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微雨蔷薇

6、第6篇

　　十年前，我们是冤家对头，彼此见证对方的愚蠢。
　　那会儿我们都不知道，我们是彼此青春里最美的音符。
　　1
　　离高中同学聚会还有一周，张云腾就给于晓婷打电话，“哎，晓婷，同学聚会的时候我们来点儿恶作剧怎么样，我们以夫妻名义出场，你说好不好。大家要是知道咱俩结婚了，那一定得跌破眼镜啊。”
　　“你有病吧。”于晓婷在电话那头说。
　　张云腾一点都没生气，“晓婷，咱俩男未婚女未嫁的，扮演一下夫妻又不违法，还能逗逗大家。你说我这么帅的一个人扮演你老公，你也不吃亏啊。”
　　于晓婷那边又来了一句，“你不吹牛能死啊。”
　　打从上学那会儿起，张云腾就是出了名的爱吹牛，余晓婷则是尽人皆知的毒舌，这俩人当年是一对冤家对头。毕业这些年，俩人因为住得不远，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见了面还是爱互掐。
　　最后张云腾在电话里说：“聚会那天我顺道接你吧，哥们儿我最近刚买了一辆新车，挺拉风的，最适合你这样的美女搭乘。”
　　于晓婷却毫不领情，“谢谢啦，你自己开你那拉风的车去吧，姐们儿我有车。”
　　聚会那天张云腾去得早早的，进门就开始找人聊天儿，逮着个老同学就吹牛，连上学的时候最不爱说话的宋小毓都说：“张云腾你爱吹牛的毛病一点儿没改。”
　　“谁吹牛了，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张云腾跟十年前一样，死不承认自己爱吹牛。
　　他正开始新一轮自吹自擂的时候，于晓婷进来了，穿了一袭时尚的黑衣，挎了一个名包，张云腾凑过去说：“于晓婷，又不是参加葬礼，你穿一身黑干嘛呀。”
　　于晓婷瞪了他一眼，“我乐意。”又加了一句，“你有病。”
　　同学们到的差不多了，特地邀请的几位老师也来了，聚会发起人李青山开始组织大家入席，边吃边聊。刚一落座，张云腾又开始说起本市几大星级酒店的菜品特色，说哪家的哪道菜是大厨的拿手菜，哪家的菜他早就吃腻了，大家都乐呵呵听着，只有于晓婷听不下去了，说了句，“闭嘴吧，显摆你特能吃是吧，你看你，三十不到都出来肚腩了，还一个劲儿吃吃吃的。”
　　张云腾说：“我又不像你们女生，刻意保持身材，再说哥们儿这不是肚腩，这是肌肉。”
　　于晓婷笑起来，“有这样的肌肉吗？张云腾，你还跟当年一样说话没谱。现在遥想十年前，我想不起别的，净想起你干的蠢事了。”
　　是呀，十年前，张云腾是做过好多弄巧成拙的事情。
　　2
　　高中那会儿，张云腾是学校的蹩脚篮球队员，球艺不精又想耍帅。他听说把喜欢的女生名字缩写写在球衣上就可以所向披靡，于是动了心思，就用红色墨水笔，把几个字母写在背后。有人在他写的是“YXT”，就开玩笑，“张云腾，你喜欢的人是于晓婷呀？”张云腾马上反驳，“谁喜欢她呀，我写的是校花袁小甜。”别人就说，“追袁小甜的人都排到校门外了，你就甭惦记人家啦。”结果那天打球的时候下雨了，别人的球衣淋湿了还不要紧，张云腾的球衣被淋成了花的，特别狼狈，被人当成笑柄。
　　有一年元旦，张云腾想在同学面前露一手，就从电视上学了个魔术，在联欢会上给大家表演。他本想震大家一下子，结果没想到用打火机把一张纸点着的时候烧到手，手一抖，燃着的纸掉落了，然后又飘起，正落到一堆书上，书本当即燃着了，吓得书的主人一阵尖叫，同学们赶紧扑灭，要不然就引起火灾了。事后于晓婷嘲笑他，“张云腾，耍帅是要有本事的，就你那两把刷子，逞什么能呀。”
　　上学那会儿，不少男孩拔过喜欢的女孩的气门芯，张云腾自然也要跟潮流，但是不晓得该拔谁的，最后他盯住了死对头于晓婷的车子。某天他终于鼓足勇气奔着于晓婷的车子去了，可是出师不利，刚拔下气门芯，就被学生会巡查的同学当场捉获，带到了学校政教处。那次要不是于晓婷网开一面不计较，说俩人是好朋友，搞恶作剧，张云腾就被学校处分了。那天走出政教处，于晓婷撇嘴说道：“真要拔气门芯，也要等到月黑风高的时候，大白天的，你顶风作案，可真够笨的。”
　　还有一回他们班组织郊游，在湖边野炊的时候，于晓婷玩得太欢，失足滑进湖里去了，张云腾为了显示英雄气概，忘了自己不会游泳，二话不说跳进湖里救人，结果扑腾了几下沉了下去，还是于晓婷拖着他游到岸边被别的同学拉上岸的，那天野炊张云腾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因为在湖里灌了个水饱。
　　于晓婷家就住在张云腾家对面的小区，她对张云腾的事门儿清，张云腾吹牛说他叔叔管理一家大公司，于晓婷就告诉大家，他叔叔其实是管理一个大仓库。张云腾说他幼儿园的时候就会写几百个字儿，于晓婷就揭穿他，说那会儿他除了经常尿裤子，别的啥都不会。
　　张云腾说话云山雾罩，在大家面前牛哄哄的，可是在于晓婷面前，他总是矮半截，原因就是，于晓婷太清楚他的底细，见识过他的种种愚蠢。
　　于晓婷这人怎么说呢，她父母给她取了个听起来挺文静的名字，可其实她个性张扬得很，上学那会儿因为不爱穿校服，留另类的发型被班主任赵老师批过好多次。
　　于晓婷长得五官醒目，说话口无遮拦，为人讲义气，有些男孩气。
　　她喜欢过隔壁班的男生，就大大方方写情书，派张云腾去送，结果张云腾回来告诉她，人家喜欢别的女生，信被退回来了。于晓婷当即哭了，流完眼泪把信烧掉，从此把那男生抛到九霄云外。
　　于晓婷的爸爸做生意，家里有钱，她算是个小富二代，她爸视她若掌上明珠，对她百依百顺，可就是对她学习要求特高，考不好回去真揍。于晓婷有一回数学没考好，改了卷子，回去被她爹发现了，一顿揍，她哭着跑出家门的时候正遇见了张云腾。她身上疼，心里难过，张云腾还特没眼力见儿，说：“于晓婷，你哭啥呢，别人一哭梨花带雨，你一哭咋这么难看。”结果被于晓婷当成出气筒揍了一顿。
　　现在高中毕业十年了，聚会上的饭桌上说起当年，于晓婷说：“张云腾你当年可真够蠢的。”
　　张云腾嘿嘿一笑，“说到蠢，其实咱俩半斤对八两。”
　　于晓婷隔着宋小毓一掌拍过去，张云腾急忙笑着躲闪。
　　刘智恩说：“你俩还是像当年一样，凑一块儿就打情骂俏。”
　　于晓婷“哼”了一声，“我跟他打情骂俏，我有病呀。”
　　3
　　那天聚会结束后，几个男生又相约晚上再找地儿喝几杯，开个二场，于晓婷也跟着去了，结果喝了个酩酊大醉，张云腾也喝多了，最后同学大国把他俩送上了出租车。
　　第二天早上，于晓婷迷迷糊糊睁开眼，一歪头，居然看到了张云腾的脸。她马上大叫一声，吓得还在熟睡的张云腾一个冷战醒了过来。
　　“你说，我怎么会在你家，你说，你把我怎么了？”于晓婷吼道。
　　“我哪儿知道呀，我喝多了，脑子断片了。”张云腾一脸无辜。
　　于晓婷开始打他，张云腾只是躲闪，也不还手，嘴却还在惹祸，“于晓婷，你还跟十年前一样泼。”
　　“我就泼了，怎么着。”于晓婷拿起枕头，恶狠狠拍过去，张云腾一把接住枕头，说道：“于晓婷，你看，昨晚没准你把我贞洁夺走了，你得对我负责呀，要不，咱俩一块儿过算了。”
　　那天从张云腾家出来，于晓婷给宋小毓打电话，“小毓，你说，我跟张云腾那种爱吹牛的人在一起的话，是不是特别不般配？”
　　宋小毓慢吞吞地说：“我觉得你俩挺般配的，再说，爱吹牛也不算什么大毛病，张云腾这人内心挺温柔的。”过了半晌，又说：“晓婷，考虑一下张云腾吧，有些人在一起，日子能过成诗，你俩在一起，没准能把日子过成段子。”
　　于晓婷挂了电话，没走几步，张云腾的电话来了，“晓婷，中午咱俩一起吃饭吧。”
　　“去你的，谁跟你一起吃饭。”于晓婷说着气话，声音却气势不足。
　　张云腾说：“我们不是得彼此负责嘛，咱都二十八了，还都没找到可心的人，其实就是给对方预备着呢，现在得抓紧啦，今天就开始约会，把当年没谈的恋爱补上。”
　　于晓婷说：“当年你不是惦记着校花袁小甜吗，还把人家名字缩写写到球衣上。”
　　张云腾呵呵一笑，“哪里惦记过她，我写的是你名字的缩写。”
　　“那你怎么说是袁小甜？”于晓婷问。
　　“我敢说是你吗？我要说是你，还不被你打残。”张云腾说。
　　“那你以后就不怕我把你打残啦？”于晓婷问。
　　“怕呀，可是为了平息武林风波，也只能我出面收了你，好在我练过武术，你那花钱秀腿的根本打不疼我。”张云腾说。
　　“你不吹牛会死吗？”于晓婷气笑了。
　　“好，那我说句正经话。”张云腾一本正经地说，“于晓婷，我想和你一起过日子。”
　　于晓婷哼了一声，说了句，“你先想想，今天中午我们吃什么吧。”
　　挂了电话，于晓婷看到了明晃晃的日头，就像十八岁那年，有一次雨过天晴，她和张云腾站在操场上，看到的日头一样耀眼。
　　年少的时候，他们只顾着互相斗嘴，却忽略了，其实对方，是彼此青春里最鲜明的印记。时光向前走了这么久，那些印记依旧难以磨灭。

　　十年前，我们是冤家对头，彼此见证对方的愚蠢。
　　十年后，我们依然磕磕碰碰，但是愿意尝试，一起把日子过成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