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中浮萍

44、温柔

　　对着镜子我左摇右看，青丝高盘，黛眉如烟，红唇如焰，唇角上翘，微带笑意，白里透红的脸上，，泛着脂样的光华。两枝金丝梅花吐蕊钗穿红珠，在发里轻颤，正配我那黑白分明的眼，穿上淡青色的三镶三滚的琵琶襟旗装，我袅袅婷婷的出了院门，直奔内院花厅而去。

　　“庶福晋已经到花厅了吗？”我回过头问跟在我后面的嬷嬷。

　　一个嬷嬷马上恭敬的回答，“回福晋，庶福晋已经在花厅候着了。”

　　穿花拂柳来到花厅，人未到我笑语先至。“妹妹等及了吧！我一向晚起，让妹妹等久了。”

　　进了厅，才发现胤禩也在，我脸上立即露出温和的笑意，低下头行了一个礼，“给爷请安了，爷吉祥。” 站在我身后的老嬷嬷惊的啊的一声，惊的是我今日是如此的知礼，如此的温婉。

　　胤禩看到我一请安也是一惊，立即站了起来，双手把我扶起。“笑梅，别这样。”

　　我巧妙的避过胤禩的手，站起身来，往主位上一坐。定睛打量以后和我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庶福晋：面如桃花，眉如新月，唇似樱桃，腮上梨涡若隐若现，一身粉色的福晋装衬得人娇艳无比。

　　端了一杯茶，庶福晋弱柳扶风般的行至我面前一跪，轻吐莺声燕语，“请福晋喝茶。”

　　端了茶我抿了一小口，笑着说：“起来吧，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闺名叫紫云，是不是？”

　　轻若浮云的声音传来，“是，福晋。”

　　我笑着朝一个外面候着的嬷嬷挥了挥手，嬷嬷立即抱上来一匹紫色的纱缎。我笑着对紫云说：“前日我与爷一同去铺子里给你挑了一匹紫纱缎，虽不是贡品，但料子和颜色也是一等一的好，爷说这料子配你的名字，但又不好意思亲自拿给你，今我就转交给妹妹了。”

　　紫云含羞的看了胤禩一眼，立即低头行了一个礼，“紫云谢谢爷，谢谢姐姐。”

　　我歪歪头让胤禩去扶紫云起来，可胤禩却假装没看到，只盯着自己手心里的那杯茶。无奈中我只好摆手让紫云起来。

　　用手扶了扶我头上的梅花吐蕊钗，我浅笑，“紫云，别害怕，爷就这脾气，来，走近点，看看爷手里拿的那个茶杯。”

　　紫去往前稍稍的挪了一小步，瞟了一眼胤禩手中的杯子，疑惑的问我：“姐姐，这杯子有什么稀奇的吗？”

　　我看了一眼胤禩，又看了一眼紫云，“这杯子本身倒没什么稀奇的，可是这杯的名称就奇了，奇就奇了，可更奇的是爷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杯子，这说明妹妹与爷是有缘人。我也不卖关子了，直说了，这个杯子叫千年同心紫云杯，里面可嵌着妹妹的闺名。爷可是时时刻刻把这个杯子捧在手心里的！”

　　我话音刚落，胤禩就把杯子放在茶几上，说实话，胤禩手里的也就是一个普通的紫砂杯，可被我一阵忽悠，就变成宝贝了。

　　看着胤禩放下杯子，我又赶紧笑着接着拿杯子做文章 ，“捧在手心里还怕摔碎了，得供起来才行，紫云，爷对你的心意可是非同一般，你以后可要好好的伺候爷。”

　　紫云娇羞的点了点头，那一低头的温柔，胤禩却视而未见。

　　估计这会我也把胤禩忽悠的是七窍生烟，于是我见好就收。我站了起来，“以后在府里咱们姐妹吃穿用度都一样，我一向起的晚，这每日请安也就免了，有事的时候我会让嬷嬷去请妹妹一同商量。对了，紫云想要什么直接吩咐杏儿妹妹就行了，不用来找我。就这样吧！”

　　转头看了看被我凉了半天的胤禩，我礼数周全的又行了一个礼，“爷，妾身累了，先告退了。”

　　胤禩习惯性的来抓我，我既没闪也没避 ，心里想是你自己找气来了，我本来都准备放过你了。我抬头送给胤禩一个温柔的微笑，“爷，有什么事你直接吩咐妾身就是，不用拉着我。”

　　胤禩一手抓住我，一手挥了挥让众人退去。我又送上一个温柔的微笑，“爷，有什么事说吧！”

　　胤禩喃喃的说，竟有些语无伦次：“别这样，别这样，笑梅，刚才你一进厅我就知道你生气了，你一上妆我就知道你不再想拿真心对我，你那笑容看在我眼里比拿刀剜我的心还痛，你那一礼让我觉得我离你有十万八千里，我能感到你的心里写满了对我的疏离。你竟然把我给你买的纱缎也送人了，你不是很喜欢吗？”

　　我轻声一笑，“爷，你说什么妾身怎么听不懂，在嬷嬷们的不懈教导下，妾身终于有了进步，有了一个福晋该有的样子，爷你不该替妾身高兴吗？至于那纱缎，我这人心思飘浮，今天喜欢的东西也许明天就不喜欢了，昨日喜欢的也许今日就不喜欢了，不喜欢就送人，顺便帮你拢住紫云的心，这不是一个嫡福晋该做的吗？妾身有什么不对吗？如果妾身真得做的不对，你可以当面喝斥妾身，也可以一纸休书休了妾身，还不是凭爷的喜好！”

　　胤禩把我拉的更紧，急急的说：“别这样说，笑梅，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是最知道的。你不是那种心思飘浮的人。”

　　我在唇边噙了一丝的微笑，略带嘲讽的说：“是吗，那妾身多谢爷的夸奖了。本来妾身还打算回房多练练弹琴跳舞唱歌，好有资格去倚月楼里作个红牌姑娘，免得被爷休掉时流落街头，现在看样子妾身也不用担心被爷休掉了，那我以后会更加努力的伺候爷更加温柔的对待爷，以回报爷对妾身的宽容。”

　　胤禩更着急了，“我什么时候起过休你的念头，还不是你自己说的。”

　　“看样子我们爷昨晚没喝多，连我说什么都记的清清楚楚。那爷是典型的借酒装疯。”我用手使劲的捏了一下自己的嘴角，接着说：“瞧我这张嘴，该被捏，我怎么能这样说爷呢，爷是在酒后抒发真感情。”
　　“别那么使劲的捏自己，看看，脸上清清楚楚的两个指头印。你有气，我认罚，怎么罚都成，别再拿自己撒气，好吗，笑梅！”

　　我赶忙行礼，“是，爷，妾身不会再捏自己了。”

　　胤禩皱着眉头把我拉起来，手顺着我的唇线轻轻划过。“别再喊我爷，我不是你的爷。和你在一起，我从来就没把自己当爷来看过，喊我胤禩，喊我夫君。”

　　我淡笑后低头，加了一点江南的口音媚声媚气的喊了一声“夫君”。

　　“不对，不是这样喊我，像以前一样喊我胤禩。”胤禩低低的抗议。

　　我飞了一个媚眼，朝胤禩脖子里吹了一口气，嗲嗲的喊了一声“胤禩”

　　胤禩眉头皱的更深了，我却咯咯的笑了起来，“胤禩，我这样听话不好吗？妾身这样温柔好不好？不过，妾身要提醒夫君的是您今日要进宫谢恩，眼见着这日头都上来了，怕是要晚了。”

　　“笑梅，笑梅，不要这样，我知道我昨晚你是为了我好才催我去庶福晋那。我知道我说了不该说的话，惹你生气了，我现在什么都知道了，你一走，我的酒就醒了大半，本来我晚间就想去找你，可当时我怕你不喜欢我满身的酒气，怕你余怒未消，就没敢追去。你可知道，我在原地呆了一夜，等着你像前天在街上一样回头找我，挽着我的手说和我一同回房。可我等了整整一夜，也没等到你回头。天蒙蒙亮的时候我才去了庶福晋那，我没碰她，一下都没碰。”胤禩急急的向我解释。

　　胤禩昨晚在原地等了我一夜，等我回头找他，鼻子一酸，我连忙用帕子捂住。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两句话一哄什么事情就都烟销云散。把帕子稍稍往下移了一点，我捂住嘴轻笑，“夫君，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府上您最大，你有什么不敢的，你爱上哪上哪，谁也管不着。就实话，妾身是安了一个心，今就给夫君明说了，妾身希望夫君和紫云庶福晋早生贵子，枝繁叶茂。”

　　“笑梅，别这样，别这样，你这样我，我……”

　　还没等胤禩说完，我就把话接了过去。“夫君，昨日是笑梅错了，不该冒犯夫君，更不该骗夫君去夫君不喜欢的地方，从今日起，笑梅改，再也不干涉夫君了，笑梅一定会做个温柔守礼，以夫君为天的八福晋。”

　　胤禩拉住我的手，着急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把手轻轻的抽了回去，脸上装出一幅谦卑的样子。“夫君还有什么话要吩咐妾身吗，没有的话妾身告退了。”

　　匆匆的行了个礼，我转身出了花厅。却有一股莫名的酸楚，卡在我的喉咙里，吐也吐不出，吞也吞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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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在案上写字，“经始东山庐，果下自成榛。前有寒泉井，聊可莹心神。峭茜青葱间，竹柏得其真。弱叶栖霜雪，飞荣流余津。爵服无常玩，好恶有屈伸。结绶生缠牵，弹冠去埃尘。惠连非吾屈，首阳非吾仁。相与观所尚，逍遥撰良辰。”

　　慢慢的有人走近，我用眼底的余光一瞄，月白的袍摆，就知道来的人肯定是胤禩。放下笔，我又朝胤禩行了个礼，“夫君这么早就回来了，天热，我去给您端碗冰镇酸梅汤。”

　　“笑梅，别把我当个外人，酸梅汤我自己去弄，你自己写字。”胤禩转身就要出去。

　　我笑了笑，“在府上，夫君说的算，你说让我写字，我就乖乖的写字。”

　　胤禩又走回案前，低声下气的说，“笑梅，你别这样憋着，你有气，我来认罚了，只求你别老对着我温柔的笑。”

　　我笑眯眯的问胤禩：“夫君这说的哪里话，我温柔对你不好吗，难不成你就喜欢河东狮吼般的福晋？”

　　胤禩连连摆着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喜欢的是以前笑梅的样子，万事随心而动。不要像今天，像是带了一个面具，笑的我心里像针扎的一样的难受。”

　　“笑梅没带面具，以后笑梅每日都是这样伺候夫君，过段日子夫君就会习惯了。还是夫君坐，妾身去给你端酸梅汤。”搁下手笔，我匆匆的走出房间。

　　站在屋外，火辣辣的太阳已经升了起来，抬头看天，阳光竟然这么的强，刺痛了我的眼睛，一串泪水顺着腮边滑下……　胤禩，别怪我，我早已被怀疑伤的太深，现在竟然心里容不下别人的一丝丝怀疑，我所求不多，只要你全心全意的信我。如果你不能，我只能把自己的心封起来，免得受伤。

　　整理好心情，我端着一碗酸梅汤进了屋，胤禩弓着身子也在写字，“杖策招隐士，荒途横古今。
　　岩穴无结构，丘中有鸣琴。白云停阴冈，丹葩曜阳林。石泉漱琼瑶，纤鳞或浮沉。非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何事待啸歌，灌木自悲吟。秋菊兼糇粮，幽兰间重襟。踌躇足力烦，聊欲投吾簪 。”

　　把碗放在桌上，我依旧微笑，“夫君的这首《招隐》可是有曲谱可弹的，夫君且宽坐，喝碗酸梅汤解暑，妾身弹与夫君听。”

　　胤禩出声阻拦，“不用了，别累着笑梅。”

　　我朝胤禩妩媚一笑，“夫君这说的是什么话，伺候夫君是妾身的份内之事，怎么能说得上累呢，只要夫君高兴，让妾身弹个整天妾身也会照弹不误。”

　　走到琴边，用手弹了一个行云流水般的滑音后，我开始边弹边唱：山中鸣琴。万籁声沉沉。何泠泠。石溜寒泉萦心。未必丝竹如清音。不如归去。踟躕投吾簪。归去来。丹葩耀林。归去来。幽兰涧深。灌木自吟。松竹阴。遑遑何乡。三径为君寻。篱下黄花散金。振衣踯躅弹冠尘。莫教双鬓萧萧。霜雪浸。霜雪浸。幽兰馨。石溜寒泉萦心。未必丝竹如清音。不如归去。踟躕投吾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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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随曲走，弹琴时我放下了一切的俗尘杂事，独享安静中的恬然，心底清宁若溪。一曲歌罢，我坐在琴边未动。隐士般的生活，不带任何尘世的喧嚣，不用整天想着红尘俗事，该是多么的自由！

　　胤禩捧着酸梅汤看我半天未动，放下碗走到我身边。“听了这曲，我才知道我拘着笑梅了，青砖黛瓦，宫闺深处，一世繁华都不是笑梅心中所想 。笑梅想要的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

　　深深的看了胤禩一眼，这次我却没有笑，胤禩还是知音，听弦歌而知雅意。“那你愿意放我去过这种日子吗？胤禩。”

　　胤禩没有立即答话，想了半天终于说：“我们京郊有几个别庄，我陪你去住几天，每日弹琴吹箫，流连山水，把笑梅的心中所想变为现实。”

　　“你明知道我不是问的这个问题，胤禩。”我把话一下子说的明明白白。

　　“我知道我惹你生气了，你竟然想离开我。以前我盼着你生气，你现在生气了，我盼着你别生气，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好不好？”

　　没看胤禩，我接着说：“不是生气不生气的问题，那样的日子更适合我。”

　　等了半天也不见胤禩答一句话，我抬头去寻胤禩的身影。

　　胤禩捧着碗走到我面前，“笑梅，你看，我现在捧在手心里的是什么？”

　　我连看都没看，直接说：“酸梅汤”

　　“不对，笑梅自己看看这碗里有什么。”

　　胤禩弯下腰让我看的更清楚，原来只有一碗清水，清水里却印着我的脸。“这就是我的心，我捧在心里的只有这张脸，你如果走了，我的心怎么办？心里空了，那人还活着有意思吗？笑梅就是我的心，你走了就会把我的心给带走。”

　　我的心里掀起了滔滔的巨浪，一种醉人的感觉在我心里酝酿，慢慢地溶了我的心中那层厚厚的铠甲……

　　用手重重的捶了胤禩两锤，“你捧在心里的这张脸，你却不相信我，那捧在心里干什么？”

　　胤禩不动，任由我打，话里却含着喜气，“原来你是气我不相信你，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可以保证。”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吼了出来，“保证有什么用，谁不会口是心非，假心假意！尤其是你，整天对人笑眯眯的，谁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胤禩却一扫愁容，满脸的笑意，“没想到笑梅还挺难缠，那你说怎么办？把我的心挖出来给你看。可你就是我的心，把你挖出来了，万一放不回去，我怎么办？”

　　我用手帕使劲擦了擦眼里没流出的泪水，“你无赖！”

　　“笑梅，这辈子我也就只对你无赖了，我就是无赖了，你想换个也来不急了。”胤禩顺着我的话往下说。

　　我无话可答，只好伏在琴上，任泪水滴落，一边哭一边对着胤禩吼来吼去，说来说去还是他昨日里犯的错，而胤禩则站在我身边不停的微笑，偶尔轻声细语的哄上我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