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Good End（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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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金色英灵融化的耀眼白芒在视野中淡去，醒转的士郎静静凝望天花板。
自一切终结的那天起，已有半个月的时间了。
孕育圣杯之地因难以承受宝石剑与初始之剑的威力而坍塌，魔术协会与教会皆被惊动；为了保护少女们并维护养父的名誉，过去一段时间内士郎都忙碌不已。
但是，对眼下的他而言，一刻不歇、无暇思考地忙碌下去，反而是件好事。
此刻，偶得闲暇的士郎微微出神，不可避免地陷入回忆。
曾以憧憬目光仰望的养父与仅能由自己单方面安抚的英灵虽然已经不在此处，但意料之中地，与已逝者共同生活的点滴已经渗透到教会内部的每个角落。仅仅是清理留有不忍卒睹之物的地下室与被胡闹的金色英灵弄得一团糟的酒窖——如此单纯的举动，就足以将心脏挫磨到鲜血淋漓。
早就意识到了，那绝非轻易便能忘却之事；但自己，也并无忘却的打算。
对无以挽回之人的追忆到此为止。士郎起身穿衣，打算去做早餐。
独自一人的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厨房逐渐被汤锅内溢出的咸香热汽所添满。将腌渍过的豆腐装盘时，士郎自然而然一般地取过辣椒粉，之后，手无力地垂下。
为了照顾养父的口味，自己总是在对方那一份配菜中以近乎糟蹋食材的手法加入过多辣椒；不过，这种暴殄天物之事，已经不必再做了。
不同于先前全然的隐忍，士郎紧抿双唇、默然闭眼，掩去哀痛的水汽。
调味瓶几乎要自手心滚落，却被某人猛然间夺走放回原处：“你是脑子坏掉忽然喜欢上过重的调味了呢，还是味觉坏了？”虽然是帮忙的架势，但英灵依旧言语刻薄，“现在至少还没有糟到无法入口，但继续加辣椒便不一定了。”
怔怔地看向同样来到料理台前的英灵，士郎缓慢地，露出浅浅的笑意。
“精神真好啊，Archer。一大早就开始教训我了。”
“不如说一早就发呆的你才无法可想吧。为免炸掉厨房，炒蛋就由我来。”
微笑淡去，士郎眉头一皱：“战斗暂且不提，我的厨艺可不需要你来指导。”
英灵躲过少年伸来的手：“噢？意识到战斗技的欠缺了？真是可喜可贺。”
“混蛋，别得寸进尺……”士郎开始咬牙切齿，话却被走廊内的某人打断。
“士——郎——！我好饿——！”
依莉雅以与娇小身材截然不符的嗓门荼毒着二人的耳膜。主从二人不得不停止争斗，专注于准备早餐。
不过，虽然依莉雅只是为了替Archer绘制吸收魔力的阵法才暂时住在教会，但眼下的场景……倒是有点像昔日一家三口的共处了。
坐在桌边的时候，士郎有点恍惚。
“你啊，今天到底发呆了多少次。”英灵嫌弃着将汤勺递给发呆的少年，“不吃饭会变得更笨吧，而且也长不高的。”
“你那种讨厌的言论，我才不要听。”士郎抱怨着，唇畔却浮起笑意。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少女欢快地叫出声来：“那么，我先开动了！”
意外频频的圣杯战争，至此已尘埃落定。言峰士郎继承了养父的职责接管教会，樱则在将间桐的宅院卖掉后搬入了远坂宅邸，接受姐姐的指导与监督。
“不过樱也是相当辛苦呢，将卖掉间桐家的钱捐给教会、以士郎你的名义补偿死去的人，又要在凛的监督下赎罪……”依莉雅感叹至此，耸了耸肩，“不过，没问题的。”
“没问题吗？的确。樱坚强了很多，之前还和我说要来教会帮忙。”
“欸欸，毕竟是和最爱的人一起嘛，无论多辛苦都会没问题的。”
和喜欢的人一起吗……士郎下意识看向英灵，又慌乱地转回视线。
幸而，红色的英灵似乎并未察觉士郎的异样，仍是不发一言地用餐。
轻咳一声，士郎谈起正事：“比起这个，多谢伊莉雅你的帮忙。虽然契约的问题还存在，但Archer的魔力暂时没有问题了。”
“这不算什么啦，我可是比你和凛都要强大的魔术师，发动直接从灵脉汲取魔力的魔术，对我来说轻而易举。不过，”少女露出苦恼之色，“要修复被黑影破坏的通道，眼下的我是做不到。就算是樱本人，也毫无头绪吧。”
“不必操之过急，现在这样就可以了。而且……”士郎忽地噤声。
而且事态严重也不是不可以给这家伙补魔——这种话自己完全说不出口。
“哼。”英灵低沉的，夹杂笑意的冷哼，令士郎反射性地僵住身体。
可恶，这混蛋……又做这种戏弄别人的事。士郎默默作想。
早餐将近尾声时，伊莉雅兴冲冲地提出建议：“话说，今天是周日，士郎可以休息一天吧？能陪伊莉雅去逛街吗？你也刚好放松一下。”
被少女关怀的士郎露出歉意的微笑：“抱歉，今天我要留在教会。因为下周有任务的缘故，必须趁这个周末解决来访者的烦恼。”
“欸？下周不是圣诞？这样也要出任务吗？”伊莉雅扬起声音。
“没办法。似乎是因为圣杯的影响，山中的怨灵力量增强了，放着不管会危害到附近的人类。”士郎耐心解释着。
英灵已经起身收拾桌子，闻言动作便一顿：“那是，你的职责所在吗？”
“嗯，是代行者的职责所在。”士郎以坚定的眼神与英灵对视。
英灵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最终却只是一叹：“随便你吧。”
少女担忧的目光在主从二人间逡巡。终于，她做出决定：“没有士郎的话，和Archer去逛街一点也不好玩。我要留在教会帮忙。”
“那就拜托伊莉雅了。Archer的话，倒是可以去做想做的事。”
“那真是太好了，”对于少年的体恤，英灵还以惯常的嘲讽，“不必待在这个气氛沉重的地方，我简直求之不得。”
然而，当为私人生活而深感愁苦的、担心新任神父难以承受丧父之痛的各色信徒填满教会，当少年露出令人倍感安心的微笑与来访者交谈，化为灵体的英灵却在礼拜堂一隅驻留，目光静静追随着少年的身影。
露出微笑便能令人平静，三言两语便能令愁云散尽；虽说志在战斗的少年本不该被束缚在神父的装束中，但对方的确是具备着相当优秀的安抚他人的能力。
然而，身为见习神父的对方，并非是在模仿被称作是“宛若圣人”的养父，而是以“言峰士郎”本人而立在那里。
并未否定自身，也并未抛弃过往；这样的少年，已是前所未有的坚强。
但仍旧是令人放心不下的笨蛋——英灵无声地如是叹息。
***
“如此忙碌是为了赎罪呢，还是逃避着别的什么，Master？”
夜晚的教会归于寂静，白天过于活跃的白发少女也早已睡去；在昏暗的礼拜堂中，英灵如此向士郎发问。
冰冷的声音在空旷的礼堂内回荡，宁谧祥和的气氛被英灵尖锐的问题打碎。
本欲踏向祭坛后方的脚步一顿，士郎平静回应：“没那回事。只是，现在的我除了要尽到代行者的义务，也要打理父亲的教会，会忙碌是理所当然。”
“所以，你本不必将一切责任背负。当然，你想弥补未能拯救的神父以及那个金色的家伙的话，我倒是无所谓。但就算如此，你也不可能挽回任何人。”
士郎陷入沉默。偌大的空间内，仅余少年仿佛隐忍着痛苦的喘息。
融入黑色的少年身影给人以摇摇欲坠的错觉。目睹这一幕，英灵冷硬的态度终于有所软化。然而，在他开口安抚之前，少年再度出声。
“Archer。”极沉重地，也极坚决地，士郎说着，“我从未打算因短短的十六天就放弃自己的过往，也没想过因为父亲混乱邪恶的本心就否定自身意志。”
英灵愕然地挑起眉。这是战争结束后，少年第一次正面提起当初的事。
“我没打算逃避任何事。为了留下你而牺牲家人，这样的痛苦一定会如影随形，伴随我直至死亡。那时候，我是怀着将这痛苦背负至死的觉悟而决断的。”士郎微微一顿，视线犹疑地飘向一旁，却又很快转向英灵，“但凡是有心之人，便会想与自己喜欢的对象在一起吧。因为我想要留下你，所以就那样做了。”
面对异常坦然的少年，英灵气势微微一滞：“你啊，真是笨蛋。”
“最初的我，的确是笨啊。为了偶像抑或理想去战斗，现在想来，不都是美好又脆弱的幻影吗？”疲惫的少年喃喃着，露出憔悴的微笑，“在与樱对峙、想明白这一点后就决定了，我要为了自己而战。因为我想要救人而救人，因为我想要解脱痛苦恣睢的邪灵而将其净化。这样的心情，Archer应该可以理解吧？”
“……嗯。”终于彻底看清了少年那痛彻心扉也要继续前行的灵魂，英灵微微笑着，予以肯定。
不过，虽说这家伙偶尔坦诚起来就让人毫无办法，但仅在自己面前显露疲色道出心声……这份脆弱，对彼此来说，也算幸事。
将己身置于透不过气来的繁琐事项，即便疲累不堪也咬牙坚持下去；在过去一段时间内以如此面貌出现在人前的少年，就像要将自己逼迫到死路一样。
但，幸运也不幸的是，少年的本心从未动摇。
言峰士郎，依旧是言峰士郎。
“不过，背负所有是很辛苦的。”英灵向少年的方向缓步走去。
“我知道。暂且不说教会的事务，拯救他人之途便是绵绵无绝。但在死亡将此身终结之前，我都会将这一意志践行下去。我不会成为英雄，也不清楚自己能走到何处。但既然Archer你在这里，就请与我一同见证下去吧。”士郎露出无所畏惧的微笑，直视着来到面前的英灵的双眼。
英灵吃惊地吸气，之后释然一笑：“发展至此，已经别无他法了。”
与这个同自已起源一致却又不同的，笨拙的，可爱的家伙一起走下去——也并非难以忍受。而且，这个偶尔诚实得过分的笨蛋，如今也稍微敏锐一点了。
“那么，去休息吧。”士郎一笑，转过身去。再度开口时，他将声音降低些许，“Archer，你在这里，我很开心。虽然，只是因为同情才留下……”
面向少年纤细挺拔的后背，英灵笑容一僵，继而嘲讽：“果然，笨蛋还是笨蛋，完全没有长进。”
“哈？”士郎投来微怒的眼神，“我在认真与你交谈，怎么又说那种话。”
“啊啊，不要在意，反正你这种笨蛋小鬼无法理解。比起这个，”英灵唇角翘起调笑的弧度，“想我与你一同走下去的话，魔力供给要怎么办？你是我的Master，只靠灵脉传递是不行的吧。”
“那是……”士郎回身前行，声音融入慌乱，“伊莉雅不是说没问题？”
“虽说她的确是比你优秀得多的魔术师，但那丫头没有做从者的经验，对我的状况并不了解。”在步履加快的少年身后，沉声说话的英灵露出恶作剧的微笑，“如果你撒手不管的话，说不定会令灵脉枯竭，这样你是渎职吧？没问题吗？”
“等、等等。教会所在的土地可是蕴含相当可观的魔力，你没可能令这里魔力枯竭的。”少年隐约察觉到真相，“你这家伙，不会是在戏弄我吧？”
“所以说，这只是我的猜想罢了。反正Master你如此坚强，就算我某天消失也无所谓。不过，分明之前说着与我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值得珍惜，眼下却要将我抛弃，你还真是善变啊，Master。”
“胡说，” 士郎别扭地撇开头去，“你这种令人火大的家伙，我也没有那么地……喜欢你。但是，关键时候不会不管你就是了。”
“啊啊，真是感谢。”
少年窘迫的声音与英灵饱含笑意的声音，没入教会深处。一切归于安宁。
只是，不消片刻，少年溢满怒气的叫声便响彻了教会内部——
“混蛋，果然又在戏弄我！给我消失——！”
那怒喝中蕴含的，一定是，彼此都能切身体会到的，切实属于己身的幸福。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Good End（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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