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七章 ...
-
小青在梁王府小住了几日，府中上下瞧着公子对青姑娘的态度都有些揣摩不定。若说公子对她有意，比起他从前热情奔放的作风，如今他们相处又委实内敛了许多，若说公子待她并无真心，衣食住行皆体贴入微，偶尔四目相对含情脉脉，不知道的还以为郡王妃娶进门了。
最近临安城中有传言说皇上有意招清河郡王为驸马，将德阳公主许配给他。若是换了以前的梁太师，断断不能允许梁连跟一个民女纠缠不清，只是近年来王爷年纪老迈，身体是江河日下，至年前几乎是卧榻不起，梁夫人诵经礼佛之余，一门心思放在照顾夫君身上，王府上下基本就是梁连在管事了，他要留岑碧青住在府中，也无人敢私下议论。
小青离开天庭之后，先回苏州找到姐姐，现如今许仙和白素贞两人辗转到镇江府重开药铺。小青帮着她把开业最忙碌的一段度过去，等到药铺正常经营之后，就跟姐姐告了几天假，说要去临安找梁公子。
白素贞本是不太赞同，架不住妹妹软磨硬泡撒娇打滚，她到底是疼爱小青，只得嘱咐她快去快回。
冬日的帝城依旧繁华，踏雪出门，赏梅煮酒，小青舍不得同梁连作别，另一方面她想着姐姐打理药铺必然辛苦。
正在纠结之时，梁连突然跑来告诉她，粱相国和梁夫人要他前往金山寺捐献檀香，重塑佛像金身。
两人结伴而行，一到镇江，小青就拉着梁连回到了保安堂药铺。
“姐姐，姐姐我回来了！”小青兴冲冲的拉着梁连跑进药铺，诊堂内，那坐在雕花木椅中，正与白素贞攀谈的年轻公子举目望来。
墨色发丝整齐的笄在紫金冠内，银锦暗织纹的长袍，玉带束腰，丰神俊秀的面容，嘴角还带着一点笑。
他的目光落在小青和梁连牵着的双手上，眼神不着痕迹的闪了闪。
相比梁连的错愕，小青也已经认出他就是上次在晚晴楼与梁连一起的公子，好像，姓赵。
白素贞愣了一下，瞬间又打点起温和似水的微笑，“舍妹年纪小不懂事，总爱这样大呼小叫的，让公子见笑了。”
他气度温和，举手投足间却自有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无妨，我瞧许夫人这妹妹，天然去雕饰可爱的紧，难怪我们风流倜傥的梁公子都情不自禁了……”
白素贞面露讶异，“赵公子，你们认识吗？”
“家父与梁公子的父亲乃是世交，我们在临安城是老相识了。”
白素贞恍然大悟般点头，而梁连的脸色却有点僵，他是真的想不到在保安堂也能撞见微服出游的四皇子，攸王赵喆，也就是德阳公主的亲哥哥。
小青有点害羞，想把手抽回来，梁连却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就是捏着不放，她偷偷瞪他，干什么啦你？
赵喆将他的不甘和挑衅看在眼里，心中重重一叹，“梁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看着赵公子和梁连出了药铺，小青也赶紧拉着姐姐到诊堂后面，“姐姐，这位赵公子是……”
“哦，他说他是京城来的客商，听说我们保安堂的滋补膏方很有名，特来采买的。”白素贞眸光微转，她初见此人，便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竟然倍觉亲切，这在白素贞这种法力高强的玄门中人身上是非常罕见的，“我看他器宇轩昂，贵气逼人，况且赵可是当朝国姓，能让梁连也有所忌惮的人，绝非一般的富贵人家，当是皇子才对。”
赵喆与梁连二人离开保安堂，便纵马上了金山寺。
赵喆听说金山寺的签文很灵，便带着随从去大雄宝殿叩拜求签，梁连则被一个小沙弥引到住持禅房之中。
粱相国和梁夫人信佛，每年都会给寺庙进香捐献，梁王爷与金山寺主持法海禅师私交甚好，今年卧病不起，才让梁连代为跑一趟镇江。
法海身着袈裟，手握青龙禅杖，掌托金钵，口中诵了一声佛号，方才看着梁连白眉紧锁，“梁公子，贫僧看你身上沾染妖气，可是那青蛇妖孽又借故亲近于你？公子命格大富大贵，切不可沉迷美色，以免自毁前程……”
“大师多虑了，我与青儿之间，并非大师所想的那样。”梁连皱了皱眉，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这世上多得是人不如妖，她是绝对不会害我的。”
这次青儿来找他，不止梁连心事重重，就连小青也偶尔会叹气发呆。他们之前从前避而不谈的问题，终究要一个一个的暴露出来，令人想逃避也不能够。
只是，那份心照不宣的不舍，却是真真实实的。
攸王殿下说，男儿志达天下，总有比儿女私情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既然他们没有出生在庶民之家，除了巍巍的王冠，煌煌的蟒袍，便是肩头无可推卸的责任和身不由己的无奈。
赵喆说德阳公主聪颖过人，早知金麟岂是池中物，对清河郡王一往情深。他作为兄长，不管梁连从前有过多少女人，身为人臣，皇命不可违。梁连从前那一套纨绔子弟的做派，骗骗一般人还可以，怎么骗得过皇上心如明镜。
他说哪怕你得到了岑碧青，也无法给她正妻的名分，难道你舍得吗？梁王府中有一个痴心的赛红拂还不够吗？你还想祸害多少好姑娘？
他说的这样有理有据，说的梁连哑口无言。
只是攸王殿下不知道的是，岑碧青根本不是寻常民女，她是妖精，凡人的生命在她眼中譬如朝生暮死，他们的缘分注定是这样的浅，让梁连每每想起，都心如刀绞。
他走出禅房，雪后素白的阳光落了满身，他看见四皇子正在大雄宝殿内求签。
签筒中一枚竹片应声落地，那人俯身捡起，将藏于竹筒内的那片云纹如意笺徐徐展开。
松烟墨蘸染的十六字签文浸透纸背，笔力不凡：
紫微出世，圣主临朝。
龙行有雨，泽被江山。
赵喆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莫测，一言未发，引了烛火，将一纸签文燃成了灰烬。
本朝已有太子，这样的话，不论是求的人，还是看的人，都是大逆不道。
梁连在镇江呆了半月，他回临安的那一天，小青在药铺里枯坐了半日，忽然像灵魂归窍一般惊醒。白素贞眼看她疯了似的冲出去，她在后面喊她，小青都没有听见。
这一年的雪下得极大，深深浅浅的脚印顷刻被纷扬而下的雪花掩盖，小青似乎忘记了她可以用飞的，亦步亦趋在雪地中跋涉。
视野中马车的轮廓渐渐清晰，天地冻结呵气成冰，她弯下身子大声的喊：“梁连！梁连！”
王府侍从听见了，驱马近前，“公子，好像是青姑娘……”
梁连挑开绒幔，遥遥向后望了一眼，旷野之内苍茫一片，模糊了天地界限，她不知为何着一身绯衣，天寒地冻中宛如一朵盛开的红莲。
他取过马鞭跳下了车，飞身纵上千里驹，勒紧缰绳调转了马头，单骑踏雪而去。
寒风凛冽，菱形的雪花混着细碎冰霰吹进眼睛里，融化成温暖的液体流出来。她眼看着他飞奔到面前跃下了马，解开身上素白的狐毛披风裹住身形淡薄的她，低低斥了一句：“胡闹！”
小青扑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腰，忽然就悲伤的不能自己，“呜呜呜梁连……你不要走……不要走……”
当他云淡风轻的告诉她“我很快要成亲了，大概不能请你喝喜酒”，她也不过低头闷闷的应了一句哦，此刻却狼狈的崩溃了一般，在他怀里哭的像个孩子。
梁连在那一片银装素裹中搂着她，他抬手擦过她湿湿的睫毛，嗓音哑着哄，“快回去，听话……”
小青泪眼朦胧，就只是摇头，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一松手，她就永远失去他了。
梁连抿紧了唇，只觉耀眼的雪光刺的他眼睛生痛，他忍住了没有让眼泪落下来，“青儿，我真的不能带着你……”
因为我舍不得让你受委屈。
她傻傻的抱着他，眼神痴痴，泪光盈盈，如同出离了尘世的精灵，“那……那我以后可以去看你吗？”
他摇了摇头，沉默如冰。
小青颤着嘴唇，脱口而出的一句，竟然不成语调，“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青儿，我不愿你看到我老去的样子，”他伸手摸摸小青被冻的嫣红的脸，唇角的笑容淡的几乎看不出，他想了想，“要是我大限之期到了，你再来见我一面，可好？”
小青从来不知道，梁连是这么坏的一个人，一句一句，都在戳她的心窝子，她不由哭的更伤心，他只能苦笑：“青儿，不许哭了，你心疼死我了……”
晶莹剔透的泪水砸在积雪上，有细微的声响，三生殿中谁和谁的红线，纠缠离散，如红尘一梦，少年白首。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