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吟》水中浮萍

42、舍得

　　手里捏着一颗榛子，我一直发愣。

　　“八嫂又想什么稀奇的事呢？”小十六的清脆的童间在我耳边响起。小十六，现在年纪还很小。大概还不知道什么叫忧愁。看着他那纯净如水的双眼，瞬时我的心里也一片澄明。

　　我把手里的一颗榛子递给了小十六，半蹲着身子眼睛平视着小十六说：“十六弟，你今年刚去无逸斋读书，八嫂有个简单的问题想考你。”

　　“八嫂 ，连皇阿玛都夸你才学好，你可要考弟弟一个简单一点的问题。”原来宫里的小孩也不傻，事先都会划定范围，考可以，但要简单。

　　“ 那八嫂出问题了，你听好了。八嫂这还有十七个榛子，十六弟你要是能把这十七颗榛子能分成两份，事先声明，不准砸烂了，那其中的一份就归十六弟，另外八嫂再弄个稀奇玩意给你做奖励。”

　　毕竟是小孩子，第一反应不是题目，而是奖励。“八嫂，什么稀罕玩意？”

　　我用手使劲的捏了捏小十六的苹果脸，笑着说：“就知道奖励，那还得看看十六弟能不能分好那十七颗榛子。不过，八嫂也可以提前告诉你奖品是前几日皇阿玛刚赏给八嫂的西洋人造的会唱歌的小盒子。”

　　“真的，八嫂，就是皇阿玛宫里的那个会唱歌的盒子。”小十六两眼放光，不放心的确认。

　　“真的，就是那个小盒子。皇阿玛，臣媳把你赐的盒子给小十六当奖品可以吗？”我偏着头询问康熙。

　　“别人都当宝贝，也就只有你一个人不稀罕。朕赏你的时候你就不大情愿要，你以为朕没看的出来。这丫头怪着呢，前几日朕赏了她一个碗，她捧着当个宝，那高兴的劲全露在脸上。赏个西洋人的玩意，一个手拎着就出去了，一点都提不起劲。你不稀罕，旁人可稀罕着呢！”康熙也笑意盈盈的说。

　　那音乐盒我们在现代只要花个几十块钱就能买到，我自然不稀罕，可那个碗，康熙画珐琅紫地花卉碗 ，现在就连故宫博物院都找不到，我能不稀罕吗？

　　“可怎么分呢，把十七个分成相等的两份，还不准弄开了？”小十六围着个小茶几转来转去。

　　“八嫂，我也要分，分对了你就把那个盒子给我。”小十五也迫不急待的说。

　　我微笑着点点头。“各位弟弟谁分对了，那盒子就给谁。”

　　“朕也来凑凑热闹，谁分对了皇阿玛另外再赏个好物件给你们。”康熙也被从上首吸引了下来，背着手围着小茶几转。

　　众人转啊转啊，没有一个人能把十七颗榛子平分成两份。

　　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小十六不干了。“八嫂，你这个题目太难了，你瞧皇阿玛也没想出来。”

　　“刚八嫂不是还给你一颗榛子吗，你把你手里的榛子递给皇阿玛，皇阿玛就会想起来。”我尽可能的提示小十六。

　　小十六一点就透，把自己手里的榛子往那十七个里面一放，然后马上拿走八个往怀里一揣，手一伸，就来找我要音乐盒。“八嫂，把盒子拿出来吧。”

　　我又用手捏了一下小十六的脸，笑着说：“还是十六弟聪明，有舍才有得，舍了一个，得了八个，还不是白赚。盒子我已让宫里的姑姑去取了，一会就拿来，能让十六弟明白一个道理，八嫂还能舍不得一个小小的盒子。”

　　康熙眼里溢出对我的欣赏。“不错，有舍才有得，舍不得也就得不到，该放手时要放手，这才是大道。笑梅说的好，说的好。你们几个还不来谢谢你们八嫂，你们八嫂可把为人的大道理教给你们了。”

　　其实我哪是真心去教他们明白人生的大道理，我只不过想借着这个因由，劝胤禛要舍得，有舍才会有得，才会怜取他府中的每一个妻妾，才会有一份看似平淡如水的幸福，才会在枫舞苍穹，雁过留空之时心底不会再痛，才会慢慢的忘记我。

　　“皇阿玛过誉了，笑梅只知道在取与舍之间，踯躅、徘徊，不若放下，身前身后事茫茫，欲话因缘恐断肠，从容淡定看云舒，天净水明心自澄。人生真谛，有如真水无香，虽淡却滋味绵长。”

　　说完后，我眼波一横，看向胤禛，似在询问，你明白了吗？接收到我询问的眼神，胤禛微微摇了摇头，后又轻轻点了点头。最后凝视了一眼胤禛那黑黑的眸子，我毅然收回了眼光。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我能劝的了胤禛，还劝不了自己的心吗？心底仍有一股极致的痛在迷漫，但我知道这次痛过已后，我就会真正的舍得。

　　康熙重新做回上首的位子，摆了摆手让我坐在他的身边。“笑梅，你是个明理的孩子，又有这份心境 ，皇阿玛也就不留你在宫里住了，回府后该怎么样不用皇阿玛多说什么，你心里明白。还有就是胤禩，表面上看着好说话，温文尔雅，可是他只要心里认准了一件事，就算明知道会碰个头破血流他也不会回头，遇到这时候你要在旁边多劝劝……”

　　所谓知子莫若父，康熙其实是真得很了解胤禩。看穿历史，才会发现其实胤禩真的是看准了一件事一条道走到黑。比如对我的执着，比如对那个高高在上的龙椅的渴望。

　　把宫门远远的甩在身后，整整二十天，我在宫里整整呆了二十天。抬头望天，尘封多日的天空，突然变得如幽深的海那么的蓝，在那片深蓝中，一袭月白袍子的胤禩，迎着初夏的微风，深深地凝望着我一步一步的走近。

　　“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为依人，在水一方。笑梅，从今日起我不用在隔水相望你那翩若彩蝶的步伐，纤如繁花的面容，我们回家。”淡淡的语调，淡淡的笑容，但牵着我的那只手却在倾诉着胤禩的执着。

　　在宫中的这些日子，心没有一日真正放下过。虽然我仍是喜笑颜开，但每行一步都如履薄冰，事事小心，如今早已满心的疲惫，听到胤禩说要回家，我的鼻子有点发酸，低声附合着胤禩：“回家，回家，我和你一起回家。”

　　没有骑马，没有坐车，胤禩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步往家的方向走去。一种温暖和安心的感觉如一颗种子在心中逐渐的发芽，浮过尘世的喧嚣，慢慢的开放。微风拂起，吹起满心的花香。

　　“笑梅，怎么不说话？”牵着我的手的胤禩低声发问。

　　唇边绽开一个如莲花般安然的微笑，我说：“你牵着我的手，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只有满心的花香，那梦让人觉得温暖安心。”胤禩用手轻轻抚过我的唇角，深邃而清远的眼睛里似乎装着另一个世界，在那里我看到了我心中的花开的极致的绚烂。

　　牵起我的手，我们慢慢地迈着从容的步履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仿佛我们已这样走过了无数的岁月……

　　“到前面咱们歇一会，你穿着花盆底走了这么长时间肯定累了。”

　　我无声的点了点头。这花盆底也确实不适合走太长时间的路。猛一回首，却发现路边有家布店，柜台上摆的那匹紫缎是我最喜欢的那种紫。

　　我用手指着那家店说：“胤禩，去那家店看看，顺便歇歇脚。”

　　一进店，我的眼就没离开过那匹紫缎。胤禩看到我两眼放光的样子，低头悄声打趣我：“看你这样子哪像个皇子福晋，一匹缎子就迷住你了。”

　　“我喜欢那种颜色。”

　　“那就买，一匹缎子你夫君还是能买的起。”随手丢了一锭银子，胤禩说：“掌柜的，把这匹缎子包起来着人送到八贝勒府上。”

　　我拉住胤禩小声说：“这匹太多了，用不完就浪费了。”

　　“我还不知道我的福晋这么会过日子，那过几年咱们府上银子不是要堆老高。”

　　“不是我会过日子，多存点银子总是好事。日后急用时省得拿不出来。你没欠国库的银子吧！”

　　“有你这小气福晋，我怎么会欠国库的银子。自从成婚后你又没添过贵重的东西，平日里起居坐卧也不奢华，怎么会欠银子，古语说娶妻要娶贤，你这福晋我是娶对了。”胤禩习惯性的又夸我。

　　我半开玩笑的说：“原来是嫌我花钱少了，那今我就不回去，这京里哪个地方最贵最奢华，我今就住哪了。”

　　“京里最贵最奢华的地方叫倚月楼，可你去不了。”我们一路走一路随便聊。

　　我一听就知道是妓院，斜眼看了一下胤禩，“说老实话，你去过没？”

　　“我一个皇阿哥，去那干什么，喜欢哪个女子，还不是勾勾手就来。”说完，胤禩放缓步子，把扇子一开，装成一副浪荡公子的样子。

　　“胤禩，我建议你把我的手放开，这样才能勾勾手就有美女扑上来。”我接着给胤禩打哈哈。

　　胤禩却用扇骨一勾我的下巴，油腔滑调的说：“这小娘子长得这么水灵，本贝勒就只要你了。”

　　我立即翻脸，“还说没去过，你这一套丛哪学的？”

　　胤禩一下就变得紧张起来，“笑梅，我可真没去过，除了你我是谁都不想要。你要相信我！”

　　不顾路上行人的侧目，我大笑起来。“胤禩，你上当了。我怎么会生气呢！”

　　听完我的这句话，胤禩却怎么也笑不起来。轻轻一叹后，胤禩说：“笑梅，你要是能生气多好？”

　　我故意狠狠地剜了胤禩一眼，“那你真去一次试试看我生不生气。”

　　胤禩如昙花一现般的一叹早已飞逝，又给我开起了玩笑：“有你这样的福晋，我哪敢去那些地方。要不我一回府你就找人把我叉出去，我就无家可归了。”

　　我又送了一个白眼给胤禩，一把甩开了胤禩的手，“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模样，像个母老虎，我这次真生气了，别跟着我，别理我。”

　　默默走了一段路，一转身，没看到胤禩，这人还真听话，竟然还真没跟来。跺了跺脚，我回头去找胤禩。

　　熙来攘往的人群里，胤禩一个人背着手站在原处，看到我走近，胤禩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笑梅，我一直在等你，等你走近我，等你回来找我。我会这样等一生一世。”

　　看看胤禩熟悉的脸，我感受到的是他的不变的深情，一股心酸涌上心头，眼中为胤禩的等待而落泪成珠。胤禩等了我多久，我已算不出，我只知道他等过了春草茵茵，等过了夏荷幽幽，等过了枫叶翩翩，等过了红梅苍苍……

　　泪留眼底，笑容新放，我低低的对胤禩说：“我不是回来找你了。走吧，咱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