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莫莫北

17、相煎

　　相煎

　　喧闹的京城大街的东侧，那一大片相对宁静的矮平房中，坐落着一幢占地近两千亩的府宅。若说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中，能有这么大场面的人，也只有当今皇上的四弟，贤王。
　　说起来，现任新皇的身边，真正能说得上话的，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兄弟。
　　二皇子刚出生就被掐死了，三皇子一头撞死在养心殿的红柱上，而最小的那个皇子，却被自己的生母陷害，生生地毒傻了。
　　新皇刚登上龙位，大笔一挥，丝毫不计较过去和刘太妃之间的种种明争暗斗，把这最好的两千亩地，批作了王府，顺带把丧夫的刘太妃也送到了这大府里，颐养天年。
　　这对于性格冷酷，既往必纠的新皇来说，真是令人难以相信，膛目结舌的宽容。

　　晨露刚滴落在嫩绿的树叶上，苏璎已经按时照例起了床，出了屋门，走进了大院子里。
　　他赤裸着上半身，舞动着手中的长剑，薄薄的细汗沿着线条分明，蜜色的肌理蜿蜒留下，一套剑式舞完，一直站在一边的王喜立刻递上了手中捧着的白巾。
　　苏璎拿起他擦了擦脸，又放回了他手中。
　　“沐浴，更衣。”他说。
　　王喜退了下去

　　挂着金黄色流苏的华丽轿子停在了紫禁城的正南门，禁卫军恭敬的迎接着被扶下轿子，身穿镶嵌着四爪游龙，青色朝服的苏璎进宫。
　　穿过了一层又一层的大殿，天子的御书房就在眼前，苏璎喝退了身后的人，在小太监的引领下，推开了书房的门。
　　新帝双手负背着，背对着他，高高悬挂于墙上的壁画。
　　苏璎轻咳了一声：“皇上。”
　　新帝没有回头：“说过多少遍，没人时就不必这么称呼了。”
　　“君臣之礼不可违。”
　　苏璎平静的回答。
　　新帝闻言，沉默了片刻，又轻笑了一声：“也罢。你爱怎么称呼随你。”
　　他转过了身，回到了御座上，歪着身子，右手撑在桌子上，支着下巴，看着桌子上的那封信。
　　他不说话，苏璎也就耐着性子，开始揣测信中的内容。
　　昨天国宴，他没有去，而是特地去送了坐在轿中的那名女子。
　　说起来，那女子还是他推荐保送给新帝的，所以他对女子，尚有一份知遇之恩。
　　自从苏遥出事后，他的性情大变。以前尚会自负的凭借着自己的身份，指使一下身边其他大臣的小孩做事情，可是苏遥被伤害后，他突然连那么一点小孩子性情都没有了，一点点地改变，沉静内敛，做事稳重。
　　就是这个样子，那些王孙贵族看到了他也不敢大声说话，反而更加尊敬畏惧，他一个皱眉，一记轻哧，都会令他们噤若寒蝉。
　　新帝对这个皇弟非常的头疼。若说刘太妃是女人猜忌心重，目光短浅，只看重眼前利益，成不了气候，那么这个苏璎，就从来都是他身边的一个隐患。他小时候就不服他，先皇还在时，他欺负他，他从不回口，先皇不在了，他当皇帝了，他依然面色自若的来早朝。
　　他赐予他千亩的地，苏璎也面不改色，只是意思意思了两句“臣惶恐”。
　　然后大摇大摆得住了进去。
　　还有一个原因，虽然摆不上台面，但却是新帝心中最纠结的结。
　　小皇子还清醒的时候，是和苏璎最要好得，而这个时候的他，却守在边疆，征战在沙场。
　　他很喜欢这个只见了几次面的弟弟，难得的几次面，都没能好好说说话，最后一次，竟然是告诉他生母的判决。
　　苏璎拥有的东西，他没有。
　　新帝抛开了心中纷乱的思绪，双眼回到了那幅巨大的壁画上。
　　“还记得这幅图么？”
　　苏璎闻言，连头都没抬一下，只是回答：“记得。是五弟画的。”
　　“《蛮天山河图》。”
　　新帝邪肆的笑了起来，伸手触摸着光整的纸面，勾画着图中粗粗细细，浓墨重彩的曲线，然后停在了一个点上。
　　“就是这里。最好的位置。”
　　苏璎抬起了头，看着新帝指着的方向。

　　“天灾来了。”

　　他沉声说。
　　“蜃冥就要乱了。”
　　“朕要先下手为强，破了他们的死穴。”
　　苏璎沉默。
　　垂落在两旁的手心却紧紧握紧。

　　“如此人才，如果苏遥未曾中过毒，定能助朕一臂之力吧。”
　　新帝遗憾的叹息。
　　青筋从手背上浮起，苏璎的脸色却未曾有一丝改变。
　　“皇上说的是。”
　　他的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嘲讽意味：“如果五弟还能清醒过来，一定能成为皇上最得力的助手。”
　　他心中想着：只怕那时小遥帮我不帮你。

　　临走时，新帝却唤住了他。
　　“等等。”
　　苏璎顿足，回过头去。
　　他犹豫了半天，终究还是问道：
　　“他，还好吗？”
　　“朕是天子，不能随意出宫，但总是惦记着他。”
　　苏璎想了想，如实地说“他很好，身体已不似以前那么弱了，就是还是不会说话。”
　　“是吗……”新帝情绪好了不少：“那朕就放心了。”
　　他似乎很疲惫：“朕累了。你替我告诉李福全，朕想在这里睡一交，谁都别来烦朕。”
　　“苏璎明白了。”他退下。

　　良久，等苏璎已经走远了之后。新帝突然坐了起来，看着关闭的门，一扫疲态，眼中精芒暴射。他冷冷一笑，一抬手，重重的敲在了桌案上，激的茶杯翻覆，茶水散了一地。
　　额头青筋暴露，表情凶狠无比，咬牙切齿：“哼！”
　　“看来是翅膀硬了。”
　　“时机一到，朕一定要废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