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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第一百二十六回:择选进行时(中) ...

  •   她缓步走着,目光无意识地看着身旁风景,宫中处处奇景,山花鸟树,无一不奇,在她放空的目光中,似乎有人在看着她,又似乎不是在看她。

      那人站在遥远而虚幻的彼端,又或许,那只是微蓝的错觉,她逃避地闭上双眼,她一向自认看事通透,只是惯爱多思多虑,比寻常人多了几分想头罢了。她与吴君峤相处不久,却也晓得人死灯灭的道理,何故为难自己说她对他有多深的情谊呢?算起来也不过是开到正好的花骤然被人掐住,她一时不习惯吧?

      微蓝长长呼口气,已是初夏,郁郁葱葱的绿树中有清脆的鸟鸣,偶尔一两声蝉鸣将她的思绪拉回,是了,她要面对的挑战可能才刚刚开始。

      微蓝自若地被领进殿中,自觉与公孙雪保持了距离。明帝抬眉看了看微蓝的举动,不置可否。

      宫中传说皇后温和平顺,是京都大家闺秀的典范,如果微蓝没有听到她在后土祠那番四两拨千斤的猜论,怕是真的会被她迷惑住。眼下皇后高高坐在后位之上,深红色的丹蔻映得她肤色白皙,皇后本就高眉深目,又出自名门,自有一番气度。

      她鬓角别着一枝紫色的碗口大小的芙蓉,脸上只染了一层淡淡的胭脂,双眼迸发出摄人的光芒,“来人!给明姑娘看座!”皇后发声,威严无比。她用眼尾一扫微蓝,“不知明姑娘是想站着回话还是坐着回话?”

      “本是寻常问话,明姑娘不必拘束,坐下罢。”明帝漫不经心道。

      微蓝却大大方方地跪下,正对上公孙雪的视线时,她微微蹙眉,把眼神移开。“皇上与皇后娘娘有事询问于民女,民女莫敢不从,只是事关重大,又牵涉宫廷密事……”微蓝露出几分为难的模样。

      皇后略一思索,对着明帝点点头,挥手示意仆从下去。

      一时间,殿上只剩下明帝,皇后,赵方士,公孙雪和微蓝五人。

      明帝对微蓝还颇有几分怜惜,“起来说话罢。”皇后侧过脸去,想是对这种情形司空见惯了。

      微蓝应声坐下,明帝清了清嗓子:“明姑娘今日占卜时分去了何处?怎的不见人影?”

      微蓝淡笑道:“昨夜民女夜观天象,顿感福如心至,想借着月光抄经祈福,这点皇上想来也明了了。”

      明帝摸了摸鼻子,用余光观察了皇后的动静,平稳道:“确实,朕听人回报说明姑娘在抄经。”

      皇后秀眉一挑,“皇上,明姑娘进宫祈福本就不合礼数,现如今是是非非已然说不清了,这事儿皇上再庇护着,想来是没法子了结了。”言语之间已是点明明帝的包庇之意,“料想蓉妃当年进宫都未曾有福气由软轿抬着进来,明姑娘口口声声说自己定了亲只为祈福而来,可姑娘做的事,桩桩件件,倒让人觉着不那么简单罢。”

      微蓝心知和皇后硬拼无益,并不直接驳她的话,仍是面向明帝娓娓辩解:“民女自认在宫中循规蹈矩,除了向各宫该做的礼数,每日就是抄经祈福,不想这般还是惹人非议。皇上圣德,民女不敢欺瞒。”

      皇后满面阴云,自上而下地威视微蓝道:“明姑娘牙尖嘴利,自有法子推脱,可这是甚!”说着将那块名牌掷到微蓝脚边。

      微蓝假作无知,神色淡淡地捡起那名牌,在手中无意识地把玩了一会儿,又对着名牌把上面书写的字念出来:“南郡洛女子。”面上尽是疑惑,好似从未听说过一般。

      “赵方士!您可一直是华熠出名的神算子,又多承圣意,在宫中走动办差,出家人不打诳语!这名牌就同您没有半分干系吗?”皇后脸一沉,自有一股威压。

      赵方士面色无波,“方外之人绝不妄语,老朽问心无愧。皇后娘娘,老朽自卜算以来从未漏算错算过一次,还请娘娘明鉴。”赵方士侧脸看了看微蓝和公孙雪。“二位本有鸳盟,奈何一直被阻碍,还望娘娘成全。”

      明帝心头一沉,瞥眼望向一直袖手旁观,并不插言的公孙雪,“那南海郡王以为?”

      这件事无疑有两种比较好的处理方式,一是逼洛微蓝承担下所有罪责,譬如皇后现下所做,二是让公孙雪自己放弃。其一虽简单,但的确是后患无穷,不说慧妃那里,吴家哪里是好相与的?慧妃已有子嗣,以吴洛两家的势力,此事处置不当,难保广玉公主不会把明帝拖下皇位,因而两不想得罪的明帝这才语焉不详。

      公孙雪自然把这些想得通透,明帝这位野心勃勃的年轻皇帝早已在暗暗收拾百年氏族了,不过是力量不够,尚需磨练罢了,只是这一次公孙雪不想放弃,毕竟本来就是自己的东西,何故还要双手捧着送给别人?

      见皇帝皱眉深思,公孙雪挑眉道:“自然是遵从天意,占卜如此,本王并无异议。”

      “皇上,此事明显是有人爱慕虚荣,做了假名牌放入,又刚好叫赵方士抽中,还请皇上明察。”皇后看志皇犹豫,冲口而出。

      明帝稍有疑惑,皇后与慧妃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两人相安无事,慧妃对皇后也是恭谨有礼,他好不容易扶并无根基的相家嫡女为后,绝不能因为此事把后位断送掉。

      “皇后稍安,朕知皇后统领后宫十分辛苦,此事也许是下面人的纰漏,原也与皇后无关。既然南海郡王对占卜结果并无异议,本也该凭天意行事,只是洛微蓝身份特殊,这才叫皇后急躁了几分,这可不好。”明帝说着拍了拍皇后的手,“皇后莫急,找不到名牌的根源,这名牌是如何放入的,还是有章可循的。”

      皇后冷笑,“这件事可不是那么好查的,皇上莫要有怜惜之意,错过了真相。赵方士言之凿凿说应选女子会出现在后土祠,可这女子并未出现,假名牌上又清清楚楚写着“南郡洛女子”,臣妾不明白皇上为何不交由大理寺或是刑部处理此事。臣妾确实妇人之见,但这些横空出现的端倪,皇上怎可如此含糊过去。”

      皇后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一力向微蓝开炮,这让微蓝逮到说头,也舒心不少。直言:“娘娘万福,民女受命入宫祈福,入宫之时不懂规制是民女之责。可娘娘却要平白无端给民女扣上不守闺训的帽子,民女自然不服。”

      公孙雪耸耸肩,瞥眼看微蓝一下,又恢复自己默默不语的状态。赵方士气定神闲,倒像完全没有猫腻一般。微蓝心中气恼,压了恶心道:“娘娘一直暗示说民女伪造这名牌,那民女请问娘娘,这名牌是由何物所造?”微蓝言辞恳切,“民女初入宫廷,能有机会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拿到这些吗?”

      “哼,本宫早料到你会这般推脱,宫中一切用度自然登记在册。”皇后一张无懈可击的脸露出几分嘲讽,“宫中用度为了防止出错或贪贿,向来由三人以上支取,相互监察。虽然麻烦,但登记在册的白纸黑字,绝不容人妄做手脚。慧妃一月前便支取了一块上好的乌木,这可不就名牌的那主要材料?至于名牌上的字,红珊瑚粉确实不好得,”皇后眯了眯眼,“实在大逆不道,慧妃宫中那盆红珊瑚可是皇上御赐之物,本宫刚刚叫人查看,竟平白少了一角。再说矾,这物件在宫中最是好寻,听闻明姑娘尤爱丹青,想来内务府拨了不少罢?这每一样明姑娘都有机会拿到,如此你还有甚可抵赖的?”

      微蓝本以为让皇后调集内务府的册子情形会有所好转,不想这群宫中怨妇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证据在这里等着她。

      “怎么,本宫先前给了明姑娘多次机会,姑娘都不曾松口,这下可还有甚好说的?”皇后绷紧下巴,极为高傲地斜瞪微蓝,“女子想寻一个好的归宿也罢,不过似姑娘这样,意图脚踩两只船还死不承认,故作镇定的,本宫还是头一次得见。”

      微蓝胸中一阵压抑,这事绝对不会是蕴笙做的,难不成皇后这次的目的是拖蕴笙下水?一旁的三个男人都在敛声屏气,似乎在等她作答。

      “既然明姑娘默认,这事情本宫以为不必闹大,只消明姑娘自己去吴家做了解释,再……”

      “娘娘,能得到那三样材料的只我一人吗?”微蓝捏住手掌努力让自己镇定,“宫中贵人众多,既然我一介民女都能拿到这些,就更不说旁人了罢?”

      “你指本宫存心诬赖你?”皇后神情冷硬,“笑话!宫中贵人众多,哪里会有心为难你这么个丫头片子?休要巧舌如簧,再做狡辩!”

      “说起来,娘娘的此番言论也不过是空口无凭的臆测罢了。红珊瑚娘娘去查看过,那是否还有其他人得到过这珍贵物料呢?即便东西出自慧妃娘娘那处,是否是贪心的宫女黄门所为?还是不意的磕碰?或是有心人的垢陷?娘娘并不做深入查证就空口定了民女的罪责,民女自然不服。若娘娘只是看民女不顺眼,万事种种皆由民女一力承担,但娘娘要牵扯慧妃娘娘,这绝不可以。”

      “皇后!”明帝见皇后势弱,紧抿唇角,“皇后母仪天下,心急亦不可如此。”明帝将眼神转向微蓝,“你说皇后并无证据,那你有吗?朕与皇后在此处问话,其实是给吴洛两家面子,至于慧妃,她若没有做错事,朕自不会让人诬陷了她。”

      “皇上还记得玉面尖之事吗?”微蓝面有悲哀,“实在不是民女要拿坏心思猜度人,民女本就无入宫之意,皇上垂怜,收留民女。除却祈福,民女本就再无任何心思。奈何宫中贵人们有所误解,一再相逼……”

      “放肆!”皇后紧盯着微蓝,挺直了脊背,“宫中贵人们何尝会同你一个小丫头置气!你竟敢妄加评议!简直罪加一等!”

      “皇后娘娘。”明帝刚要阻止皇后的指责,公孙雪抖了抖身上的锦衣,笑盈盈地站起身道:“小王不过是想择妻罢了,这些个是是非非与小王无关。既然定下了南郡洛女子,不日成婚即可,何需如此多言?小王料想乌羌战事可是等不得了罢。”言罢,赵方士出其不意地点了点头,“老朽以为,如此甚好。”

      明帝见状转而轻抚皇后的背,“皇后稍安勿躁,”侧脸瞥公孙雪一眼,长长的睫毛蝴蝶般地扇动了下,“为阿雪你择妻这是自然,只是这人选……”

      “皇上可不是见到这人选就要夺去小王的请求罢,先前皇上可是应承小王,无论选中谁,哪怕是您的亲妹妹,您都不会皱一皱眉头的。”公孙雪念得颇为委屈,当然此刻志皇的眉头的确皱得厉害。他心中有万千念头,知此事已无善了可能。皇后存心将洛微蓝与吴洛两家撇开,只逼洛微蓝承认一切都是自己私欲所致。这想法不错,只可惜了这么个极美的佳人,却要送到公孙雪嘴边了。

      “皇上当顺应天意,顺势而为啊!”赵方士突然跪下长呼,声音高扬,传得甚远。明帝又习惯性地皱了皱眉,这方士素来神算,可君王之事岂容这等小人指点?

      “皇上……”皇后伸手拉了拉明帝,又用漠视的表情扫视着微蓝。明帝看微蓝弱风扶柳,脚下似乎有些发软,有些微的心疼,可公孙雪提到他的亲妹子筠儿?明帝心里摇摇头,美人何止千万,他宫中早已争奇斗艳。少一个也罢,至少他亲自挑选的皇后就一向雍容大度,这次她超乎常态的打压洛微蓝,怕不是为了顺势压压慧妃的气势?明帝自觉心中疑点一一理清,道:“朕自有决断,着明姑娘回静苑休息,此事容后再议!”

      微蓝只觉自己一阵头晕目眩,喉头有股上涌的恶心。她捏在手里的玉牌烫得惊心,整个人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她不能撕破脸说什么王权压迫,也不能嘲笑抖落出当年馨娘同样受到的不公平待遇。不由得竟笑出声来。

      微蓝在几人注视下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她的嘴唇轻轻动了动“容后再议?不若今日做个了结罢,我说我就是不愿意呢?”她的声音不大,却足以叫在场的剩下四人听清。

      赵方士率先对她道:“明姑娘,这是良缘天定,您若不从往后必定悔不当初!”

      皇后满面怒容,“小小一个郡守之女,也敢大放厥词!藐视皇威!”

      公孙雪则是抖了抖肩膀,浑不在意。微蓝再不想看明帝一眼,这个人对她志在必得,蕴笙心知肚明,也有心帮助她进宫;孛景旻受命打探她的心思……古代最重名节,微蓝眼皮一动,吴君峤啊,微蓝在心里微微念了念,有一阵钝痛。你如果还在,是不是能保我平安呢?

      身有枷锁,心向自由,微蓝闭上眼笑出了声,几丝荒凉:“那就让吴君峤带我一起走罢。”她转头撞向离自己最近的柱子。是啊,她见过那么多貌合神离,同床异梦的夫妻;她鄙夷过那么多痴男怨女,暗叹一句不够理智;也不知自己这么一撞到底为了什么?或许……今天能回去蓝楠那里也未可知?

      若吴君峤还在,将来也许一样三妻四妾,把微蓝抛在脑后;也许他们会因为理念不同而分道扬镳,但那总比现下的深深无力来得强,瓮中之鳖,案上鱼肉,谈何反抗?

      只听“嘭”得一声,没有料想的疼痛,微蓝重重地弹在地上,身后有蕴笙的惊呼。

      “蓝儿……蓝儿……”竟是蕴笙求了太皇太后的旨意闯宫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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