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城春》月泮

11、生辰（下）

　　两位姨娘进门，低着头神态恭顺的冲上头的大老爷夫妇问安。大老爷待两位姨娘的态度温和却不甚亲近。褚姨娘一贯是个木讷性子，在大老爷面前更是从不多说多动，行过礼就站到顾氏身边去了，像只依恋母鸟的雏鸟。

　　杨明秀每次都看的有趣，除了母亲褚姨娘像是对家中任何人的态度都不甚在意，母亲之于褚姨娘或许更像是生活中的定盘星或人生路上的指路明灯，这也说来褚姨娘其实也是聪明人，她将自己放在了一个微妙且恰当的位置上。

　　柳姨娘年轻性子也活泛些，略同大老爷和顾氏说了几句话，便极有分寸的住了口，转身笑盈盈恭祝杨明秀芳辰，过后又将她和褚姨娘一同准备的生辰礼拿了出来：”这是我和褚姐姐的一点心意，还请大小姐不要嫌弃。“

　　说着有柳姨娘身后的丫头上前呈上一只托盘，杨明秀见里头从衣裳到鞋袜一应俱全，衣物针脚细腻均匀，上头的绣活很是鲜亮，柳姨娘识文断字画的花样子总与别个不同，是个心思巧的，而褚姨娘有一手好绣活，显然这份生辰礼是两位姨娘一起准备的。

　　“不过是个小生日，倒劳动两位姨娘为我费心。”杨明秀让丫头接了东西，又冲两位姨娘道谢。

　　杨易送给妹妹的是一个竹刻梅兰竹菊的笔筒，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妹妹说到：“刻的不好，还请大妹妹不要介意。“

　　杨明秀接过笔筒拿在手中，发现上头的雕刻手法虽还稚嫩，然筒身触手光润，显然是细心打磨过的：“前些日子才听说哥哥跟着师傅学竹刻度，不想如今已经能做出东西来了，多谢三哥我很喜欢，回去就让人摆在书案上。”

　　杨燕秀这两日心里正不痛快，头两天乳母好好的突然就说要家去了，当时乳母抱着包袱来给她辞行，口里虽然说的是夫人恩典，放她回去一家团聚，可她观乳母的形容，却是不愿意出去的，因为有嫡母房里的人看着，乳母也没敢留下话。一同出去的还有两个丫头，都是平日里性子活泼，爱到处打听说话的。如今她房里都是钱妈妈做主，丫头们行动皆都要看钱妈妈的脸色，她这个小姐倒要靠后了。

　　方才她进门时就看大姐偎依在父亲身旁说笑，父亲平日里虽待她也是好的，可总不如待大姐亲昵，便是三哥也总是向着她的，这么想着她就又有些不是滋味，连带着原本费了好大力气绣成的帕子，都不想拿出来了。

　　樱粉色对襟如意领薄纱中衣，外套石竹暗纹织锦半臂短襦，下系粉青色纱裙，杨燕秀盯着杨明秀看了两眼，这样飘逸又清淡的一身，倒更显出这位嫡姐容貌的端妍娇丽来。

　　“愿大姐姐芳龄永继，这是妹妹的一点心意，还请姐姐不要嫌弃。“杨燕绣含笑奉上自己绣的帕子，又指了她腰间的玉熏球说到“这东西之前不曾见姐姐戴过，想必是新得的吧。”

　　杨明秀心下好笑，这丫头平日就爱在衣物首饰上用心，眼睛最尖，于是接了帕子大方的说到：“这是父亲送我的生辰礼。”

　　杨燕秀听了一嘟嘴，冲上头的大老爷撒娇到：“父亲可不许偏心，到我生日的时候必也要送个一样的给我才好。”

　　杨大老爷待这个女儿也是疼爱的，十来岁的小姑娘，生的俏丽可爱，见她撒娇便和声说到：“玉不比金银，一模一样的怕是不好寻，差不多的总是有的。”

　　杨燕秀一听乐了，丢给杨明秀一个得意的眼神，看父亲也是疼我的，于是颇为大度的说到：“只要父亲别忘了就行。”

　　褚姨娘最不喜欢女儿这般掐尖，怕她惹得夫人和大小姐不喜，偏又拿她没法子，况且老爷夫人面前也没有她说话的地方，倒是顾氏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她的心这才安定下来。

　　杨宴年岁还小，送给杨明秀的是一只藤编的小篮子，里头装满了鲜花，样子精巧可爱：”大姐姐，篮子是姨娘替我编的，不过里头的花却是弟弟一大早亲自去园子里掐的，祝愿大姐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杨明秀接过花篮，伸手摸了摸杨宴的头，高兴的说到“如此倒是多谢姨娘和六弟了，大姐姐那里有好点心，回头叫人给你送去。”

　　之后各房长辈处和兄弟姐妹们都有礼物送来，杨明秀一一收了，到时候少不得都要去道谢的。

　　一时早饭送上来，夫妻两带着孩子们一桌，又单开了一桌个两位姨娘，既然是生日自然少不了长寿面，每个人小小一碗，拿各类菌子熬的汤底，里头的面条爽滑劲道，上头放了火腿丁，鸡丁，肉丁，笋丁，蘑菇丁，青笋丁等炒制的浇头，鲜的人恨不得吞掉舌头，几个孩子都喜欢这味道，除了杨燕秀连最小的杨宴都添了一碗。

　　面条很好吃，可杨燕秀却不敢多吃，她体质不好略多吃一点就容易长肉，她有些气闷得看着一气吃了两小碗面条的姐姐，心里感叹老天不公，吃的这样多竟然也不胖。杨明秀看她鼓了脸颊像个小松鼠，笑到：“二妹平日就该多动动，胃口自然就好了。”

　　这话说的一旁的样易直点头，其实如今的世道对女孩子还算宽泛，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更不讲究一味拘束女子的天性。但杨燕秀不知听了谁的教唆，在仪容上一味要将自己往弱不禁风上整，可偏偏她性子又实在算不得和软，于是就总有些不伦不类之感，其实照杨易看，像二妹这样的年纪就该活泼康健才讨人喜欢。

　　吃过早饭，大老爷便往衙门里去了，男孩子早上照例是不用去老夫人处请安的，便同大老爷一道走了。顾氏让两位姨娘回去，自己带着两个女儿往老夫人院子里去。

　　松鹤堂里老夫人看着犹如三月鲜桃的孙女自然是爱到了心里，让赵妈妈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亲自递到她手中，说到：“这还是我当姑娘时的东西呢，前朝内造的手艺，如今可不容易找了。”

　　“多谢祖母。”杨明秀接过东西，在姐妹们好奇的眼神里打开一看，乃是一只粉色金刚石发箍，就见发箍上十数颗璀璨的金刚石，历经悠长岁月人事变迁仍旧灼人眼目熠熠生辉。

　　“哇，好漂亮…… ”小姑娘们齐齐发出一声惊叹。

　　老夫人出生范氏大族，当初出嫁时也是十里红妆，又在杨家内院里当了几十年的掌家夫人，私库里好东西自然不少。如今年岁大了早将家务都交到长媳顾氏手中，每日里只管开心度日，最喜欢儿孙绕膝，自己变着法子做个“散财童子”，家里的小辈们都得过她不少好东西，因此大家虽然羡慕杨明秀却也无人小家子气的说什么酸话。

　　二夫人走过来，将杨明秀拉到身边，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只觉触手如凝脂说不出的粉嫩滑腻，心想自家女儿也是一般娇养着的，只是比起这个侄女却总像是有几分不如： “到底是跟着母亲让人长见识，且不说金刚石难得，这粉色的就更稀罕了，别人家想要一颗尚且不能呢，偏您老就能用它镶个发箍，且还是前朝内造的手艺，我如今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大侄女一般的年纪，不然必是要和她争一争的……”

　　一席话逗得老夫人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就见她侧身靠着身下秋香色富贵牡丹引枕指着二夫人笑骂到：“你这泼猴，都是要当婆婆的人了，还这般不稳重。”

　　四夫人安氏有些羡慕的看着在婆婆跟前从来从容端庄的大嫂和说笑自如的二嫂，她的娘家算是清贵的书香门第，若不是她父亲乃是四爷杨季坤的授业恩师，哪怕四老爷是个庶出，这门婚事也轮不上她高攀。她出嫁时虽然家中已经尽力，可嫁妆比起两个嫂子来也只能说是简薄。

　　四老爷入仕不久，如今才只七品，平日还好，只是大家族人口众多，光一年四季的人情往来便让她绞尽脑汁，既要送的体面又得不能超出自个的承受能力。就像今日大房侄女过生日，二夫人出手便是一只赤金镶各色宝石项圈，项圈底下还坠着个沉甸甸的长命锁，一看就价值不菲另还有各色玩器若干。

　　昨日晚间，安氏让丫头将自个一只压箱底的白玉梅花簪找出来，预备今日送人，还是四老爷看见了阻止到：“咱们的情形家里人都清楚，你如今将这个送出去了，那么下一次你准备送什么？倒不如平常心量力而行，心意到了就好。”

　　因为今日学里并不休沐，所以杨明秀几个照例是要上学的，只是老夫人嘱咐说下午的课就不必上了，中午在园子里的水阁摆上两桌，再叫了家中的小戏，也算是替杨明秀庆祝了。

　　正说着就听外头丫头报说，宫里皇后娘娘赏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