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吟》水中浮萍

29、落马

　　早晨，天还没有大亮，我就在如画的搀扶下出了府，府外照旧是一辆马车，马车外却站着狗儿，这车不是胤缜的还是谁的，那车里的人肯定就是胤缜。立在车外，我俯身一礼，“谢四阿哥为笑梅求旨，不过扶陵进京乃是笑梅家事，请四阿哥另派一辆车，笑梅感激不尽。”

　　车身晃动，胤缜从车上慢慢走下，立在了离我三步之外的地方。“昨没告诉你，皇阿玛恩准我同你一起去湖南把济海大人的灵柩接回京城。”

　　既然把皇上都搬出来了，我自然就没有借口再把胤缜赶走，“笑梅谢皇上恩典”。说完，我还是立在车外，没有上车的意思。风呼呼的吹过，撩起了我穿的披风，也撩起了胤缜身上的披风，两件披风在风力的作用下来回的摇摆，互相的纠缠，宛如两只蝴蝶凌风起舞，也如我俩这悲喜交加的人生。

　　过了一会，胤缜朝狗儿使了一个眼色，狗儿立即跑过来，扶着我想让我上车。我摆了摆手，转身对胤缜说：“四阿哥，这一路上路途遥远，你我孤男寡女，共乘一车多有不便，可否请四阿哥从府中多派一辆车？”

　　我本以为以他的脾气，肯定是指着我的鼻子大骂我不识好歹，然后拂袖而去，妥了我的心思。没想到胤缜却只是眼神黑了一下，马上说：“我早料到笑梅不愿与我同车，你放心的上车，我骑马，只要笑梅不允，我决不上车，可否？”

　　心中一酸，这以前的胤缜真得又回来了，而我的心早已冷了，我早已怕了他的喜怒无常，怨他的多疑阴贽。即使他有情，我却没有情了，我拒婚，是因为我害怕卷入这九龙夺嫡的风云，而非对他余情未了，没想到却让他会错了意。罢罢罢，我还是要狠下心断的他的念想，这一路有的是机会，胤缜你就等着吧！

　　上路出了京城，往南而去。而天气却没有因为往南去变的更暖，而是一日复一日愈发的寒冷，风也变得尖啸而寒冷刺骨，到了第三天，，天上竟飘起了小雨，后来又变成了雪花，漫天的飞舞。一棵棵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吹着口哨，披上了一层白衣，周围是一片寒冷，一片静寂，车轮压过雪地的声音，还有车外的马蹄声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的响亮。车里的火盆烧的红红的，偶而有冷风进入，也让人不禁想打个寒颤，这外面的天到底有多冷，我不知道，因为我不想往外看，只要撩开车帘，外面不仅有着雪花，还有个满身落雪的身影。三日了，三日的不理不睬，三日的不闻不问，竟然没把他逼回去。唉，天啊！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去，让我不再受良心的折磨。

　　蓦然听到马嘶叫的声音，外面忽然一片混乱，在这雪花纷飞的冬日，难不成我们又遇上强盗了，看来这大清国的治安也不怎么好？正在胡思乱想，却没想到狗儿的声音突然传来。“格格，这雪天路滑，我们爷骑的马滑倒了，连人带马都滚下了坡，估计爷也摔伤了。”

　　“那还不下去找？”我急急的说。

　　“几个侍卫已经下去了，过一会就会上来。”

　　匆匆的下了车站在车边，据说皇子们个个都是弓马娴熟，怎么就落了马，还滚下了山坡？这人怎么就这么不小心？

　　远远的看到有几个人往这边走来，我急急的迎上去，看到了在侍卫背上的胤缜，眼睛紧闭，脸色微红，一副不醒人事的样子，这下着雪不可能摔的那么重，这人倒底是怎么了？

　　“格格不要着急，这天冷，四阿哥受了风寒，这两是一直都不大好，只是格格忧心过度没有发现”一个侍卫看我一脸的焦急，耐心的给我解释。

　　再也顾不上自己的恐惧，我用手摸了一下胤缜的额头，果然是热的烫人。

　　“离前面的城镇还有多远，四阿哥这样子必须找个郎中。”我赶忙问侍卫。

　　“大约还有五十里，两个多时辰就能到了”一个侍卫立即回答。

　　我在心里换算了一下，两个多时辰，也就是将近五个小时，虽然我知道这胤缜肯定不会死，可发高烧的人五个小时却有可能烧成肺炎，这古代的医疗条件可有他好受的。侧隐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他？我本不是狠心之人，对他虽说有怨，可这个时候还不是要为他考虑。

　　“如果快马去镇上请郎中来回要多久？”我边走边问，顺便撩起了车帘，让侍卫把胤缜放上去。心里不禁想果真是我没允，你就没上车，但这种情势之下，我允不允你不是都要上车了吗？如果我不允你上车不就是太没道理，太没人情味了吗？

　　“来回也要近两个时辰，如果我们往前走迎上去的话大概也要一个多时辰。”侍卫稍稍算了下马上回答。

　　“那找个能干的人快去请郎中，我们也加快速度，早点和郎中会合。如画，你去取点雪过来。”我拍了拍身上的雪，一弓身也上了马车。

　　车内胤缜仍是昏睡不醒，浓的眉，狭长的眼，紧抿的唇，微红的脸，昏睡时的胤缜看起来很虚弱，这个时候你不会大喜也不会大怒，所以也不会去伤害我吧！

　　神游半天以后，我才发现如画正拿惊诧的眼神看着我，手里端着的雪早就化成了水，正顺着盆沿一滴一滴的往下滚落，雪水正一滴一滴的滚在了胤缜的身上。胤缜胸前的棉袍湿了一大块，猛一看上去好像是有人趴在他身上哭了半天。
　　……

　　如画把帕子换了又换，可胤缜的热度却一直没退，风呼呼的吹着，越来越大，雪无声的下着，越来越深，马车走着，越来越慢，这什么时候能和请郎中的侍卫会合，已没人能说的清楚。这路实在太难走了，除非你会飞，否则怎么也走不快。

　　突然想到了小时候我发高烧的时候护士小姐的酷刑，用酒精把手心、脚心、前胸、后背，腋下，腿弯处全部擦到快要破皮，那个疼啊，言语无法形容。据护士小姐说这叫什么这叫物理降温，可每次都疼得我完全不顾形象嚎啕大哭，不过每次酷刑后烧的确会退很多。这烈酒侍卫们身上肯定会有，今天就用这招了。胤缜别怪我打击报负你，我也是没有办法。

　　唤了狗儿上来，教了他方法，让他按我说的去好好伺候他主子，狗儿一听，立即摆手。我用胤缜的生命威胁了他好多次之后，狗儿颤抖着开始实行我所说的酷刑。男女授受不亲，我带着如画坐到了车外。

　　车外好冷啊！刚出车外，我就不禁缩了缩脖子，把身上披风裹了又裹。不一会，脸就被风吹的木木的，鼻子也被冻的通红。这个时候我最大的想法就是下去跑步，可我这脚刚好，肯定是不能跑步，看着侍卫们一个个牵着马，顶风冒雪的弓着身子往前走，心中一悲，哪个人生活的容易啊！你，我，他，都是红尘俗世中的一员，哪个人没几件痛彻心痱的伤心事。还是古人说的好，让一着，退一步，非图后来福报也。事事较真未必真得幸福，聪明难，糊涂更难！可做人要有底线，我可以让一着，退一步，与他做个朋友，但别的……

　　“啊嚏”一阵冷风吹来，我也受不了，这天也太冷了，身子早已冷的像个冰桶一样，再在外面呆下去，我也要感冒了。

　　正想回去，却听到了胤缜和声音。“笑梅，外面冷，你身子弱，还是进来吧！我醒了，可以出去了。”

　　默默的回到车内，看到了正想起身的胤缜，我这刑罚看样子还挺有效，这擦完没多久，胤缜竟然醒了，当然是痛醒的还是真的退烧了，就不是我这蒙古医生所了解的了。

　　半躺着的胤缜一低头，正好看到胸前的一大片水痕，眼里闪过一丝丝的笑意。该不会又误会了吧，我马上解释：“这是如画不小心洒上的，不是我，不是我。”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更是觉得我心虚，胤缜一听立即双眼带笑，“笑梅说不是笑梅，就不是，以后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好吗？”

　　这可能吗？我所要的信任竟是如此的姗姗来迟，在我的精神与身体受到伤害后，胤缜竟然说全信我？对我来说，真得是太迟了，迟得我对他已没有了信心。

　　“胤缜，你小的时候你皇阿玛在佟皇后宫里说你喜怒无常，你皇阿玛确实是识人极准，笑梅我也是怕极了你的喜怒无常，你我二人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再回头也难。你明白吗，胤缜。”

　　“笑梅，我知道我错了，还不行吗？”

　　这是该死的封建王朝，能让一个皇子低头认个错，也许也是他的最大的极限了。可我偏偏不是那古代女子，认个错不会让我感动的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去，与他重归于好。

　　“笑梅，你想想，如果不是我默许，你那小院里还能照旧衣食不缺，年含笑能把医正给你带过去，虽说我几个月没去看你，当时我只是怒极，下午你和八弟在同德居里，我是看得清清楚楚。第二天你就不见了，要是你，你会怎么想？”说到这，胤缜眼里的怒火逐渐升腾，眼睛变的异常的明亮。

　　我一看到那眼神，不由自主的就往后退，完全没有在意我身旁的火盆，“咣”的一声，火盆晃了一下，从火盆缝隙中溅出来的炭火直朝胤缜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