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之放着我来》萧萧落木下

1、第一章

　　佐珈死于地震，百年难遇的特大地震瞬间就让这座城市成了一片废墟，他就埋在下面，来不及反应就没了意识。

　　佐珈醒来的时候正飘在半空中，他看了看自己略微透明的身体，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心中了然也没有太过纠结于这个事实。

　　周遭有许多跟他一样的灵，估摸着都是死于地震中，佐珈还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那个挺着啤酒肚老是喜欢揩女员工油的色鬼上司，喜欢贪小便宜的阿四，说话阴阳怪气的周梅，还有才毕业来公司不久，随时都充满活力的女大学生……

　　佐珈知道人生前都有着各自的路与不同的性格，每个人在这个世上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然而死后却基本相差无几，他们如同一缕青烟，全是表情平静、无悲无喜的模样，任凭自己随着微风飘逝。

　　他又低头看了看，下面除了建筑倒塌留下的瓦砾，就是幸运躲过一劫的人们，他们同死去的人不同，大多是神色惊恐和泪干肠断，似乎还没从这场突如其来的悲剧中回过神。

　　听着那些悲痛欲绝的哭泣，佐珈想大抵活着的人的确是要比死去的人更加痛苦，他们所要承受的远远比死人承受的要多得多。

　　震动停止，这场由自然对人类进行的报复才算尘埃落定，灰蒙蒙的天空终于露出了原本的颜色，此时已是傍晚时分，余晖洒落，穿过那些飘在空中的灵，异常妖娆美丽，却也衬得整个灾后现场显得分外悲壮。

　　最后再看了一眼这个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佐珈眼中没有任何留恋，他将自己放空，像其他灵一样让自己随着微风飘逝。

　　佐珈以为他不会再有睁开眼的机会，或者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看到的会是人们常说的阴曹地府。

　　然而，都不是。

　　他还在原地，没有牛头马面，没有地狱阎罗，没有他以为的一切。

　　周围的灵都渐渐化为虚无，只有他还在，突兀地存在于天地之间。

　　佐珈茫然地眯了眯眼，想着或许是死亡的人数太多，地府一时忙不过来，他只需再等等，再等等就好。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等便是几百年。

　　于是他成了孤魂野鬼，漫无目的地滞留在这个世界，看着这个他熟悉的世界一点点变得陌生，甚至还有幸见证了只存在于小说中的机甲的诞生。

　　但是，佐珈却一点都不觉得兴奋，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自己能消亡，即便是真正意义上的消亡也好，因为有时候寂寞真的拥有摧毁一切的能力。

　　佐珈疯过，几欲成魔，他的面孔一天天扭曲，但是没人看得到，他甚至因此差点成了厉鬼，不幸中的万幸他遇见了那个人。

　　那个孩子从出生起便被病魔缠身，即使是医学发达的未来也没能让他痊愈，他的童年是在病床上度过的。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一只脚已踏入了鬼门关，所以才能看见身为孤魂野鬼的佐珈，将他从厉鬼的边缘及时拉回来。

　　佐珈知道那个孩子会死于十七岁生日当天，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能看见别人的死亡日期。

　　他曾有好几次想要离开少年身边，但他到底是舍不得那份来之不易的温暖。

　　时间过得很快，对于鬼魂来说更是如此，似乎一眨眼就到了少年十七岁的日子。

　　意料之中的，少年在当天被推入了急诊室。

　　佐珈抬头看着“手术中”的字样，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

　　少年在手术室里生命垂危，少年的父母在外面焦急等待，女人红了双眼默默流泪，男人为她拭去眼泪低声安慰。

　　“没事的，会没事的。”男人的声音有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不知怎么的，佐珈突然想起少年在进去时对他说的谢谢和再见。

　　少年很聪明，他或许早就知道自己这一进去大概是出不来了。

　　如果少年能度过这一劫，健康成长的话，未来的他会是怎样意气风发的模样，佐珈突然很想知道。

　　他想了一会儿没想出来，成了孤魂野鬼之后，在世间漂泊了这么长时间，他的想象力早就跟着他的尸体一起腐烂败坏。

　　少年的未来……或许只有少年自己能创造。

　　佐珈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如果有人能看得见的话，必然会发现此时他眼中的决绝。

　　他飘到少年父母跟前，也没在意他们是否听得见，自顾自地低声说了句“他会没事的”，然后毅然决然地飘进了手术室。

　　医生们正在手术，各种仪器使用在少年身上，但佐珈知道这些对少年没用，因为少年的身体其实是没问题的，他中的是诅咒，灵魂诅咒。

　　这个，他是无意间发现的。

　　少年其实很健康，有什么东西一直不断摧毁他的身体、蚕食他的灵魂，后来佐珈才知道，那是诅咒。

　　诅咒，听起来荒谬又可笑，若是生前他怕也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但是现在最不可思议的存在其实是他本身。

　　佐珈算是有着好几百年修为的老鬼，他的见识算广的，他知道这个世界远没有他们所看到所了解的那么简单，一切属于神话传说中的事物原本就真实存在，只是他实在想不出究竟是谁竟会给少年下这么可怖的诅咒。

　　灵魂诅咒顾名思义就是对人的灵魂下咒语，不仅一世，而是世世受牵连，少时病魔缠身，活到一定岁数迎来死亡，当然施咒者也会以灵魂为代价。

　　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可见那人对少年的确恨之入骨。

　　不过，佐珈却也知道这诅咒却是有着漏洞的，狸猫换太子一法可用，换句话说就是可以找替死鬼。

　　这法子听着易，实行却难。

　　首先得有死魂，其次不能露出任何破绽，一旦被咒灵发现，那么鬼魂和少年都会受到天罚，所以鬼魂必须进行伪装。

　　因此即使满足了第一条，第二条也基本没戏。

　　人一死亡魂魄离体，要么受地府召唤自己走上黄泉，要么有牛头马面领路，滞留人间的大多都是怨魂，对于世间的某人或者某物有着极大怨念，他们躲过了地府的视察一直在人间徘徊，而这些魂体终究是会成为恶灵，这样的死魂自然是不愿意被人利用。

　　但，佐珈不一样，他是特别的，他的存在完全是因为被鬼差遗忘。

　　对于这个世界他没有任何留恋，唯一的怨念也在和少年相处的日子里被渐渐抹去，所以现在第一条和第二条他都满足，只要不被咒灵发现，他和少年都是安全的。

　　佐珈右手往脸上一抹，原本只是略显清秀的容貌渐渐变得精致，最后竟与手术台上的少年一般无二。

　　他又一挥手，用魂力罩住少年虚弱的魂体进行伪装，然后自己躺进了少年身体里。

　　不知过了多久，佐珈感觉到有一股力量正在侵蚀他的魂魄，直击灵魂的痛楚让他几欲昏厥，他知道这是诅咒的力量，所以只是忍着痛没有任何动作。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佐珈又感觉到另一股力量正将他拉出少年的身体，接着他听到一个很遥远却又像是在耳边响起的声音说：“俞仲，时间到了。”

　　俞仲是少年的名字，佐珈没有抗拒，被这股力量拉离身体，他睁开眼看见了传说中的牛头马面，这一刻佐珈突然有种快要落泪的冲动。

　　他回头望了一眼，看见那股侵蚀他魂魄的力量正一点点消失，佐珈笑了笑，像是知道过了这一劫今后少年一定能健康地成长，只是遗憾的是他看不到少年未来的模样。

　　佐珈随着牛头马面走上了黄泉路，在临近地府的时候，他原本略微放下的心又再次提了上来，牛头马面三百年便会更换一届，道行尚浅，他们看不出他的伪装，但并不代表地府之主阎罗王也看不出。

　　佐珈突然害怕起来，他不担心阎罗王让他魂飞魄散，他怕的是对方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

　　十八层地狱即便没见过，他也是听说过的，那里关着的都是生前罪大恶极的厉鬼，而且一层比一层难熬，让人生不如死，佐珈怕痛，很怕，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

　　他突然觉得脚上像是嵌入了千斤重，步步难行，而牛头马面一旁的催促，让他越发烦躁不安。

　　佐珈低着头，估计着打倒牛头马面逃走的可能性，然而就在这时他的面前忽然出现白光，刺眼的光芒让一鬼两差都闭上了双眼。

　　谁也没注意到白光渐渐覆盖了佐珈的魂体，小心翼翼地，像是对待珍宝一般将佐珈包裹在内，然后消失不见。

　　对于这突然发生的一切，恢复视觉的牛头马面皆惊慌不已，地府谁都知晓弄丢了离世魂魄可是重罪。

　　牛头马面急得在原地打转，届时一抹深紫色的身影突然凭空出现在他们面前，那是一个戴着银色卷云面具，身着金边紫袍，有着一头泼墨似的长发的男子。

　　注意到这个突然出现的紫袍男子，因为丢了魂魄原本就惊慌失措的牛头马面这一刻更是吓得跪倒在地，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怯懦地道：“仙君。”

　　此时牛头马面觉得他们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丢了魂体不说，还正好被仙君给抓了个正着。

　　他们不敢抬头，紫袍男子却只是长袖一挥，道：“此事与你们无关，本君自会到阎王那里说明，你们且回吧。”

　　闻言，牛头马面身体一怔，互望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欣喜，原来仙君并非来问罪的，连忙回道：“诺。”

　　牛头马面弓腰隐去身形后，紫袍男子依旧滞留在原地，他望着佐珈消失的方向，那双未被面具覆盖的深邃眼眸，此时正流露出淡淡的眷恋。

　　他轻轻挥了挥长袖，紫色的身影变淡渐渐消失，唯独留下那声几乎不可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