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八戒的小靴子

1、死亡与新生

　　扬城，农历四月正是大雨小雨不断，难得晴天却未必凉爽。曾经依仗水路繁华昌盛、历经几朝不衰，街市小巷错落有致、紧紧有条。十几年战火轻易使得满城皆废，建国后随着河床日渐升高，水路又日渐衰落，一直艰难的靠着历史文化和特色手工业慢慢恢复，顾昭雪便是和这座百废待兴的城市一同成长，可惜当这座城市日益美丽丰满之时，顾昭雪却死在百年老城墙的墙根下。
　　2018年，春天，小雨绵绵，血和泪和着雨水肆意流淌，这难得的小雨和天地成了目击者。七刀，腹部三刀，胸口三刀，还有一刀砍在脸上，估计血流的太多，连支离破碎的呻吟都不太清晰，身体渐渐变冷顾昭雪有些后悔，是啊，果真病的不清。大半夜搬什么家啊？路遇抢劫，三个牛高马大的男人，就凭自己二手市场买来又骑了四五年的小电驴能跑掉才怪！小行李箱拽过去扯烂，几件衣服散落一地，没值钱的。小背包抢过去掏底，掏出一堆药单和病历。唯一一张银行卡成了催命符。也想过说出密码，但是没了钱自己又能活几天呢？赌一把的结果，呵呵，死在墙角阴影里，唯一陪自己的是绵绵小雨。干嘛呢？那么倔，后悔也晚了！活着才最重要吧！可惜了，欠那人的钱债，嗯，大概还有一些人情债，没法还了。谁会给自己收尸呢？连成标本的价值都没有呢！真的、好想活着啊……
　　1997年，农历四月。五岁的顾昭雪坐在堂屋的门边，手工木制小板凳，四条腿两两成八字支撑着地，因为没上钉子，只用木头拴铆契入，时间久了凸起的地方十分隔人。顾昭雪不时挪挪小屁股，看着对面的顾婆婆眯着眼穿针引线缝着手中的小花裤子。那是顾昭雪三岁的生日礼物，是父亲南下打工托人捎回来的。南方大城市里的时新样子，粉色打底，白色、黄色、淡蓝色等一系列小花朵图案。正面一左一右两个小裤兜，边沿走了一圈白色的花边蕾丝。松紧腰，小喇叭裤脚。可惜半个月前惊慌失措的顾昭雪从花生岭上摔下来，地上的断树根划破了后屁股那块地方。姑婆婆问了全村才找了块人家做喜被剩下的碎被面料子，得了闲凑合着缝上。边缝边念叨：皮猴子，咋不摔断你腿，过来小屁股给姑婆看看，疤好了没？瞎跑！真摔断了和你二叔爷一样，走路，拐着，拐着！看你到时候咋上学！
　　顾昭雪囧着张脸，眼睁睁看着姑婆婆将一块大红花布缝在自己那全村独有的、时髦的、即使多年后依旧会重新流行的小清新碎花裤上。针脚细密平整，补丁大小方正，接过来还有姑婆婆手心的余温和淡淡的老肥皂的味道。
　　姑婆婆收拾好针线篓，看见顾昭雪迈着小短腿，捧着裤子颠颠的回房，好笑又好气，末了长叹一声。此时顾昭雪嗅着老肥皂的味道趴在床边默默流泪。一下子回到二十几年前，看着已经死去多年的亲人在眼前鲜灵的活着，真是感慨万分。刚回来的时候顾昭雪整夜睁着眼不睡，就怕是做梦，熬了几宿某日倒在饭桌下，下的姑婆婆魂都飞了！又是看医生又是跳大神的折腾好久。一个月后顾昭雪服了，信了，自己真的重生了。当然主要是被跳大神的婆婆每天逼喝符水，喝的怕了是主要原因。
　　97年，92年生的顾昭雪5岁，腊月里的生日还不到上学年龄，上个幼儿园也得明年下半年。这时候家中老屋还没倒，斑驳的墙壁贴着二叔三叔的奖状。父亲也未过世，两个叔叔还在读书，姑婆婆也还活着。父亲一人赡养全家老小，还要维持叔叔们的学费。家中事一堆，外面的世界也很复杂，但是顾昭雪记忆中仅仅记得一件有关97年的事情，就是香市回归祖国。因为这件事与日后导致顾家一家支离破碎有关！
　　顾昭雪父亲结婚三年，妻子好不容易怀孕后还难产，母子双亡，伤心之余南下打工。那个年头南方搞经济发展，需要大批廉价劳力。本着打工比种田强，父亲南下打工养活姑妈和刘两个弟弟。那年头工地上干活安全完全没用保障，受伤死亡都不罕见。临近年关，赶工的手脚架上摔下来一位工友，当场死亡，小年轻，和老婆一起再工地上打工，两个人都是孤儿，无亲无故。老婆怀了孩子，眼看要生了，为了挣钱两人拼命干活，结果女人早产，这边老婆住院，那边玩命干活的男人出了事。工友老婆不愿意带个拖油瓶，一开始来了几拨人说要买孩子，一是看是姑娘就不愿意了。最后女人将孩子扔在工地上跑了。顾昭雪的父亲本来是去看热闹的，小姑娘瘦不拉及，枯黄的脸上直显眼大，像山上的小猴子。估计饿了，直哭闹，周围几个工友男男女女你抱会儿、他哄会儿，也没啥用，顾昭雪的父亲想起生下来没睁开眼睛就死了的儿子，也搭把手，谁知小猴子递到自己手里，刚掂了几下就不哭了，周围人打趣两人有缘。从此丧妻又丧子的顾老大成了小姑娘的父亲。也亏了那个年头政策宽松，过了村里就啥都好办。92年底顾老大带着小姑娘回了老家，在一众亲戚的反对下给小姑娘落了户，排行“昭”字，用了老婆常雪梅的名字，叫“顾昭雪”。也导致日后总有不明真相的人打趣：顾昭雪、顾昭雪，你有多大冤情啊？起个名字都这么直白！其实在那个“梅、花、芳、翠”落伍，“娟、媛、晴、婷”兴起的年代，顾昭雪这名字还真不错。没文化的顾老爹误打误撞起了个不落俗套的名字，可喜可贺！
　　前世顾昭雪5岁之前一切都是很美好的。父亲虽以一己之力养活全家，但是家人都相处融洽，幸福又平淡的活着。但是香市回归后的第三个月，顾家碎了，一切都崩塌到无可挽回的地步。顾家两位叔叔是双胞胎，但是和父亲完全不像，太小的时候顾昭雪不懂，97年的九月，她懂了。然后带着痛彻心扉的恨活的乱七八糟，等长大被社会洗礼了，学会理解、释然的时候。自己早已落入深渊之中，连靠近都不敢。
　　顾昭雪坐在床边，抱紧怀中的裤子，看着屋外的小雨发誓，重活一回一定要阻止悲剧的发生，才四月，阳历不过五月，那边来人还要好久，还有时间可以转圜。更何况老天对自己不薄，重生后赐予自己一项特殊能力：眼可观灵气，手触可鉴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