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吟》水中浮萍

47、红尘有爱

　　花开、花落、月移、星殒、暑往、寒来……

　　迎春花张开了黄色的花朵敲开我闭了一冬的门和窗。几缕初醒的翠绿、一抹乍笑的杏黄，闯入了我无忧的眼帘，院中已盛放了平平仄仄的春意，随处都是盎然的丹青画卷。

　　用红泥小火炉煮一壶清茶，端一杯在手，我隔着袅袅茶烟凝视着这初露的春色，内心充满着纯净的欣喜。时光流转中我的心中再也没有乱红飞过，落英寂寂的凄凉，在胤禩以情为经，以爱为纬织就的网里我体会的是纯粹的欣喜。可在这些欣喜与平静的背后我又有点心痛，痛的是胤禩为我付出了那么的多。

　　窗外飘着清风细雨，探身出窗我用手慢慢梳理着这柔媚的雨丝，透过雨丝我看到了胤禩温润的眼眸。在烟雨红尘之中这眸子的主人缓步而来。如竹般的挺直的身躯，如梅般的雅逸面庞，配上如莲般的外袍，令人悦目赏心。

　　返身到箱笼里重新拿了一件长袍，我在屋门口等着胤禩。“多大的人了，出门也不撑把伞。贴身伺侯你的奴才也不尽心，让你这么淋着雨走过来。”

　　胤禩呵呵的笑着，任由我解开外袍的盘扣，换一件新的袍子。突然，胤禩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朝袖管里嗅了嗅，笑道：“好香，要是奴才们给我撑把伞，那我怎么能享受到我福晋的暗香盈袖。”

　　我故作厌恶的推了推胤禩，“不给你鬼扯，哪来的香。该干啥干啥去。”

　　“那我真走了，你可别来追我。”

　　我笑眯眯的挥挥手，“赶紧走，别搅了我赏雨的雅兴。”

　　看着胤禩的背影，我在心里偷偷的倒计时，十、九、八、……四。胤禩急急的迈进屋来，“笑梅，这袍子是你做的？”

　　低下头，我偷着笑，嘴里还是装出一种难过的语气。“难不成我的手工这么差，竟然被你认出来了。”

　　胤禩唇角带笑，眉上见喜，低头不停的看着那些绣花。“不是不好，是我一眼就认出是你做的，上面可绣着你的名字呢。梅枝交错看起来是个篆体的笑字 ，枝上的白梅正好应你的梅字。我知道这一针一线里都是笑梅的情谊，可是绣花太累，笑梅只要有心就行，以后还是少做这些为好。”

　　“你不喜欢，本来我还打算你以后穿的衣服，带的荷包我全部都绣上白梅呢！”

　　胤禩连头也没抬直接说：“不是不喜欢，是很喜欢，这一针一线里可都是笑梅的心。”

　　我和胤禩开玩笑，“别臭美了，我是怕你以后万一丢了找不回来，所以绣个凭据，证明你是我的夫君。”

　　胤禩走上来拥住我浅浅的啄了下我的嘴角，“我怎么会丢呢，对你的记忆我会一直带着到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我永世都会是你的夫君，如果你忘了我，我也会想办法让你想起来。”

　　我戏弄胤禩，调皮的说：“下辈子我还想嫁给别人呢，老跟你在一起有什么意思。”

　　胤禩惩罚性的在我手背上烙下了整齐的牙印，“你这个坏女人，今怎么老是跟我过不去。下辈子你早就许给我了，不许耍赖。现在把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许给我，要不你就等着瞧。”

　　痴痴的看向胤禩，我的手抚上了他的俊颜，不是我不愿意跟你生生世世，可是跟我在一起却委屈了你。

　　叹了一口气，我淡淡的对胤禩说：“生生世世都许给你干吗？让你接着忍，我连最起码的做福晋的义务都做不到 。 ”

　　“笑梅，别这么想。不是你，是我……”

　　踮起脚尖，用吻堵住了胤禩将要说的话。未语泪先流，“胤禩，我知道你是怕我痛，所以很少碰我。但你可以去别人那，只要你的心里有我就行。”

　　“笑梅，我只乐意每晚伴着你，看着你入眠。”

　　我接着胤禩的话说：“然后你跑回书房去看书，看各种折子，累极了，困极了，再回来倒头就睡。一开始我是不知道，可你这么过了近半年，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午夜之时，在月下看着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书房时，你可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当想到你为我而承受的孤单和寂寞，为我而面对的痛苦和无奈时，你可知道我的心有多酸。”

　　胤禩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你最近脸色这么差，怪不得每次我回来时你的身子都是冰的。我改，以后我改，晚间我只陪你不去书房，笑梅。”

　　偎在胤禩的怀里，我说：“你不用改，以后换我来改。你看折子的时候我给你剪烛花，倒水。你累的时候我陪你聊天，给你捶背。你不高兴的时候我陪你解忧，你，你，你想……，我愿意……愿意每夜为你……而……痛。我爱你。”含含混混，模模糊糊，断断续续的把我要说的话说完，我竟双颊绯红，不知所措，整个人更是像驼鸟一样埋入了胤禩的怀抱。

　　胤禩费力的把我从怀中挖了出来，却又不发一言的把我重新纳入怀中。听着彼此的心跳，感受到的却是我们的血脉相联，心灵相通。

　　窗外雨丝似雾似烟，无声无息。一片静寂之中却有几个字在不停的飘移，我也爱你。

　　红尘因有爱而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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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四年三月，康熙南巡苏州。

　　呼吸着苏州温润而不惹尘埃的风，看着那一泓泓明艳而繁多的水，与胤禩一起走在苏州的青石板的街巷中，听着偶而从苔痕上阶绿的宅子里传出的咿咿呀呀的琵琶或胡琴中，两个人都迷醉在江南所特有的烟雨与韵味中。

　　胤禩闲暇时总会牵着我的手向任何一对普通的夫妻一样逛逛途经的每一座城池的街道，随意买些喜欢的小东西。一路南下，我们马车上的东西也是越积越多。轻轻巧巧的跨过一座被时光磨的早已光滑的老桥，苏州的繁荣与富庶就扑面而来。与刚才静寂温婉的街道相反，这里却是异常的热闹。

　　迎面走来一位身材匀称，皮肤白皙，带着苏州特有的柔媚的姑娘，一摇一摆间，顾盼生姿 ，从骨子里冒出来的柔，从血脉里露出来的媚，配上苏州城特有的韵味，让同样身为女子的我也抨然心动。我的眼追随着那姑娘飘忽的芳踪，完全忽略了在我身边的胤禩。

　　“笑梅，你看这木雕雕的多生动！买个回去给你玩，你不是一向很喜欢这些东西吗！”胤禩拉了拉我的手询问道。

　　我急觅伊人芳踪，连看都不看就对胤禩说：“府里已经有一个了。”

　　伊人已乘黄鹤去，此处空余伊人香。我失望的叹了一口气，拉了胤禩继续往前走。

　　胤禩指着前面的一家店，弯身问我，“前面有家古董店，笑梅咱们去看看？”

　　进了店，店掌柜马上就送上好茶，拿出店里的宝贝，让胤禩观看。还在旁边点头哈腰的介绍他们店的古物有多好。“这位爷，你看，这宋汝窑圆洗可是真品，看这釉，偏蓝的淡天青色釉，看这纹，蟹爪纹，还有这胎，香灰色胎，钉，芝麻挣钉，下面的底款，蔡。”

　　胤禩拿着这个笔洗翻来覆去的看，最后问掌柜，“多少银子？”

　　掌柜的伸出五个手指头，“爷，不贵，五千两。”

　　还不贵，五千两在京里都可以买两个三进的宅院了。我扯了扯胤禩，低声对他说：“府里已经有一个了。虽不是汝窑，但也是很不错，不用再买了。”

　　胤禩对我耳语，“笑梅，你以前不是极好古董吗，可却一件也没买过。”

　　我回答，“买它们干什么，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衣穿。”

　　其实我没说完，最重要的是我知道买了也要被抄走，被胤禛给抄走，所以干脆不买。

　　旁边的掌柜看见我们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嘀嘀咕咕，却又不知道我们俩在商量什么，有些着急。“两位，商量好没，要买吗？”

　　我把茶杯往桌上一放，站了起来，“麻烦掌柜了，笔洗我们府里已经有一个了，就不买了。”

　　拉了胤禩一路往前逛，只要是贵的东西，我一律回答“府里已经有一个了，不买了。”最后胤禩也学会这句话，看完后摇摇头，“府里有一个了，不买了。”

　　前面人潮涌动，旁边有人窃窃私语，“听说这位陈公子家境富有，貌比潘安，才比唐寅。他说只要对上那联的女子不论相貌，即为终身之妻，不离不弃。”

　　听说有人要招亲，我一下就来了兴致，拉了胤禩的手我使劲的往前挤。胤禩怕别人碰到我，只能用手护着我，帮我挡去闲杂人等。

　　终于挤到了最前面，还没看清挂的对联是什么，胤禩就先警告我：“不准给我去对那该死的对子，只要瞧瞧热闹就好。”

　　我紧紧的握了下胤禩的手，促狭的说：“府里已经有一个了，我去对那对子干吗！我可不想有两个夫君！”

　　胤禩嗔怪的瞪了我一眼，低声说：“你府里的那位比这位陈公子如何！”

　　正了正神色，我一本正经的说：“看怎么比，各有所长。”说完后，我低下头使劲的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笑出来。

　　胤禩不乐意了，貌似狠狠地掐了我一把，“你这个女人，爷有哪点比不上他？他又有什么长？”

　　踮起脚尖，我在胤禩的耳旁暖昧的说：“从某方面来说，他比你柔媚，比你婉约，比你风情。”

　　说完，我立即就跑。胤禩好象早就知道我说不出好词，我还没转身，就被胤禩给抓了回去。箍着我的手，胤禩气急败坏的说：“你这个坏女人，戏耍夫君的本事到是一天比一天高！你知道什么叫柔媚婉约风情？”

　　跑也跑不掉，我故作无辜的眨眨眼睛，强辨说：“从某方面讲，江南人都这样，你想歪了。”

　　胤禩护着我一边我外挤，一边说，“知妻莫若夫，你那点小歪心眼，还能瞒的过我。”

　　走在胤禩特意为我营造的狭窄空间里，我安然一笑，心里溢满了感动。灿然一笑，我说：“我的小歪心眼里现在只搁着为我遮风避雨的人……”

　　逛完了整条街道，我却意犹未尽。想到沧浪亭有处□□石屋，想到有关□□石屋的传说，我就想带着胤禩去浪漫一回。我拉着胤禩的手东拐西弯，不一会就看到了“沧浪亭” 。古城就这点好，主要的街道隔着三百年的时光却依旧还在。

　　与胤禩沿着河畔慢慢过入园林，胤禩却满心的疑惑，“笑梅，你好象对这个地方很熟。而且我还记得上次去扬州，你好象对那也很熟。”

　　我朝胤禩浅笑，“书看的多了，自然就熟了。”

　　“不，我有时也觉得你骨子里就是生长在这烟雨雾柳中的明眸皓齿千娇妩媚的女子，挥着你那不染纤尘的长袖，迎风起舞，暗香盈袖。”

　　我咯咯一笑叉开话题，“谢谢夫君的夸讲。”

　　漫步在沧浪亭内，我随口吟道：“十亩之宅，五亩之园。有水一池，有竹千竿。勿谓土狭，勿谓地偏，足以容膝，足以息肩。有堂有亭，有桥有船，有书有酒，有歌有弘。有叟在中，白发飘然，识分知足，外无求焉。如鸟择木，姑务巢安，如蛙居坎，不知海宽。灵鹤怪石，紫菱白莲，皆吾所好，尽在我前。时饮一杯，可吟一篇，妻孥熙熙，鸡犬闲闲。优哉游哉，吾将终老乎其间。”（白居易《池上篇》）

　　胤禩揽着我的腰，听我吟毕，双眉微蹙，“看来笑梅还是喜欢田园山水，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

　　用手接一盏柳絮，我轻轻吹向胤禩。随后问道，“像这柳絮随风飘浮，无家可回好吗？我已不愿流浪，因为我有家。田园在心，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田园。”

　　胤禩揽住我的那支手紧了紧，低头在唇边印上一吻，竟自乐呵呵的傻笑。脚下潺潺流水，头上桃红缤纷，抚上胤禩的笑颜，心自痴狂……

　　漫柳如烟，河畔花香，红尘有情，爱是桃源，心有天地远人间。

　　与胤禩一路走走停停，终于远远的看到了看山楼。

　　我用手指了指前面的建筑，对胤禩回眸一笑，“胤禩，看山楼到了。我带你去□□石屋。这□□石屋可是有典故的，以前有一对相爱男女在园中种植花草，闲暇时便在石屋小憩，互诉衷肠。一日，花霸见色起意，欲强占女子，纳为小妾。然而姑娘誓死不从，于是花霸在一怒之下，用魔法将二人分为两处，使其相望却不能相会。二人相爱至诚，相思弥苦，只好在树叶上画心寄情。树叶相迭，心心相印。最后，二人皆化为彩鸟，双双飞去。”

　　本以为讲完故事胤禩会大为感动，也与我画叶为心浪漫一场。可没想到胤禩听完故事后，竟收起了一直挂在嘴边的微笑，“这样悲苦的心心相印不要也罢，如果有一日我不能护你，我会放你归去。”

　　我向前迈动的脚步猛然间停下，转身面向胤禩，我狠狠的打了他一下。虽然知道历史，也知道有一天胤禩会把我休弃，但此时的我却不愿去想这样的现实。心中百味沉杂，我却说了一句明知道不可能实现的谎话，“你是皇子，你怎么可能护不了我，你会护我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