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上橡皮糖》云梦今朝

22、张董

　　送走永瑞轩的人，穆熙诚然送了一口气，这时候他们可不是那些会很听话的设计师，而是一个个想要从他嘴里挖出点八卦的同事。

　　“穆先生，这一下我的两个月工资都没了。”刘青笑眯眯的看着穆熙，然后被穆熙用文件夹挡住，只听见穆熙道：“去问问销售，上个月的库存还剩下多少，过两天滨城举办的慈善晚宴，咱们要捐赠的东西都留下了吗？”

　　“留下了。早就备好了。”刘青脸被文件挡住，闷声道：“上个月的库存——我马上去问。”

　　“嗯，顺便去支两个月奖金。”穆熙声音淡淡的补充，努力压住他嘴角的笑意，不过看见刘青一脸老板你是神的表情，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永瑞轩的奖金是工资的1.5倍，刘青喜滋滋的算着自己能多赚的东西，却不知道其实按他的这两个月的表现，本来就是有奖金的，只是穆熙没说。

　　“看来等作品出了，多给他一份提成吧。”穆熙摇摇头，看着出去的刘青自言自语，说完，自己又笑道：“看来那个系列的成绩还不能太差才行，不知道永瑞轩是什么意见。”

　　办公室中恢复安静，穆熙深呼吸一下，然后从身后的工具箱中拿出宣纸毛笔，还有一个半月时间，凝雨系列的题语和文案也要开始制作了。用笔筒做镇纸，穆熙回忆着给这些珍宝设计的题语，写字要一气呵成，中间的半点凝滞在印版上都会显得分外明县。

　　笔尖沾满墨汁，穆熙眼睛盯着洁白的纸面，漆黑的墨迹落在纸面上，行云流水一般的小楷出现在纸面上，落笔苍劲，写出的话纵然万般柔情，但是在第一眼就能看出这字中的攻击力。

　　‘从心而动，我只求一个伴随的许可。’

　　‘细雨随风，伴盏落花间，只做凝于世间，不求芳泽琼觅。’

　　‘此行于世，择善而存’

　　……

　　十七个单件，十七条题语，穆熙看着上下不一的二十余排，长出一口气，将墨迹吹干，用画纸胶条粘在话题板上。穆熙想了想，换了一支大号的毛笔，将水吸得半干，这样沾上墨汁写出来的字更显得乌黑发亮。

　　落下最后一笔，穆熙却看着这方正的凝雨二字怎么都不顺眼，少了一分随意，多了一丝规矩，和主题并不相符，但是这凝字不适合用草书写就，如果换成行书，好像和现在的差距不大。

　　“你永远都知道如何浪费笔墨。”办公室门口忽然传来声音，穆熙陡然一个激灵。抬起头来，穆熙看见站在门边的一身合体西服的夫人，大大的笑容绽放在嘴边。

　　“妈，怎么来也不说一声。”穆熙将手上的毛笔放回笔架，走向母亲，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多少年了，张琼再次走进宝祥记，曾经在这里工作的日子被记忆的旋风吹起，有时候张琼会想，如果当年梁然没有过来帮自己忙，是不是就不会被梁家认回去，自己儿子也不会失心丢魄的不知人事。不过现在，一切都已经成了历史，唯一不变的或许就是宝祥记那鲜红的招牌，和那一声声清亮的介绍。

　　“我已经说了，难道刘迅没有告诉你？”张琼拍拍儿子后背，七个月没见了，不过现在看起来他心情比在永瑞轩的时候要好不少啊。

　　“刘迅对我有意见了，把你要来的事顺便说了一声。”穆熙耸耸鼻子，对张琼道，在母亲面前他总是会放松，虽然在长大后这种时候不多。

　　“你这个师弟比你当年的胆子可是小多了。”张琼摸摸穆熙的头发，穆熙的发丝仿佛停止生长一般，摸上去依旧和小时候一样柔软，却极有韧劲。

　　“我那时候还不是让您给逼出来的。”穆熙佯装不满，假模假样的闪开母亲的手，绕到张琼身后，推着她到了工作台后面。

　　“补偿儿子一下吧？请张董亲自出手~”穆熙重新铺上一层宣纸，眼神晶亮的看着张琼，带着的期待让张琼无奈一笑。

　　“凝雨，有什么故事？”张琼脱下外套，将衬衫的袖口解开，省的沾上墨汁。伸手到装着毛笔的盒子中，却是挑了一根最细的，张琼润湿笔头，在一边废弃的宣纸上试了试手感。

　　“故事，有。”穆熙靠在一边，微微闭眼，沉吟了片刻，开始娓娓道来：“青云微垂，雨落如珠，每一滴雨，都是云凝结的情意，落入世间在风摆中飘洒。雨中凝注了云对世间的爱，使它获得了灵性，它会选择，谁是值得跟随的人……”

　　张琼随着穆熙的讲述落笔，簪花小楷写的好似指甲盖大小，而落笔的地方却早已在心中有了规划，偶尔的一个拉长，让人顺着顺序读下去，也构成了描画的轮廓。

　　“凝雨在心，只愿雨能托付给你，它的深情。”故事结尾，穆熙长出一口气，看看正在收笔的张琼，微笑道：“够吗？”

　　“正好。”尾端用细笔画上祥云的纹路，一个由故事组成的标题诞生。故事潺潺如水，笔墨如细雨入心，穆熙看着比自己那黑兮兮的凝雨秀丽百倍的标题，连连点头。

　　“诶，也不知道到底哪边是自家生意，我可是听说你把涅槃的文案直接交给排版的人了，哪像现在这个，还自己动手。”张琼拿过一边的湿纸巾，擦拭着粘上墨点的手指，一边摇头埋怨道。

　　“哪边都一样。”穆熙吐舌，将张琼写的字和自己的晾在一起，过一会儿交给广宣那些人就可以了。

　　“一样才有鬼，你个没良心的，我进来到现在都没有问我一句，妈妈伤心了。”张琼嘴上放着狠话，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儿子，袖口的黑点显然是刚才写字的时候弄上去的。

　　“我是因为太了解您了。”见势不好，穆熙笑着辩驳道：“您要是事情处理的不顺利，早就跟我说了。”

　　“啊，你个臭小子，知道顶嘴了是吧。”张琼气到发笑，作势要打，手刚一扬起，穆熙就好像一条滑鱼一般窜出了办公室，看着在员工面前人模人样的儿子，张琼是又欣慰又担心，笑着摇摇头。

　　拿起一边的外套，张琼看见了穆熙之前绘制的面具，眼神微变，或许将儿子送回来，真的是对他最好的决定？张琼心中怅然，好像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忘记了，又好像是被重新捡起来了。

　　“张，张董，穆先生让我，让我来——”刘青结巴的表达意思，手上快速拿起那两张宣纸，立正，正准备转身的时候被张琼叫住。

　　“听说，永瑞轩明年五月要用你的设计？”张琼穿上外套，又恢复了女强人形象。岁月额外疼惜这个辛劳的女人，经年的操劳让她只多了威严和自信，丝毫没有减少她的美丽，刘青心中感慨，但是面上不敢有丝毫不敬。

　　“是的，张董。”穆先生同意的事情，应当是不会改了的，刘青心中祈祷自己对穆先生的信心一如往常，却止不住担心到颤抖的眼皮。

　　“嗯，过两天你跟着我回去，好好和那边商量一下，等年后的珠宝展完成，你的设计就要动工了。”张琼嘴角微微抿起，这是她多年来的习惯，一个倔强的女人。刘青这个孩子的设计她和穆熙都研究过，现在想来是时机成熟了，不过这孩子本身的胆量还是要锻炼一下。

　　“啊！是的，谢谢张董。”老天保佑，他回去要多给穆先生拜两拜。刘青脸上的庆幸让张琼有些诧异，她平时在这些员工心中就是这样的形象吗？

　　这边刘青麻溜的将纸拿给广宣部门，另一边，穆熙已经悄悄上了八层，办公室里的人还没有察觉，穆熙微笑道：“梁然？”

　　“嗯，进来。”梁然抬头，看见过来的人，心中了然，知道他家这位是过来通风报信的。

　　“我妈现在在我那，你们是准备——在这谈还是在我那？”穆熙眨眨眼，看看不知说什么的梁然，继续道：“在你这呢，你们就谈公事，在我那，我就不回避了啊。”梁然和张琼的合作他不是一无所知，不是在永瑞轩和宝祥记的层次，而是在两边老板个人的层面，尽管两边对他瞒的都很紧。穆熙看着梁然，眨眼微笑道：“不方便的话，我去定晚餐。今天让刘嫂也好好歇歇。”

　　“嗯？”梁然楞了一下，展颜笑道：“你先在这等等吧，估计张姨很快也就上来了。”看得出来，心知肚明却并不见得，梁然有些好奇穆熙能够了解到什么地步，或许穆熙也发现了穆先生的危害？

　　“还是小然了解我，你，进去，在门口靠着干什么？”张琼悄无声息的出现，对穆熙的后背戳了一下，并没有用力，但是一样将她儿子戳了进去。

　　“妈，你走路都不带声音的吗？”穆熙转身，无奈的看着母亲，眼底却不像往日一般的清澈见底，然而这点点变化除了穆熙本人，谁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