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八十一回：你只是短暂地爱过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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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哭声渐起，微蓝恍恍惚惚想起蓝楠考研那年，寒气逼人的台阶，爷爷的灵堂外，也是哭倒了一片。
有人心思难辨，有人如释重负，有人期期艾艾，被请来确认的老人家高喊一声：“离魂。”蓝楠一直没能落下的泪，终于在抱着父亲时，忍不住痛哭出来，怎么会感觉那么痛呢？明明跪在台阶上看着旁边的人，假模假样地流泪，听着旁边的人让她哭，她还直挺挺地，一直掐自己的手心，直掐得手心出血，愣是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不要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少夫人，用力啊！”
一盆盆血水端进端出，真实或虚幻，这屋子里发生过的事情，如同倒带，飘在了微蓝眼前。
“不行，头太大了，熏艾草。”
“不可，不可！二嫂子现下已经万分虚弱……”
“再不决定，大小都保不了了。”
“可是……”
哭喊声，安慰声，以及变调的叫喊声，微蓝觉得耳边嘈杂，全身发凉。
血水还是一盆盆地端出，微蓝疑心杨氏的血，会不会早已留干，就听一声：“不好了，不好了，血崩了！”
有稳婆跑出屋子，肥胖的身子被门槛拌了一下，碎发紧紧地贴在她的额头，稳婆全身上下早已汗湿，她摔在地上，没来得及抹掉一脸的灰尘，对准门外守着的一群人，大呼小叫：“哎呦呦，可不好了，血崩了，是保大还是保小？”
……
微蓝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她的屋子里也空落落的，没什么人气。微蓝草草披了外衣，一路顺着府里的啜泣声往前寻找，却见正蔳醉醺醺地坐在灵堂的门槛上，发髻蓬乱，嘴边笑得奇异，让人难辨其意。他今日掏出了一件寒冬腊月里才值得穿的墨色袍子，看起来很是不搭。
微蓝揉揉眉心这才认出，那是杨氏嫁过来第一年为正蔳做的。
杨氏在亲哥的庇护下娇娇地长大，女工精算都不太懂，好在没有人强求她。这件衣服的针脚不够服帖细密，当时杨氏学了好久好久，过年时，献宝一样地送给正蔳，结果正蔳嫌弃得很，一次都没穿过。
如今，那袍子外围的一圈绒毛早被粘上了泥块污渍，连同正蔳整个人，有气无力地被贯在地上。
洛明德气愤至极，手指抵着他的眉心，用劲一戳，把他扔下门槛来，见正蔳滚了好几滚，对着他的身影大骂：“家门不幸！你这逆子！”
而正蔳呢？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洛明德的声音嗡嗡地传来，白氏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你的？你让我如何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你怎么对得起语兮？
正蔳还是一言不发，任凭洛明德手推脚踹，也咬着牙，一句话不说。
葵娘见微蓝在一旁傻站着，让丫头取来披风给她，却被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宋嬷嬷拦住，说句：“葵夫人有心，老奴帮小姐披上罢。”话语间，不动声色地将葵娘给的披风摸了一整圈，才放心地给微蓝罩上。
葵娘眼神黯了黯，也没说什么，回了句有劳宋妈妈，静静地退下。
微蓝瞳孔猛得一缩，这是杨氏的灵堂？黑得发乌的棺木，绸缎做的巨大白花，鲍氏同柒柒跪在棺木前，往火盆里烧那黄黄又圆圆的纸钱。微蓝只觉得全身发冷，身边有好重的血气，到处透着死亡的气息，那是来自地府的，一股腥臭味。
贲氏被正葏带来，尴尴尬尬地朝杨氏磕了头，贲氏忧心忡忡地看向正葏，心里似乎害怕三哥因此迁怒冷落。
正蕍也带着施兰溪过来，郑重地拜了拜，又将一根孱弱的香，轻轻地插在灵位前的一方香炉里，施兰溪哀怜地看了牌位许久，垂下眼去。
正莯又带着墨书等一众小辈过来，见到微蓝，平稳地拍拍她的头，稳重道：“既是来了，去给你二嫂磕个头上柱香罢。”
微蓝脱力地点点头，脑中浮现着杨氏的模样。双腿刚接触到那细软的棉垫，原先躺在地上没有生气的正蔳“腾”地站起来，稳了气息，发疯似地大喊：“保大，保大。”
微蓝身子被激得一抖，不敢多想，端端正正地给杨氏磕了三个头，只希望她一路走好。
正莯看着正蔳不中用的样子，躬身向洛明德请求道：“阿爹，叫阿蔳再看一眼小兮罢。”棺木一合，便不好再开启，一会子还要钉死，只可惜两个孩子还小，子孙出头钉是无人来完成了。此时正蔳的眼睛亮了亮，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华彩。因着鲍氏同他说：“阿蔳，语兮说要见你呢。”多么可笑的一句话，正蔳居然相信。夫妻死别后都不愿相见，如今告别仪式却说情谊笃厚，未免太过讽刺了！
洛明德摇摇头，拂袖而去，似乎对二子很是失望。他曾是那样意气风发的人啊，因着一个寡妇坏了名声，他曾是那样前途无量的人啊，便要因为一个女人葬送未来。洛明德早已看透了正蔳的灰败未来，长长叹口气，此子心思缜密，行事老辣，但处理情事优柔寡断，当断不断，不堪重用！
来往祭奠的人不多，除了与洛家交好的人家，真正因杨氏而来的人少得可怜。杨家当初纵然威望，但也抵不过人走茶凉，人心易变。祭拜杨氏的，只有几个颤巍巍的忠心老仆，没有哭天抢地，没有惺惺作态，这很好。
鲍氏继续说杨氏要见正蔳，正蔳眼中那潭死水般忽然被一丝微光划过。他突然想到什么，又开始举足无措起来。正蔳用力拿自己的衣袖抹了抹脸，使劲拍干净自己灰塌塌的手，正了正发髻，又拍掉身上的好些土。
“语兮喜欢我打扮齐整。”他一边说，一边整理自己的额发，活像要去见情人的扭捏模样。恍然间他看见了一旁的微蓝，脑中一瞬又有些不知名的情绪炸开，神思被拉回现实。他一个箭步冲过来，想要抓住她的衣领，却被赶过来的正萡一把推到地上，那一身好容易齐整些的衣装，又皱巴巴地不堪一看。
正萡压着怒气将微蓝护在身后，担心自己的行为冲撞了杨氏，低声斥骂道：“老二！你发的甚疯！”
正蔳笑了，前所未有，不受控制地笑了。“我不想的，我不想的。”他无力地辩解着，再无人去答理他，或许他也曾短暂地爱过她。
鲍氏看着这幕，忆起当时正蔳扭住稳婆的衣领，一字一句地确认：“我说，保大！”
稳婆看他神色，被吓得抖了三抖，颤颤巍巍地说：“少夫人想……想保小……”
正蔳满身的血，仿佛涨满了整个脑袋，院子里是他的吼叫：“我是她的丈夫，孩子的父亲，我说保大！”
“是是是，”稳婆点头点得厉害，当正蔳终于放下她，才又跑回屋里，大叫着：“保大，保大。”
想到这些，鲍氏冷冷瞪正蔳瘫软在地上的身子一眼，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就听正蔳眉头紧蹙，慌乱伤痛地垂手看向微蓝，喉结哽咽，泪水狂涌，“她是念着我的，对不对？”
奶娘怀里的两个新生命，破晓般的一阵啼哭。微蓝语塞，心中反复思量着，说什么才对这两个孩子最好呢？
她拍拍正萡戒备的肩膀，走到奶娘身边接过孩子，不太熟练地去哄。孩子似乎是饿了，在她怀里拱来拱去。鲍氏见状，捂着眼默默流泪。
“她说，不想你舍不得，舍不得你难过，舍不得你为难，让我转告你，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微蓝违心地说着，对上柒柒意外的脸，微蓝语声转悲，看向柒柒，“二嫂一直念着，对不对？”
柒柒心中天人交战，压下眉毛，闭眼点头。
正蔳这才确认了，有了喜色，眼睛亮了不少。
“二嫂说，她怕疼，二哥总嫌她娇气爱哭，怕走了，哥哥你都嫌弃她。”
施兰溪定定看微蓝一眼，还有正蕍，一屋子的人，人人都晓得她鬼话连篇，怎的就正蔳信了？
微蓝心中酸楚，听得正蔳嘴角含笑，“她怕雷，怕疼，还爱哭，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那你为甚不好好照顾她？”正蔳被微蓝问得有些迷糊，微蓝卯足力气大叫一声，“她帮你生儿育女，操持家业，你还要回敬她一个外室！一个非婚子！”
“没有，……我……没有。”正蔳立时气弱，“我想的，想好好同她过日子，我……，她……”
微蓝看葵娘站在灵堂的暗角里，看贲氏小心翼翼地看着正葏，手握成拳，敲敲脑袋，无奈地说：“二嫂她，希望由母亲代为照顾孩子。”葵娘的眼中噙出泪来，很是感激地看微蓝一眼。
微蓝累了，人人都不容易，何苦搞得每个人都像杨氏一样？这洛家，一个杨氏也就够了。
正蔳不住点头：“好！我听小兮的。”
鲍氏也叹口气，蹲下身，继续烧纸钱，烧余的灰，在风中凌乱地飞，微蓝长长嘘一口气，心虚地看一眼牌位：洛门杨氏之灵位，不知道杨氏她，会不会怪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第八十一回：你只是短暂地爱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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