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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第一百零六回:广玉公主要见,微蓝惴惴 ...

  •   腊月冷得惊人,微蓝已不知这是今年冬天的第几场雪。四处粉装玉琢,晶莹剔透。蓝楠一直爱雪,爱它的洁白细腻,一尘不染。她自小长在南方,除去初中时那一场不太讨喜的雪灾,她再未见过这样接连不断的大雪,这让她有了种出去玩雪的冲动。

      天地间模糊一片,微蓝只听到自己的鞋踩在雪地上的簌簌声。她兴冲冲地多跑了几步,许是有些地方冻住了,叫她连滚带爬都没能稳住身子,滑到地上半天动不了。南风,南诗见状,赶紧过来拉人。又帮微蓝紧紧斗篷雪帽和她身上那件大红羽绉面白狐狸皮的斗篷。

      雪仍然飘飘荡荡,微蓝伸出手去接住雪花,笑得尤为开心。南诗见当事人一点要爬起来的自觉都没有,索性一撒手,有点抱怨道:“小姐真是贪玩,一会奴还得去小厨房催催,不然又得少了炖菜。”

      南风拉拉南诗,微蓝在雪中玩耍的惊喜和兴奋被这句话冲淡,无奈地问:“厨房克扣了?”虽然她也不太在意这个,可是照理说,洛二夫人也对她很优待啊,不至于让她为了每天多道菜,就跑去和人家哭哭啼啼吧?

      南诗这才稳稳地扶住了微蓝,让她站定后,咳了咳道:“倒也不是,今年一直下雪,厨房的菜本就不够,厨子还是紧着小姐的做呢。再这样下去,怕是要闹灾了,不过几天工夫,菜价都涨了十倍了!”

      南风倒吸一口气,垂下眼眸,难过起来,“不知又有多少人家要卖儿卖女了。”

      微蓝一惊,“这次这么严重?”眉头一蹙,她竟然是完全未察觉到,南诗苦笑道:“小姐最近日日同吴公子一道,定然是顾及不到这一茬的。”

      微蓝忽然觉得老脸一红,这也没有吧,不过是间歇性地见一面,也就喝喝茶,说说话,哪里有那么夸张?

      吴君峤的确像是没接触过女孩子的样子,做起事情来唯恐她不舒服,行为里藏着想亲近却不得不小心翼翼的情绪。他给她的那个玉牌她也没有真的拿出来挥霍,在盲婚哑嫁的包办婚姻里,她能碰到这么个人,也算是前世积德了吧?

      日常交流吴君峤也是谨守礼仪,不会有半点逾矩,虽说他本来就是一个恪守礼法到近乎固执的人。但蓝楠做人也讲究公平,投桃报李。因而对他的态度,再没有之前那么躲避生疏,微蓝有时觉得后面几月甚至几年这人都会凭空消失一下,心里竟蓦然酸了酸。

      她突然发觉自己走神走得久了,揉揉眉心,佯装困倦,道:“还没出现灾民罢?”

      南诗叹口气道:“说是街上冻死了一两个乞丐,其他的倒暂时没有,可恨米油菜面的商贩一个劲地在抬价儿,昧着良心在赚钱。”

      微蓝叹口气:“南诗帮我去打听打听,婶婶那里可有甚想法?”南诗得令,眼珠子转了转。

      “小姐想要去施粥?”南风疾步跟着问道。微蓝点点头,“只是施粥放粮都不是长久之计,具体的我还拿捏不住。”又一阵凉风,微蓝只感觉身上生生掠过一层寒意,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噤,缩了缩头,收拢了自己的衣袖。

      “伊人近来……?”微蓝哈气停在原地,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怎的我就一直遇到觊觎我哥哥的丫头?只是南丹是有了真心,伊人是想要寻个靠山来自保。”微蓝虽语气淡淡,可嗓音很是不可置信。

      伊人倒真是想冒险搭上洛元的船,百般殷勤献媚,贲氏气得跳脚却还挺着肚子无能为力,这点上微蓝对她很是同情,只得联系宋嬷嬷,让她好生把伊人圈起来。

      “小姐莫恼,宋妈妈已然处置过了,近日叫她闭门思过,还扣了她三个月的月银。”

      微蓝舒了口气,道:“她家原先可也是京都人士?若无他事,叫她家人来,赎了她走罢。”

      宋嬷嬷的处置并不太重,而且绝对算法外开恩,伊人心中所想微蓝是不知道,只是洛二夫人这里的态度微蓝是看明白了,伊人是她们为她择定的通房丫头。

      南风低头见微蓝沉思一番还不言语,接口道:“她幼时,家里的哥哥娶了个黑心的嫂嫂,她的日子很不好过,结果她委委屈屈地长到七岁,嫂嫂还是发卖了她,只因家里生了两个孩子,没有闲钱养着她了。”

      南风再看一眼微蓝,只见她半垂着头,眼帘微阖,不言不语。自己便不知受了什么蛊惑,面上神色不辨道:“小姐一切都好,家中嫡女,父兄得力,同族的兄弟姐妹对小姐也很是敬重,亲事也好,何必担心一两个丫头抢了您的好日子?世家大族,通房小妾……也是在所难免的。”

      哪里料到微蓝听完她的话,恍然回神地笑了,“我若是能这般想,估计现下就和笙儿姐姐在宫中做姐妹了。通房小妾?我一个都不要忍受!”声音逐渐斩钉截铁起来,听得南风一愣,只能哑哑劝道:“吴家是……怕是……”

      微蓝沉默,可突然又一笑,“不知道罢,我不过随便说说。”一时气氛僵持,南风心里浮上无言之感,却见微蓝违心又皮笑肉不笑地继续说:“也好,找人帮我伺候丈夫,也让我自己没那么辛苦。”

      远远微蓝看见跑回来的南诗,正了正颜色,问:“如何?”

      南诗长长舒口气道:“夫人准了,说是元大夫人身子沉了,放粮的事还是小姐安排为好。若有拿捏不准的,可去吴家同广玉长公主商量。”

      微蓝偷偷一咽口水,只觉得身上更凉了些,吴家到底是要做什么呢,算起来,这是第三次放出消息说广玉公主要见她了,可前两次的经历,还真是一言难尽。

      微蓝忽然有些担心,前些日子迭起的传言,会不会让吴家对她很不满意?微蓝的眉头渐渐皱起,讪讪道:“可以不去吗?”

      南诗一副了然的样子:“怕是不行,夫人说,明日,就明日,她让老王头和宋嬷嬷送您一道去。”

      冬日的枯叶随风在枝头微微摆动,凝起来的冰坨子显然限制了枯叶的活动范围,映着微蓝的面庞苍白如雪,只余星点血丝。微蓝搓搓手,“那好罢,去请宋妈妈来罢。”

      南风略有忧心地点点头,“小姐莫怕,之前都见过公主殿下几次了,肯定不会为难小姐的。”

      微蓝被迫地跟着走,心里盘算着自己现在的状态:蕴笙在宫中崛起,代表着吴家和洛家的崛起,于是连带着她也如同升天。可吴君峤他,想到他,微蓝总是迟疑的,他很好,至少目前还不错,可一辈子那么长,要怎么好好地相携走完呢?

      微蓝的衣裙上沾满了玩雪留下的洁白雪花,等走回了屋里,她只觉自己全身都快冻僵了。不过她却因此有些开心,冻得毫无感觉的时候,她自然略掉了那堆乌七八糟的事。

      宋嬷嬷进屋,刚巧看到微蓝蹲着身子围着暖炉烤火,她忙拉起她来,嗔怪道:“小姐也不怕熏了眼睛,你看看,都红了。”

      说着塞了一个小毛毯给她盖上,“小姐一直都怕冷,这冬日最是难过,今年尤其冷,可得好好保养着。”

      微蓝乖巧地点点头,口气一派天真,“我明天可不可以不去?”

      宋嬷嬷瞪了微蓝一眼,转头看看南风和南诗,道:“你们几个都在我也就直说了,小姐明日不可不去,有了伊人的事,你们俩也紧醒着点,没得往后坏了情谊!”

      南风,南诗忙在一旁点头,宋嬷嬷又是满脸笑容地对着微蓝:“那帮小姐找几身行头出来?”

      微蓝尴尬地笑笑,继续努力道:“天好冷,过去也不方便罢?”宋嬷嬷一瞅微蓝眼里俱是不愿,清清嗓子道:“小姐就是说动了太太也是没法子的,……还真是都要怪那个饴姑娘了,带的小姐最近心都野了。”

      宋嬷嬷口气嫌恶,一脸厌倦,“伊人之前多好的丫头,定是受了她蛊惑,越来越胡闹!那饴姑娘还说甚自由平等,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说着定定地看着微蓝,“说起来,公主殿下怕只是想交代小姐几句,听说幺公子,还是闹着要去戍边呢。”

      微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男儿当志在四方,其实他……”话没说完,马上被打断,“我的小姐哦,可别说这话,过了这年你可就十七了,赶紧成了亲,把幺公子留住是正经,吴家哪里还需要他去挣前程,挣功名?明日见了公主殿下,这样说她是会不高兴的。”微蓝听罢,只得无奈点头应下。

      明黄的瓦与赤色的墙,全城上下,也只有广玉长公主居住的定国公府能有此殊荣。

      微蓝由软轿抬着,滑过隔绝喧嚣的满眼白色,四处只听到抬轿人踩踏在雪地上的声音,宋嬷嬷和老王头紧随其后,留下了一小串脚印,又转了一道弯,周围宁静得只听见水沸的声音,咕嘟咕嘟,一声声不绝。

      房内烧得旺旺的炭火,为冷清的屋子增了几分烟火气。黄泥蓬土的小火炉上,紫砂壶静静地冒着热气,一老妇专注地煮着茶水。

      窗外的冬日暖阳给她的粗布衣裳添了一层独特色彩。老王头和宋嬷嬷慌忙跪地伏到一边,口中念道:“参见长公主殿下,老奴给殿下请安。”

      老妇人跪坐在锦垫上,好一会茶煮好,滚水中的气泡渐渐安静下去,她抬头面容严肃地看着来到的三人,神情疏淡地看着炉中跳动的火焰,“他们到底是国公府出去的,有规矩得紧,蔓蔓也是没教好你。”

      老妇人被爬起来的宋嬷嬷和老王头扶起走到微蓝身边,简单绕着微蓝转了一圈。

      微蓝恭恭敬敬地与她行了个礼,“蓝儿愚钝,刚刚见公主殿下专心烹茶,不敢相扰。”广玉公主将眼皮微微一抬,打量微蓝一二,微蓝低头继续:“叩见外祖母。”身子直直凹出一个角度,广玉公主看她一会,摆了摆手,“罢了,起罢。”说完自己入了座。

      “你这是第一次来本宫这儿罢?不必拘束,坐。”广玉公主继续摆弄着茶水,给微蓝倒上一杯。

      她全程不再看微蓝一眼,实在是让微蓝摸不着头脑,待微蓝落座,她又问:“听说,……”声音实在有故作高远之嫌,微蓝无奈,压下脾气听。

      “你同意峤幺去边关?”广玉公主轻轻呷一口茶,棕红色的茶水缓缓地送入她的口中,动作虽迟缓,可下垂的眼睑中,藏不住精明锐利的目光。

      “本宫既问话,你答便是!”广玉公主发怒,“你这丫头,吴家和洛家帮你处置的麻烦事可远不止一件了!”

      一股兴师问罪的威压扑面而来,微蓝低头深吸一口气,“回外祖母的话,落花顺流水罢了。”

      微蓝扬起脸,同广玉公主对视,“放肆!女子当规劝夫君,你居然还搅动他的想头!”她眼神冰冷地钉在微蓝身上,双眼明亮,无边威仪。

      微蓝心里有些打鼓,可舒了口气说:“他不过一心保国,何错之有?况梅花香自苦寒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他既有志何必阻拦?”

      广玉公主听言好笑,“蔓蔓教你的?”却又态度亲善地看了她一眼,“可在我吴家,儿孙何必受此苦楚?一切垂手可得。”

      微蓝心知纠缠无益,索性不再说话。

      “你不服?”广玉公主饮尽,笑得和蔼,“本宫猜想,你莫不是盼着逆来顺受,早早结束,好早些摆脱我一个老太婆?”

      “不敢。”微蓝说得肯定,吓得一旁的宋嬷嬷和老王头,连连跪地磕头,“殿下,蓝儿小姐还小。”

      “年一过就十七了,还小?”广玉公主略带讽意地笑,轮廓硬挺的面容,有些老态单薄,眼里还恍惚透出锐利而易折。

      微蓝低头复而抬头,正对上广玉公主,“外祖母也有过阳光灿烂的年少时光罢?”相传广玉公主在少年时极为受宠,作为嫡长女,自然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烈火烹油,鲜花着锦都不在话下。

      “哼,胆敢这般和本宫说话的,你是第一个。”

      宋嬷嬷使劲拉拉微蓝的衣角,示意她不许乱说话。“没关系,让她讲。”

      微蓝心里一声长叹:广玉公主身份尊贵,嫁的更是手握兵权的定国公,相传两人青梅竹马,感情笃厚,而当今明帝的登基,也脱不开她的扶持,因而玉涟公主,庞彤的事,她才能这样轻松地消弥。

      “他心思纯然,没有半点私心。只是为了自己的一片赤诚。若人人都瞻前顾后,畏畏缩缩,那国何在?城怎守?”

      “自是有必守之人守,可守之人守,似他这般死性的孩子,哪里懂得家人的思量!”广玉公主哈了口气,搓搓手,揉揉头,“本宫垂垂老矣,只望着他早些娶妻生子,平安喜乐。你懂吗?”广玉公主忽然默然出神,又看向微蓝的眼睛。

      “你们现在觉得有些事很重要,其实过些时候再看,根本不值一提。”

      微蓝心思转了好几转,摇头道:“外祖母也只活这一世,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广玉公主微有诧异,忍不住看微蓝一眼,只见她端正地坐着,眼里沧桑而淡然,“本宫本来不会答应收你这丫头,但因着你外祖父的关系,勉强答应了。”

      微蓝苦笑一声,嘴上顺口问道,“是定国公……?”

      “非也,你的生身外祖父——都引之,太皇太后不是赐你一把桐木琴?那是他的旧物。”说着又将眼神飘到微蓝身上,见她眼神沉稳,心中明白,对于陈年旧事,她了解得并不多,敷衍道:“你外祖父原是宫中琴师,同定国公交情甚好。”

      微蓝垂首,身上的书卷秀雅慢慢溢开来,广玉公主看着她似笑非笑,“这么仔细一看,你同你外祖父,也真是相像。”

      广玉公主似乎陷入了一段回忆,她又忽觉头疼。小屋内一张垂流苏海棠床,上面的缂丝锦被叠得整整齐齐,宋嬷嬷和老王头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一声。

      “嗯,宣德六年选秀,太皇太后见蓝儿时,似有失态。”

      屋内映着外头白雪,光辉如水,照彻整个小屋,白得一片绚烂。

      广玉公主又敲敲头,没有接微蓝的话茬,这时,宋嬷嬷注意到动静,试探地问:“殿下,可要老奴宣太医来?”

      广玉公主拧紧浅淡的眉毛,揉了揉眉心,“老毛病了,”又抬手一指海棠床,“丫头,去给我拿床锦被来。”

      微蓝躬身起来,脚步轻轻,一个旋身,腰间的玉牌轻轻划出一条弧线。广玉公主双眼一眯,没有说话。

      微蓝回来,见广玉公主的视线还集中于自己腰间,为广玉公主披上了锦被,又卸下玉牌恭敬地递给她。

      广玉公主见她举动,轻哼道:“不必了。”眼神微有涣散,“峤幺自小就脾气倔强,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做祖母的还求什么呢,不过是希望孩子能过得好。本宫对幺孙媳别无他求,对他上心即可。只是,……本宫考量你许久了,你对峤幺,远远不如他对你,你的模样好像随时可以抽身离开,没有一点留恋。”

      微蓝不知为何,鼻间突然一酸,嗓子哑了哑,她仿若词穷,白着张脸小声道:“我没有。”

      “你的这张脸同你母亲一般惹是生非,今后,本宫断不想再听到一点闲言碎语,记住了吗?”广玉公主说完又长长叹口气,“峤幺欢喜你,你自己同他去提,过了年把亲成了,便不要去边关了,省得叫不怀好意的人惦记着。”

      微蓝心里闷闷的,是种说不清的感觉,刚想说话就听广玉公主道:“就当体谅我一个做祖母的心,早些让我抱一抱重孙。”微蓝心里刹那闪过一丝流光,让她全身发麻,她嚅动嘴唇,“我……”

      广玉公主侧脸对宋嬷嬷道:“去唤太医罢,那股子又酸又涩的药可不得继续喝了。”宋嬷嬷走前暗示性地看看微蓝,见她合上眼睛,垂下脑袋,这才走开。

      “你好好想想,阿蛮,送她回去。”

      老王头又跪地结结实实磕了好几个头,这才谢恩领微蓝出去。

      “小姐,往后嫁来国公府,可兴不得这样口无遮拦的,殿下的脾气是比年轻时好上太多了。若早个十多年,殿下定是要将小姐这样顶撞的人吊起来抽一顿的。”老王头好言劝诫道。

      微蓝靠在车壁上,迎着寒风,只觉得胸口闷气,听着耳边机械的金铃声,被冷风一冻,全身发凉,她支持吴君峤,并无错处吧?可现在,世俗的眼光都认为他不该去,那么这件事,要如何处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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