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梦蓝桥》水光悠然

93、第九十三回：洛元婚宴（上）

　　第二日，微蓝坐在洛府的花园里，看院子里的仆人来来回回地忙碌，因着婚期将近，贲家的嫁妆，如流水般抬进来，火红透光的家具屏风，上面还绘有墨色梅兰竹菊，这书香门第就是雅致，据可靠消息称，这家具上的丹青，正是贲小姐所留，衣料足足装了几十箱子，再加各式摆设，还有陪嫁过来的几百亩田地和几十家店铺，微蓝只心惊地表示，谁说书香门第穷了？人家压箱底的书画精品，都能塞满一院子。

　　“蓝儿在这儿做甚？院子里人多物杂的，仔细碰到了妹妹。”微蓝闻声一抬头，正是她芝兰玉树的堂哥洛元。

　　“元大哥哥今日好早。”微蓝扳着指头看看天，目光有些呆。

　　“我娘说你最近气色不好，让我给你带了些小点心。吃完了便少顾自乱想了，笙儿也快生了，家里也忙，没得让她多忧心。”

　　微蓝神色一顿，拍拍脸颊，淘气地笑一笑：“嗯，蓝儿知道了。”忽然起身和洛元一行礼，“要提前恭贺大哥哥觅得佳妇。”

　　洛元脸色平淡，目光意味不明，微蓝还没探究地多看他一眼，他已是朗朗道：“只可惜妹妹也快要嫁人了，不然你大嫂嫂的性子，估计与你很是合拍。”

　　微蓝再讨喜地一福身，接过洛元手里的糕点，看着那粉嫩嫩的，捏成花瓣样子的梅花膏，眼睛笑眯眯地成了一线，“那蓝儿祝大哥哥和贲嫂嫂，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洛元笑笑道：“回头啊，哥哥多给你份赏钱。”他笑起来，倒像是很欢快，满脸的喜气洋洋，微蓝不做多想，道：“不忙不忙，敲竹杠这种事，还是来日方长的好。”

　　洛元被逗得一乐，低下头看看微蓝，无端神情恍惚下说：“你瞧啊，笙儿都快做母亲了，你却是云英未嫁，不过……”洛元观察微蓝神色一下，大约是想到什么，沉声道：“阿非他，其实为人仗义，就是有些直来直去，吴府有外婆管着，大舅母和二舅母也做事得力，一家子虽是人多事杂，不过外公既然很是欣赏妹妹，往后也会回护着的。”

　　微蓝偷眼看他指点江山的英俊侧面，眼下有点乌青，鬓角乌黑，一副侯门公子的白皙肤色，叹口气，神情舒展地诚恳说：“无妨，是谁其实都一样。”

　　洛元对她此言颇感意外，倒吸一口气，瞳孔微阔，收敛情绪道：“也是，你听长辈的安排，准是没错。”

　　贲氏的嫁妆，用十里红妆形容，一点也不为过，贲家似乎是把准元大嫂子一辈子要用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谁说古代嫁人就是找到了长期饭票？明明家里还是要先出门票钱的！

　　微蓝又定定地在花园里坐了几日，好歹是在婚礼前两天，见着所有嫁妆收拾妥当，洛二夫人也着宋嬷嬷送了三身鲜亮的衣饰来，却挑了一套递给微蓝，做小抄指定她穿这一套，微蓝用手抚过那天青色流云蝙蝠的挑线裙子，并一桃粉色轻薄上衫，再看看血红色的一对镯子，结巴问：“妈妈，一定得这样财大气粗地穿吗？”

　　宋嬷嬷是又好气又好笑，“太太想让你在新嫂子面前体面些，哪里就是财大气粗了，不过打扮的喜气些。”

　　“可……”微蓝还想辩驳，京都的规矩一向大，未婚的少女一般不得参与婚宴的，所以她当初去贺隐的纳妾礼，都是着了男装，在京都又不是在南郡。她与洛元也算不得太亲近的关系，洛二夫人会容许她在婚宴上乱跑？

　　“小姐说得哪里的话，有喜娘在，小姐又不必顶酒，也不必起哄闹洞房，老实吃吃宴席就够了。”

　　微蓝努努嘴，把宋嬷嬷的表情，清清楚楚地瞧上一遍，脑子里也只余下三个字“有阴谋”。当然等微蓝到了宋嬷嬷给她安排的位置，嗓子里就要哼哼出来，原来如此，那坐得笔挺的高瘦男子，不正是吴君峤吗？

　　微蓝不自觉双眼一翻，还好是一人一席，可洛二夫人这是要昭告天下，说她洛微蓝快有主了？不觉不客气地睨吴君峤一眼，哪知他瞧见微蓝神情，一尴尬，手足无措地给她行了礼，又连连退了两步，一举一动里透着规矩二字，耳朵通红，似被人掐过，等到微蓝回应过后平静坐下，他忐忑不安地垂下头，道：“对……对不住……”

　　当然，如果眼神杀可以致命，那么吴君峤现在一定死无葬身之地。吴君峤把头埋进茶盏里，一直不敢抬头同微蓝对视，好一会儿喝了几口茶，又咳得自己满脸通红，被赶来的洛康嘲笑到不行，尔后吴君峤放下杯盏，咽了咽口水，目光游移。

　　微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窘迫到不行，心里的不舒坦消散了一半。

　　“平日里，你可最是规矩守礼了，今日怎的一直不抬头啊？”洛康幸灾乐祸，吴君峤坐立不安，又暗暗看微蓝一眼，憋了半天，闷着不出声，又是一杯凉茶灌下去，又咳了一阵欢快。

　　洛康不知这两人为何境地尴尬，但传言说大舅母多次串门子看上了微蓝，想让她做自己的小儿媳妇，这他也是略知一二的。趁着没开宴，他左顾右盼地看看周围，笑眯眯地打量微蓝，却不意收到一记眼刀，剜得他心口噗噗直跳。

　　“嗯，蓝儿喝茶。”洛康再一次被微蓝的眼神盯了盯，嬉皮笑脸地瞅她一眼，唇边无声描绘着：哥哥我无心的。

　　微蓝这才抬起茶盏准备喝上一口，谁知吴君峤阻拦道：“慢……”本来话语中气十足，却因被微蓝一盯，臊得他半天说不出话来，又咽咽口水，眼神躲闪地念道：“茶……茶冷伤身……”

　　微蓝愣了愣，再扫一眼吴君峤，见他快将头埋到案几里，一脸的傻样，心情又有些放松，呵呵一笑。复而唤南风换了杯茶，闭目一闻茶香，再看看那通透的茶色，将茶水送至唇边时，抿唇笑了笑，忽而感觉不对，抬头果真看到吴君峤傻愣愣地看着自己，眼里星辰大海澄澈漂亮，心头不禁一跳。

　　微蓝垂眸继续喝茶，长长的眼睫毛仿佛无处安放的蝶翼，飞快地扇动着。可面上只觉得火辣辣的，她装作若无其事捻了一块点心，再不去看吴君峤。

　　不一会儿，府中丫头婆子打头阵，个个手中皆托了盏红彤彤的灯笼，灯笼上书吉意祥，很是喜庆。一人一盏，有如一阵暖融融的光，有人朗朗道：“洛老夫人到。”

　　众人皆起身相迎，尔后洛家各房老爷太太跟着洛博简夫妇进门安坐，大家才又坐下，继续手头事情。

　　又是一声“吉时到”，微蓝偏过头，将注意力转向那厅里徐徐走来的那对璧人。洛元身着赤红色撒金绣百子缎袍，牵引着一身大红锦缎，金团压花的新娘子，盈盈前来拜堂，新娘子虽是团扇遮面，让人瞧不清楚，不过微蓝看她行为举止优雅大方，腕子上九节金蟠套镯走起路来，一声都没有响。料想洛二夫人对这个大儿媳也是很满意的。又回想了下贲氏的模样，估摸着这位元大嫂子的相貌也是不差了。

　　拜了几拜，送去洞房，微蓝看周围其乐融融，专心低头吃菜，没察觉被人推搡一下，身子小幅度地一歪。微蓝皱皱眉，向洛康方向瞪一眼，自觉目光凶恶。

　　洛康偷笑，一脸惫懒样子，“可别恼，你看五婶都没让娇娇出来，却是我娘放了你在这儿。”

　　微蓝侧头看着他，一副想要嘲笑她的模样，不在意地回道：“想来大哥哥的好事一成，二哥哥的也不远了，钱家小姐也是极好的。”

　　洛康一愣，不知怎么回，又着急地挠挠头，一旁烟花绚丽，炸断了微蓝后面的话，她抬头看天，靛蓝色的天空中升腾出朵朵靓丽的花朵，五彩缤纷，又在灿烂之极时戛然而止，心中只冒出烟花易冷四字。

　　这边喧嚣结束，“哼，你那个表哥也不是省油的灯呢。”洛康嘴里哼哼唧唧，等了半天还不见微蓝接他的话茬，也自觉无趣，便自顾自地和人饮酒去了。

　　微蓝知道洛康说的是刁嘉，目光所到，她的眼神只淡淡地瞟向场内某个积极敬酒的角色，又快速收回来。

　　自上京都以来，刁嘉却是没有和微蓝再有一点瓜葛，不过可能是借着洛家的关系，加之他的个人条件本也不差，也就月余，已让他搏了个“江南才子”的称号，妥妥地晋级为夺得大考状元的大热人选，又因着他英俊潇洒的外表，不知让多少家的姑娘，芳心暗许。

　　“蓝儿妹妹。”微蓝静静抬头，正巧见着刁嘉立在她面前，揩了揩手，微蓝有条不紊地起身向他问好。

　　此时的刁嘉正是春风得意之时，笑起来也是志得意满，“妹妹近来可好？”语音里很是亲近。

　　“尚好。”微蓝语气冷淡，反差强烈。

　　有了当初刁嘉诱拐曹华年又回头来向洛明德表决心，说他对微蓝之心天地可鉴之事，微蓝对于刁嘉的人品德行，早就心中计较清楚，是以蕴笙与微蓝在宫中相见时，本还流露出意思，要拉拔刁嘉一把，被微蓝直接拒绝。蕴笙疑惑得紧，不过微蓝坚持，她又怀着身孕，自然不再多问。

　　刁嘉盯着微蓝的眼睛，有些不高兴，可作为微蓝的表哥，他还需要表现得宽和大方些，清清嗓子又道：“妹妹这……”

　　忽而他被人一把挤开，正要发怒，看清来人，刁嘉倒是不敢发作，毕恭毕敬地行礼道：“郡王爷安。”

　　微蓝身旁的吴君峤再坐不得，立起身子，同公孙雪问好。微蓝做完礼数，抬眼望天，真想看看天上有没有UFO？天晓得这公孙雪怎么天天闲得在外面晃悠。

　　“哎呦呦，这不是名声大噪的江南才子吗？可不敢受你这一拜。”公孙雪说起话来狠狠地调侃讽刺，惹得刁嘉面色难看，面红耳赤。

　　“哎呦，蓝妹妹在这儿，这行礼的公子哥却是谁啊？”公孙雪语气嚣张，毫不保留地上下打量吴君峤。“礼行得倒端正，好像你人也做得端正啊？”

　　吴君峤面对这冷言冷语恍若未闻，态度和善谦逊，微蓝见状，稍微有些讶异，难道传言有误？吴君峤实际并不木讷端方，而是心机深沉，黑芝麻一枚？

　　只见他微红了脸，摸了摸鼻子，目光撞上微蓝，又迅速移开，绰词半天道：“多谢郡王爷夸奖，我是定国公府的幺孙，与洛小姐有……”

　　公孙雪没等到吴君峤的后半句，街巷里已然是敲锣打鼓起来，“恭喜洛大人，洛夫人，慧嫔娘娘诞下曦二皇子！双喜临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