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城春》月泮

14、消息

　　出了宫门便是定鼎大街，此街东西宽三十六丈，南北长十里，洛京的权要显贵多聚于此。街道两侧各有四行樱桃、石榴、榆树、柳树、临街建筑一律都为重檐格局且饰以丹粉。皇城外有护城河，河上架有石桥，石桥南北共四座重楼，重楼高百余尺，杨家所在的积善坊便位于桥西南的第一座里坊。

　　马车过了天水桥很快便到了积善坊，杨家在洛京经营数百年，积善坊几乎一半都是杨家的，这样的面积和位置便是好多公侯王爵府邸也赶不上的。

　　马车入角门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在二门上停下来，杨明秀扶了金环的手走下车，早有婆子抬着软轿等候在一旁，杨明秀摆手不让她们上前，而是冲着来接她的碧绦问到”母亲何处？“

　　“夫人在老夫人处等着小姐呢。”

　　老夫人所住的鹤年堂位于府中的中轴线上，位置略靠后背后就是府里的北花园，从二门进去先路过的是南园，南园面积虽较北园小了许多，不过在洛京名气却很大。南园里有两株几人合抱粗的千年古柏，早在杨家建府之前这两棵柏树就在了，有了这两株古柏，不管后头多少王侯新贵，不管他们的府邸修建的多么豪阔，在杨家面前总是少了几分底蕴。

　　杨明秀一路顺着抄手游廊往鹤年堂走，沿途粉墙漏窗，花木葳蕤，古柏参天，树冠如云，树下有湖，湖心有假山，山顶六角亭名听风漏月，湖畔有厅名镜台。

　　外人都传当初新帝登基，慕古柏之名登门，机缘巧合对杨家养在闺中的小女儿一见倾心，一时传为佳话。杨明秀对此嗤之以鼻，杨家历代并不是未出过后妃，但姑姑被立为皇后祖父却拒辞封爵，如今身上更只留了个太傅的虚衔，要知道祖父年纪并不很大，身体一直也很好。

　　明镜厅后是一片梅林，冬日里绿蚁新醅酒，最是踏雪寻梅的好去处，梅林以北为老太爷的内书房双照搂，双照搂后又是一处活水，其上有九曲桥直通鹤年堂。然而平日里小辈们往鹤年堂请安，都是走的东西两侧的回廊或从北园而入，轻易是不敢上桥的。

　　有别与时下流行的色彩艳丽结构繁复的建造风格，鹤年堂屋宇高大历经数百年，自有一种浑厚古朴之风，加之院中多古树，便给人以肃穆之感。一般初来鹤年堂的人都能感受到一股气势，这气势不是以富贵骄人，而是经历岁月洗礼时光变迁带来的厚重感。

　　廊下立着七八个丫头，其中就有顾氏身边的看云和听雨，见杨明秀进来几个丫头都笑着迎上来，“大小姐回来了。”有人回身高打起帘子让她进门。

　　顾氏正陪着老夫人说话，婆媳两个坐在一处脸上具是笑盈盈的像是有什么喜事。见杨明秀进来婆媳两个停了话头，待她行过礼老太太慈爱的说到“可算是回来了，吃过饭了？“见她摇头，老夫人脸色就有些不好，口气里带了心疼“都这个时候了，娘娘难道没有留饭？”说着就催人预备午膳，回身又对她说到”正好今日厨房里有你爱的乳酿鱼和八仙盘，这就叫他们赶紧送上来。”

　　“到底还是祖母最疼我，“杨明秀在老夫人身边坐了，对着她和顾氏解释到”姑姑倒是留我吃饭的，可午膳前陛下来了，我想着倒不如早些回来的好。“

　　老夫人听了脸上的神色才缓和些，抚了杨明秀的头的感叹一句”倒是难为你了，小小年纪便有这份谨慎。“

　　杨明秀不愿意祖母多想，原本当初姑姑进宫祖母就是不愿意的，忙笑着说到“说起来也不过是孙女想躲懒罢了，陛下固然宽厚可到底也是陛下，再说了宫里的饭菜也就是听着好听看着热闹，若论口味是不敢恭维的。“

　　这话说的老夫人和顾氏都笑起来，顾氏看着三两句话哄得婆婆开怀的女儿，提醒到”这样的话，以后就是在家里也不好说的。“

　　老夫人赞同的点了点都，可还是抚了孙女的背替她辩解到“珠儿一向最后分寸，这话也就在咱们娘俩面前说说，别处她必定是不会的。”

　　杨明秀在老夫人怀里猛点头，撒娇到“到底还是祖母知道我。”说着又看着脸带喜色的顾氏问到”方才母亲同祖母说什么这样高兴？“

　　顾氏不是个外露的性子，可今日显然心情很好，”你二舅舅经人举荐为御史中丞，不日就要携家眷进京了。“

　　也难怪顾氏这样高兴，顾家一直在南边，如今虽有人在朝中任职却也只是旁支，顾老太爷仙逝多年，顾家大老爷为江南名士，多年来虽屡有举荐却一直不肯出仕，说起来她已经有多年不曾见过娘家人了。

　　杨明秀还是多年前外祖母五十大寿时随母亲去过江南，那时她不过六七岁，记得当时同外祖家的表兄弟姐妹都处的极好，直到如今大家也还有书信往来，“只二舅一家进京外祖母和大舅一家不来吗？”

　　“是啊。”顾氏的语气听起来有几分遗憾，不过她很快又高兴起来，“明年是你祖父的六十大寿，你大舅在信里说了到时候他们一家同你外祖母都要来贺寿的。”

　　一时午饭送来，杨明秀在老夫人屋里吃饭，因不好让长辈久等也只就着金乳酥略吃了几口菜，又喝了半碗蟹肉豆腐羹就让人将桌撤了。

　　“怎么吃的这样少？饭菜不合口？”老夫人看着不满意了，生怕孙女没吃饱。

　　“祖母放心，是我还不饿呢，今日河洛长公主带了安定县主来拜姑姑，我在偏殿陪着郡主喝茶说话，多吃了两块点心。”

　　“这便罢了。”

　　杨明秀让人伺候着漱了口，又有丫头奉上香茗，顾氏亲自替老夫人换过热茶，赵妈妈带着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屋里只剩婆媳祖孙三人，老夫人慢慢转动手中的金丝楠十八子手钏， “娘娘在宫里可还好？”

　　“祖母放心，姑姑在宫里一切都好。一早在姑姑宫外碰上了清河公主，公主不仅赏了生辰礼，还问了五叔的伤势……河洛长公主来替武陵侯府大公子求娶清河公主……承徽殿的王美人有孕了，这事宫中还不知道呢……“ 杨明秀三两句话将今日在宫里碰上的事都说了，别的尤可在听到王美人有孕，老夫人手中的佛珠顿了顿。

　　“到底还是咱们珠儿能干。”老夫人看着这个长孙女，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是个机灵孩子，短短几句话将该说的都说清楚了。

　　杨明秀跟着母亲从鹤年堂告辞出来，就将宫里的事抛到脑后了。母女两个回了懿德居，她见雪团卧在榻上打盹，就趁机过去在它身上摸了两把，雪团睁开眼懒懒的看她一眼，许是被摸得舒服了，这回倒是没有鄙视她，只继续闭上眼睡大觉去了。杨明秀看着雪团毛绒绒的身子，心想这真成了猫大爷了，然而手上的触感实在太好，让人一时舍不得丢下，只好继续伺候它。

　　顾氏一回懿德居就有管事娘子来回事，杨明秀坐在一旁听着，原来是为了给南山大长公主预备寿礼的事。杨明秀同真定郡主乃是闺中好友，对南山大长公主自也是不陌生的，她原是先帝最小的妹妹，论年纪同今上倒是差不多，原本在宫里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公主，出阁时嫁给了广阳侯世子杜骥。那是侯广阳侯府早就落魄了，杜骥靠着在宫里当太妃堂姑祖母勉强给还是皇子的今上当伴读，不想世事无常最后今上继位，广阳侯受了重用，连带着南山大长公主在京也变得炙手可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