...


  •   匆忙之间,俞舟被按到一旁,看见数名鸣玉派弟子将思慎堂厅门大开,随后侍立两侧,将一名青衣老者迎了进来。

      那老者满头银丝,看起来比闫长老还要苍老一些,身材瘦小,神情愁苦。他原是由一名弟子搀着,此时看见厅侧担架,登时抢步上前,俯在尸身旁嚎啕起来:“师兄!”

      “钟长老还请节哀!”闫世桓亲自上前将钟邈扶起,“我原本派弟子快马前往青岐堂送信,却不想迟了些日子。”

      “金华疫情紧急,老夫正带弟子前往,不想和贵派的信使错过了。”钟邈答道,侧头看一眼尸首,泪水又沿着满脸皱纹淌下,“三十年了……我日夜盼着能再见师兄一次,竟然……”

      俞舟听他说出三十年未见,心中了然:“使这计谋的人定然知道老头子已经隐姓埋名太久,没人知道他如今到底长什么样子,有几分像就信了。只是他绝对想不到纪少庄主会先得了消息,让我抢在前面赶过来。”想到这里,不由得大声说:“钟老先生,您先不要难过,死的人并不是您师兄。老头子现在虽然行踪不明,但是肯定还活得好好的呢。”

      钟邈正在弟子的搀扶下拭泪,闻言浑身巨震,转头望向俞舟,颤声问:“阁下又是何人?!”

      俞舟抢在闫世桓前面飞快答道:“邱延泽是我的师父。实不相瞒,老前辈,我也是前些天才知道我师父真名是这个。我跟着他住了十多年,一直太太平平的,没听说他有什么仇家,也从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师兄弟。”他说着,指指郭吉坤,见对方瑟缩了一下,厉声道:“胡言乱语!你又拿什么证明?”

      “师兄的左腕上有道疤。”钟邈怔忡片刻后忽然说道,弓下身将尸体左袖掀开,却见腕侧正有一道疤痕。俞舟自然也记得那疤,登时吃了一惊,可视线下移,看见手指,又忍不住喊道:“我师父左手小指是断掉的!”见钟邈皱眉望向自己,连忙解释:“他说……自己曾学艺不精,犯下过错,原想斩掉一只手,可如此就无法继续医病救人,所以只斩掉小指,以此自省。”

      钟邈显然并不知晓此事,听俞舟说完,嘴唇颤动,又回首望望地上的尸体,视线逐一扫过郭吉坤和俞舟。许久,他才终于叹了一口气,无力道:“闫长老,此事事关重大,可我与师兄三十年未见,仓促间确实难以断定。可否借一间空屋,让我分别与这二位公子谈谈?”

      闫世桓显然不信俞舟所言,可毕竟邱延泽乃青岐堂门人,只得颔首道:“偏厅正空着,钟长老请便。”

      “多谢。”钟邈拱手道,先望向郭吉坤,将他唤去偏厅。俞舟望着那扇门在自己眼前合拢,心中突然有些慌张——老头子从未告诉过自己任何关于青岐堂的事,等下钟邈问起,又该如何回答?

      他还未来得及想出什么借口,那扇门竟然已打开了,郭吉坤神色木然地走出来,朝俞舟点点头。俞舟飞快地在衣服上擦掉手心的汗,闷头走进偏厅,结果因为过于慌张,关门时力道太大,“嘭”地一声,将他自己都吓着了。

      钟邈正闭目坐在椅中,闻声睁眼看向俞舟,看不出先前和郭吉坤说了什么。俞舟忐忑行至他身前,听见钟邈温声问:“俞公子,你自称是邱延泽之徒,可知我师兄最擅何事?”

      俞舟怔怔答:“不是治病么?”

      他见钟邈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心中惶急,正欲开口解释,钟邈却又开了口:“那不知这些年来,你都学了什么?”

      “就是医术……还有解毒。”俞舟答,听见钟邈“唔”了一声,抬眼看向自己:“解什么毒?”

      “都有。蛇毒,花草之毒,还有些老头子自己收着的毒药。”“那些毒药都叫什么?”钟邈问。

      “一瓶叫追不上,一瓶叫阎罗催命,还有半死不活,哭爹喊娘……”俞舟开始学习解毒之后不知道和自家师父的这些毒药打了多少交道,记得清清楚楚,却见钟邈哭笑不得道:“你师父当真是这么说的?”

      俞舟点头。

      钟邈望向他,良久不发一言。片刻,却见对方缓缓站起,忽地向前一迈,伸掌向自己肩头抓来!

      俞舟一惊,下意识往后一闪,躲开那爪,可钟邈半途撤招,另一手拍出,又要打他胸口。俞舟脚下不停,旋身往殿角闪躲,同时口中大叫:“前辈!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他目光四处乱瞥,想寻找脱身之法,钟邈却突然哈哈一笑,不再追击,招手示意自己回去。俞舟在椅子后怔了一会儿,见钟邈确实不像要再打自己了,这才挪回原先的位置,听见对方问:“你师父明明传了你逐云步,你方才怎么不说?”

      “逐云步?”俞舟茫然道,“那是什么?”

      “便是你刚才躲闪时用的那套步法了。”钟邈耐心解释一句,想到刚才俞舟说出的那一串毒药名称,面孔含笑,“是了,他定然又改了个其他名字……你师父教你这套步法时,是如何说的?”

      俞舟见他神情,知道对方已经信了自己,心中石头落地,语气也跟着轻快了些:“老头子说,这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逃命大法,叫走为上。”

      钟邈又是大笑,摇摇头,起身携了俞舟出去。思慎堂内一干人等都还候着,郭吉坤抬头看见两人神情,登时脸色惨白一片。

      只见钟邈被俞舟搀扶着走到厅中,向闫世桓致意道:“多谢闫长老连日操持此事,老夫已问明,这位俞舟俞少侠才是货真价实的邱延泽传人。”他说完这句,回过头去,向郭吉坤问道:“郭公子,你假冒我青岐堂门人一事,可是出自谁人授意?”

      他语调温和,却暗含凌厉之意。郭吉坤早在他转身过来的一霎就哆嗦了起来,话音落地时已然跪在了地上颤抖不止:“我……我师父当真是这般说的……他……”说着说着,竟有一片液体从他身旁浸出,竟然被吓得尿了裤子。

      闫世桓更是气得脸色发青,沉声道:“把他带下去换身衣裳,再关起来仔细询问!”

      两名鸣玉派弟子连忙应诺,皱着鼻子将郭吉坤架了出去,仅留下那具不知名的尸首和地上一圈滑稽的水痕。丢了脸面,闫世桓铁青着脸站起身,朝着钟邈深深一揖:“此番是鸣玉派失察,还望钟长老见谅。这郭吉坤究竟为谁指使,又是所为何事,之后我们定当查明。”

      他说罢,又望向俞舟,沉默片刻方才开口道:“俞少侠,失礼了。”

      俞舟还在气头上,唔了一声就不再开口。幸亏钟邈上前半步,将俞舟挡在了身后,含笑客气道:“不敢不敢,鸣玉派执掌武林盟,处事公允果断,全武林有目共睹。我师兄隐居多年,只怕青岐堂上下都认不清楚,又怎敢怪罪在鸣玉派身上呢?”他说罢,又顿了顿,这才问:“说起来,我见信中写道,此案疑犯乃是莫云帆之徒……”

      “不错。”闫世桓肃声道,“如今虽然知晓死者并非邱神医,可若是他假扮邱延泽已久,致使莫歧得到错误消息,将其杀害,莫歧也仍旧背负——”

      俞舟原本在一旁心不在焉地听着,此时突然插口道:“莫歧?你说莫歧?!”

      闫世桓乍然被他打断,心中不满,正想当作没听见地继续说下去,却见厅中又一名弟子上前两步,促声道:“闫长老,先前莫少侠曾说自己路遇袭击,为人所救,却也身重奇毒,数日无法运功,现今那人下落不明,弟子猜想,此事莫非是有人想陷害莫少侠的阴谋?”

      说话者正是程敛。他先前抬尸随郭吉坤来思慎堂,见死者被证实不是邱延泽,原本松了口气,可听闫世桓依旧断定莫歧有罪,忍不住出言替他辩护。他不过是鸣玉派一名寻常弟子,人微言轻,早做好了被斥责的打算,谁知话一说完,那名货真价实的邱延泽弟子便喊了起来:“等等,等等!你们说的莫歧,是不是一个年纪不大,带一柄剑,整天板着张脸,苦行僧一样的家伙?”

      见程敛连连点头,俞舟隔着衣袖捏住莫歧当日押在自己这儿的玉牌,大声道:“那天是我救的他!我可以替他作证!”

      莫歧被释放时还是满脸平静,并无俞舟期待中的欣喜神色。他等莫清菡拉着师弟将话都说完了,这才笑嘻嘻地晃过去,戳一下莫歧肩膀:“怎么样,还不谢谢我救你出狱?”

      “多谢。”莫歧郑重道,却还是加上一句,“不过在下本就无罪,俞公子只是证实此事而已。”

      “你说两句好听的会死吗?”俞舟气结,简直要后悔那么积极地替他作证。莫歧仍旧是那副不置可否的样子:“我只是实事——”

      一颗松子飞速掷来,正中莫歧额头,把他后半句话都打了回去。莫清菡在一旁微微笑着,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地系好了腰间的布囊:“俞公子,谢谢你救了我师弟。听说邱神医近日行踪不明,不过先父在世时曾再三嘱咐,清流门一案,并非邱神医之咎,我与师弟牢记心中,绝不会前去寻仇。”

      俞舟完全不知道何为清流门一案,又不好在此询问,只好一个劲点头,表示知道了。莫歧在一旁待师姐说完了话,这才重新开口:“俞公子,既然邱神医如今不在永州,可否将信物先还给在下?”

      “那可不行!”俞舟赶紧后退一步,把玉牌攥得死死的,“东西还了你,之后等我师父回来,你不肯再来作证了怎么办?”就算他已经重新将药材补过,可老狐狸那么精的一个人,回头怎么可能发现不了缺少的药材?

      莫歧闻言又皱起眉头。那玉牌是他自小随身之物,当时交给俞舟,也是想着最多半月就可取回,却没料到又生出这些波折来。俞舟见他说不出反驳的话,正暗自得意,就听见莫歧又开了口:“不知俞公子要往何处去?”

      “我要随师叔去金华。”

      钟邈原先是想让俞舟回青岐堂。邱延泽为避人耳目,只传授了俞舟医术和逐云步,其余一概不曾告知。可俞舟对武功确实不甚上心,用当年老头子的话说,打不过,难道还不能跑么?

      他一心想学习制毒之法,自家师父却非要出个试题,要求俞舟出门游历,医活百人后,才会倾囊相授。如今金华疫病蔓延,正是他大展身手的机会,自然再三央求钟邈让他随行。

      他却没想到,莫歧听了这话,竟然颔首道:“我随你们同去。”

      疫病流行之时难保不会有人趁乱闹事,鸣玉派原先也有意派人随行护送钟邈,被点名的弟子都是一副自认倒霉的神情。俞舟被莫歧的话惊住,差点想说你这么舍不得玉牌干脆还你算了,可犹豫再三,还是硬生生憋了回去,只是再三强调:“你真要去?那边可是疫情严重,万一……而且你不用送你师姐回家吗?”

      “我知道。”

      莫歧说着,抬起眼,直直望向俞舟:“与青岐堂诸位同行,何须害怕?”

      “至于我嘛,”莫清菡笑吟吟站在一旁,将话接了过去,“既然是鸣玉派将我‘请’了过来,难道不应该再好好送我回去么?”

      莫云帆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啊……俞舟无力地扭过头,和程敛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从对方的眼中读到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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