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箓专卖店》歪脖铁树

3、却是要倒霉了

　　这趟火车要一直跑到第二天早晨才会到达叶小楼的目的地，所以他可以趁机小睡一下。

　　夜色越来越深，在不知不觉间整个车厢里的灯越来越暗，到最后慢慢熄灭，大多数人都抗不过困意睡了过去，只有极少数的年轻人还精神旺盛的侃天侃地。狗蛋在襁褓中动了动身体，然后扭头看向车窗外面，在他的视野中，那里有一大片暗色的黑气铺天盖地的蔓延过来。

　　“啊，我刚才在外面看到一个人影！”

　　“大晚上的别瞎说，外面可以荒地。”

　　“我好像也看到了人影……”

　　几个年轻人都沉默下来，互相对视一眼，又看了看已经睡死过去的人，心底里竟然有些羡慕他们，至少睡着了就不会害怕外面的环境。

　　在狗蛋眼里，那些黑气终于盖了过来，像有生命一样从车厢缝隙往里面渗透。那几个年轻人原本因为恐惧绝对不可能睡着，却因为黑气的浸染睡了过去。整个车厢好像就剩下狗蛋一个人还清醒着了，他伸出胖乎乎的莲藕似的小手盯着看，又看了看那些铺天盖地蔓延来的黑气，迷茫了。

　　这些黑气虽然没有那么浓郁的鬼气，但阴气极重，就好像露水似的打在人身上，慢慢的往里面渗透，把人身体里的阳气一点一点的消耗掉。一时间仿佛整个车厢都变得死气沉沉，睡着的人们呼吸声越来越弱，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断掉。

　　被叶小楼抱在怀里，狗蛋行动不便，他的身体也软绵绵的不能跑也不能跳，甚至还没学会爬呢。他试着用手抓这些黑气，但黑气却像故意躲开他似的，整个车厢、甚至包括叶小楼都被黑气浸染，唯独狗蛋剩下了。

　　也许黑气把狗蛋当成了同类。

　　事件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厢里的黑气开始缓缓车里，连带着的还有人们身体里的魂魄。就像古时候成亲牵着红绸一样，这些人的魂魄被黑气牵引着，就这么离开肉身，面无表情的、毫无意识的往车厢外面跑去。

　　看着魂魄离开车厢，狗蛋赶忙扭头看向叶小楼，发现他的魂魄还好好的待在身体里，这才放下心来。

　　让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懂许多事情是不可能的，即便是狗蛋跟常人不一样。

　　车厢里的温度一直在下降，狗蛋感觉自己有些冷了，他往叶小楼怀里靠了靠，又靠了靠，却没有往常那样的温暖。

　　“都来了？”

　　“都来了。”

　　“不对，我怎么还看到一个人没来？”

　　“我也看到了，等我过去把他抓过来。”

　　黑气中突兀的走出来一个人形，他脸上的表情僵硬无比，直接飘过来伸手穿过车厢就要抓向叶小楼。狗蛋忽然伸手，小小的手抓住那人的手指，然后轻轻一扯，那人的手指竟然就断了。

　　手指断了，对他来说还可以再长出来，但这部分鬼气就消耗掉了，可以说是损失极大。

　　“这是个叛徒，他伤了我！”那人恶狠狠的盯着狗蛋。

　　小手一攥，扯断的手指便烟消云散，狗蛋身上的压制符箓忽然变成灰，他的身体也开始发生变化，就像大变身一样，白白嫩嫩的孩子眨眼间就变得狰狞无比。狗蛋发现自己有了许多力气，他甚至能从襁褓里面爬出来了，虽然外面有点冷，但他并没有停止自己往外爬的动作，因为他不想叶小楼被带走。

　　有人扑了过来，想带走狗蛋，后者继续伸出手抓过去，每次他都能抓到点什么，并且听到他们疼痛的尖叫声。

　　若是狗蛋知道有剪刀这种东西，他一定会觉得自己的小手就像剪刀似的，那些人的身体无论哪一个部位，他都能一下子抓穿，让他们发出痛苦的吼声。

　　不知不觉间，狗蛋抓伤了许多人，他发现自己的力气似乎变得更大了，身体隐隐也比以前更大，他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想要离开车厢，闯入那群人中间抓个够，又不想离开叶小楼。回头看了看叶小楼睡着的脸，狗蛋最终决定离开车厢……

　　在叶小楼的梦中，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上仿佛压着一座山一样，让他喘不过气来，甚至连翻身都不可以。就像最恶劣的梦魇，几乎可以让人连呼吸都停止。

　　叶小楼下意识的拢了拢怀里的襁褓，他还记得自己卜了一卦，终于找到跟自己有缘的人，让他不再孤零零一个人。可为什么怀里的感觉空空的，他想要睁开眼睛，身体却怎么也不受控制。

　　修道之人怎会让自己处于这种被动的情况中，几乎是瞬间，叶小楼就知道自己糟了暗算。他想到了车站里出现的鬼，他一开始说的话还有最后的话，‘你怎么养了个鬼娃娃，不如考虑一下我，我想了想觉得你是个好人，这趟火车肯定会出事，你还是别去了……’

　　时人都说鬼话是万万不能相信的，但鬼也是人变的，人就能相信吗？

　　叶小楼在梦魇中盘腿坐下，右手食指指天，嘴里念道：“以梦为食，梦境为存身之处；以想象为依托，幻象为存身之处；以吾小楼之名，此地为存身之处……唤……梦……魇……之兽，现身。”

　　有说梦魇兽根本不存在，也有说只能存在于梦境中，在现实世界没有依托之处，也有说梦魇兽应该是食梦兽，是一种无比凶恶的怪物，最喜欢甜美的梦境，若是被食梦兽光顾，恐怕会做好一阵子的噩梦，这是一种灾厄之兽。

　　但事实上梦魇兽不过是可以把自己的梦境跟其他人的梦境融合到一处，所以看起来就好像他能进入别人的梦境似的。而梦境又是什么呢？仔细说的话，梦境是不存在的，是一个‘虚’的空间，但里面也有自己的法则，与现实世界并不冲突。叶小楼店里的梦魇符就是依据梦魇兽的能力，由叶小楼亲自创作出来，原本是打发时间之作，没想到却很受欢迎的符箓。

　　梦魇兽一出现，立即跟叶小楼的梦境融合，并且在叶小楼的意愿中开始吞噬。

　　困住自己思想的东西消失，叶小楼也就在一定程度上恢复了自由，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向自己怀里，发现狗蛋不见了之后立即紧张的站起来，发现车厢里的乘客竟然全都失去魂魄之后，在心里估测一下事情的严重程度，当即拿出一个画板，上面压着满满当当的符纸，装墨汁和朱砂的小盒子也打开，盘腿坐下，屏气凝神之后开始画符。

　　符箓是一门道术，术业有专攻，叶小楼攻的就是符箓，他开的符箓专卖店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店，有许多都是他自己独创，在某种程度上属于绝版。而现在叶小楼所画的符箓则是他根据传说中的‘兵符’所改造，让新的‘兵符’更加实用的一种符箓。

　　提笔、沾墨、落笔、收笔一气呵成。叶小楼长舒一口气，拿起符箓往外面一扔，说也奇怪，那符箓顿时在空中扭曲不见了踪影，再出现在车厢外面已经是一个四肢健全，头颅、身躯都完整的木头人。

　　一张张符箓画出来，一个个木头人出现在车厢外面。这些乍一看上去好像是木头人，但事实上则是以符箓本身为依托，天地灵气聚集而成的人，由叶小楼指挥。

　　这就像忽然出现的军队，想着铺天盖地的黑气杀过去，隐隐还有金戈铁马之声。

　　“叶……狗……蛋……回来……”叶小楼画完符，也没收拾画板，就张开嘴念唱起来，他的声音比较特别，可以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此时正用小手抓的不亦乐乎的狗蛋身体忽然僵了僵，他慢慢调转身体，就看到远处大步走过来的木头人。他黑漆漆的像两个黑洞似的眼睛看到，那些木头人强大无比，每抓到一个人就会聚拢到一处，而那些从车厢里离开的魂魄则被聚集到另一处。他们就像维护秩序的JC一样，很快就把反抗不反抗的分开始，并且采用雷霆手段，让反抗的老实起来。

　　伸出自己黑漆漆的手，狗蛋盯着看了一会儿，开始往车厢那边爬。

　　离开的狗蛋打开窗户爬了进来，他又关上窗户，然后乖乖钻到了叶小楼怀里。

　　外面井然有序的行动起来，一个个魂魄被带了回来，按回属于他们自己的身体。最后木头人全部化为一个个灵光消失，符箓也变成了灰。叶小楼见大部分人都跟□□合为一体，呼吸也慢慢的变得顺畅起来，这才打量周围的环境。当然，他也没有忘了帮狗蛋贴了一张压制符箓，让他重新变得白白嫩嫩的，有泡了一瓶奶粉给他喝。

　　“这里是绝路啊。”叶小楼看了两边，叹了口气道，“咱们要等司机醒过来，然后火车退回去，走另外一个岔道。”

　　在原本的路线中，是没有绝路的，但叶小楼查地图的时候发现过，有一个废弃的岔路，据说那个岔路环境险峻，曾经出过重大车祸，新闻是压下来没往外捅，但这条线路从此以后也就废了。绕远路同样能到达目的地，何必为了节省时间而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呢？

　　天约莫着再过几个小时就亮了，车厢里的灯越来越亮，外面被叶小楼聚集起来的魂魄惊慌起来，他们原本仗着数量多，就像干点大的，找替死鬼留在这个该死的地方，然后自己去投胎，没想到竟然踢到了铁板。

　　“无辜枉死，要在阳间过完阳寿才能进地府，否则鬼差不会来引路。”叶小楼有些无奈的说道，“就算你们真的找到替身，进入地府也不会被鬼差待见，说不定还会把你们关起来。”

　　这也算是一件让人很无奈的事情，生死簿上阳寿是白纸黑字写的分明，但谁又能确定不出意外呢？若是出意外没了，但鬼差不知道，生死簿也不显示，就不能及时勾魂，这样问题就出来了。不过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就是超度，这得让和尚来，还得是得道高僧那种，否则道行一般的和尚得超度三年五载的还不一定超度完。

　　“这么多条人命……你们自求多福吧。”叶小楼平静的说，“只是那个暗算我的鬼却是要倒霉了……”

　　狗蛋喝完奶，往叶小楼怀里靠了靠，砸吧砸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