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屯搅匪记》桃味危机

30、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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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早晨醒来之后，李狗蛋就显得淡定多了。他一手勾过陈有财细长的鹅似的脖子，吧唧一口，糊在了对方的白瓷一样的脸蛋上，末了盯着自己的杰作，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把鼻子凑到陈有财的头发根儿上闻了闻陈有财这股子热乎又清香的劲儿，复又圈紧了人，睡过去了。明明是那个炕上被折腾的，但是从架势上来看，倒好像是他幸福甜蜜地折腾了别人，充满了对自己貌美天真、不谙人事的小情儿满心满眼的疼惜爱护。

　　可一张炕上挺尸的陈有财其实睡得不怎么好，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时不时睁开眼睛确认一下李狗蛋还在不在，光看到不行，还要上手摸，三番五次摸得迷迷糊糊被扰清梦的李狗蛋都要无意识踹他，才悻悻地收了手，盯着对方微微张开的嘴巴出神。从天黑看到天亮，陈司令似乎仍然没有看够似的，两只眼珠恨不能贴到李狗蛋的脸上去，见李狗蛋睡相不好，又踹被子又撩腿，于是老妈子似的起来给人一遍遍地掖被角。掖着掖着也便来了火气：你他妈睡得倒挺香，要我这么伺候你。

　　所以早上李狗蛋亲他抱他，他都一律不搭茬，假装熟睡，等又听到李狗蛋匀停的呼吸声夹杂着小呼噜，才小心翼翼从对方的怀里钻出去，穿好衣裳去喂绑在院子外面的马。

　　陈司令那匹无所事事的老伙计正吃草吃得欢实，眼看着小屋里走出个衣衫不整的人来，嘲笑似的嘶了一声，喷了个响鼻，着实惹恼了对方，直弄得刚解开它缰绳的懒美人陈有财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原本上手去摸，也都变成结结实实一个巴掌。老马立时被打懵了，一人一马寒风中对峙，它心想：我爸爸都没打过我！一赌气，尥蹶子就跑，把忘恩负义的陈司令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气得陈有财从地上抓了一把树枝就往马屁股上丢，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的坐骑奔着帅府的方向跑了回去。这一下，他不得不面对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成婚第一天，他和李狗蛋竟然要徒步走回家去！

　　江易明肯定就在不远处，若是招他来，再送两匹马，倒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有了从前李狗蛋招江易明同席吃饭的先例，他竟有些不愿意此时此刻叫人，只要一想起李狗蛋对着江易明的那副笑脸。他就一身不自在，恨不能让他这位副官长从此赋闲，有事没事不要在他眼前晃悠。所以他思来忖去，一时没了主意，最后丧心病狂，想到了羊圈里的小寡妇，吊着脸企图下命令：叫李狗蛋骑着你回去，虽然不大体面，总归是能代替花轿做代步之用，你要是肯吃这几里路的苦，将来我给你建最好的窝棚，吃最好的草料。

　　小寡妇虽不能听懂，但记起这人昨天的样子，可气疯了，咩咩地又冲上来顶他，嗓音哀恸，竟然把李狗蛋从床上勾到了院子里。

　　“陈有财，你瞧瞧你的德行。”李狗蛋还没有睡醒，右边脸蛋上红红的，是枕巾的纹路，一睁眼，便又是他们陈司令放弃做人，以大欺小，不知道怎么着欺负到了娇矜敏感的小寡妇。

　　陈有财道：“我在想，没了花轿，可怎么把你弄回府里去。”

　　要不是昨天晚上做的太狠，他身子还发虚，一定冲上去暴打陈有财：“亏你想得出来！你也这么老大不小个人了！咋不搞头猪让我骑回去呢？山羊能有多大，背得起我百来斤一个人吗？”

　　“我是想着她不成，可是要我抱你回去，我能有多大力气呢？”陈有财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哀怨的不得了，他的眼神从李狗蛋的长腿飘到屁股，又飘到精瘦的腰上，顾影自怜似的重复道，“我能有多大力气呢？”

　　英俊风流大写帅字的李狗蛋蜂腰长腿，身条出众，平地上一杵，即是一道非常引人注目的风景。与他相比，架势足气派大脸盘靓且身量可人的陈司令竟然活生生矮了半个头去，往日里他不说，实在是顾及自己作为“折腾人那一方”的颜面，其实内心对于这样的情形早有不满，隐隐泛着雄性之间一较高下的野心和醋意。从前他也问了江易明一些恋爱的心法，又看那些书上，无论是中国字，还是洋小说，总是郎君怀抱着意中人，抱进温泉水，抱进天鹅绒去——屡次三番，他想替李狗蛋洗澡时都暗自做了尝试，只可惜二人体格之差别虽非天壤无可补救，然而瓷人陈司令在做司令之前只是个纨绔公子，四体不勤，反就显得李狗蛋极重极高，非常难打理。

　　被这种微妙的嫉妒心困扰的陈有财不过是拿小寡妇出气，又哪里真的是想如此，谁知道醒来的李狗蛋给他气受，小心眼发作起来，简直觉得眼前才与他温存的小土匪可恶非常：“你是我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跟我顶嘴？”

　　李狗蛋倚在门框上一脸笑意地看陈有财耍横，内心只是默念道：“大人不记小人过，狗蛋肚里能撑船。大人不记小人过，狗蛋肚里能撑船。大人不记小人过，狗蛋肚里能撑船。”随后果然觉得这句话如同撒娇，分外动人，他们陈有财在早春料峭的微风和明媚的春光里美得有点不是东西。

　　人一乐呵，内心越发宽容，他越看，越觉得陈有财是个要命的冤家，全身上下，竟然没有一处不好，嗓子一紧，开口就是撩拨：“春眠不觉晓，瞌睡来得早。吃完晌午饭，睡他娘一……”最后一个字咬得又糊又轻，像是一个“觉”，又像是别的什么字儿，总之钻进陈有财的耳朵，如同一只小虫，咬破了他的血管，阳光之下红彤彤的耳朵像是开了两朵桃花。

　　吃什么是个大问题，陈司令快刀斩乱麻，决定潇洒地解决这个问题。他接受了李狗蛋的提议，但是直接跳过了吃饭的步骤，准备拉着李狗蛋白日宣淫。他的拗劲儿一上来，李狗蛋登时后悔，抵死不从，说道：“除非我来一回！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娘们儿唧唧的！”

　　一下子戳到陈司令的痛处。

　　得罪他了！李狗蛋只好趁着陈有财发愣，走为上策，冲进羊圈拉着小寡妇就跑：“你等我一会儿！”

　　气的陈有财红着眼睛坐在炕上牛饮，直等到自己喝光了开水温水茶水凉水，李狗蛋才一瘸一拐地回来了。

　　“腿怎么了？”陈有财嚯地从炕上起立，紧张地看着李狗蛋。

　　李狗蛋抓了抓头发，颇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没好，刚才跑的又急，腿没怎么着，步子太大扯到了。”

　　“……”陈有财没大好意思搭腔。

　　“你说要个骑的，我寻摸着，这跟前儿最好借的是村口拉磨的驴。”李狗蛋叫了陈有财来看，院里绑着黑驴一匹，胸前帮着大红绸子花儿，倒是能坐人。只是两人同骑，恐怕是要累死这卖了一辈子辛苦命的伙计，李狗蛋便接着说道：“你往上一坐，骑驴看账本，你边走边瞧。”

　　陈有财上去拍了一把驴的背，说道：“要骑自然是你骑！我骑着算怎么回事！我又能瞧着什么？”

　　“你瞧我呗，”李狗蛋笑道，“怎么，不想看我？”

　　“看你的后脑勺有什么意思？说了你骑，就是你骑！”

　　李狗蛋咽了口唾沫，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告诉陈有财真相。就是吧，其实他也挺想骑的，不过这驴是个矮脚的品种，回来路上自己试了一把，要是不用劲儿抬着大腿，脚尖就得在地上蹭。这一路蹭回去，恐怕真要成瘸子了。他隐隐的知道陈有财在什么地方较真，所以不能直言陈司令的“美中不足”，“玉中有瑕”，只好使出一身黏糊的劲头来，说道：“我乐意你看我后脑勺！”

　　话说到这个地步，陈有财将信将疑，终于半推半就地上了驴，由李狗蛋拉着他走。

　　“你知道路吗？”

　　“知道。”李狗蛋吹着口哨，心中想的却是，这时候要是有一头铁驴子，自己开着，陈有财坐在后面紧紧贴着他的背，才是不赖。只不过这东西他也就是摸过几次，王家屯这地方如何寻得？遂叹了口气，悠悠地牵着两头犟驴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