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黄今平

24、六人组

　　一个声音一起一落，六道剑气在离我三尺远的地方突然都让开出去，随即我身畔便有脚步落定的声音。他们六人的动作出奇的一致，如果我不是妖，不能靠自然的力量来分辨差别，我会以为只有一个人。
　　我终于可以睁开眼睛，炫目的光斑徐徐散去，我清楚地凝视着眼前六张生硬的面孔。刚才那一击，出剑太狠，收剑太急，他们也惊魂未定。
　　更为重要的是，我发现他们都有同样的装扮，如夜的长袍，泛紫的腰剑，流云般的长发，他们是黑羽护卫！当我确信这个信息时，我忍不住激动起来。
　　“花筱，怎么是你？”
　　有人明明白白地这么称呼我，我有些愕然，恍然记起自己窃取的是花筱的皮相。花筱是上任城主幽色的女儿，嫡系弟子居位第二，没有哪一个护卫会不认识这张脸。
　　“我刚才差点杀死你！”一个胸前挂着一颗狼牙的男子毫不客气地说。
　　我淡淡一笑，表现出处变不惊的冷艳。
　　“你真的是花筱？你不是已经死了么？”一个面若桃花的女子狐疑地问。
　　“显然没有。”我说。
　　“她是花筱，我们师出同门，我不会看错。”刚才喊出撤剑命令的男子说，他显然是这六个人的头。
　　“可是你的头发……不该是黑色的！“那女子戒心极强，她的眼睛始终在我身上打量。
　　“我的父亲幽色城主给了我自由，我在世外生活了五年，那里的人们朝如青丝暮成雪，我这个年纪，当然不会用一头白发去显露自己。”我故作坦然地编织谎言，为避免继续被追问，我反问说：“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也不知道，我们被遣出城外执行任务，回城后就成了这样，整个城池萧条落寞，城民也都不知所踪。”
　　“哦，执行什么任务？”
　　“猎杀裳影，他擅自出城，形同背叛，叛城者诛！”
　　“谁下的令？“
　　“城主弦月！”
　　我惊心不已，弦月，你不是信誓旦旦说要更改桃城苛酷的法令么，对于裳影，你怎么下的了手？
　　“可惜我们还没动手，他就已经死了。”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说着抖了抖他手中的剑，“我们在一座庄园的废墟里找到了他被烧焦的尸体，还有他的花舌剑。”
　　“看来我们因为出城才侥幸保全了性命。”戴着狼牙的男子放松下来，他环抱双臂，向我们揶揄着说。
　　我们都看着他默不作声，每个人都心事重重。这个城池里一定发生了可怕的什么，可是这么可怕的事件竟然一点儿痕迹也没有留下。唯一异常的，只有这簌簌不断的桃花雨，它们从天而降，不知根源，没有穷尽，又超乎自然规律，让人无法解释。

　　那个胸前佩着狼牙的男子就叫狼牙，那颗牙齿上隐约还浸染着野兽的血。他骄傲地告诉我，那并不是狼牙，而是麒麟的獠牙。他六岁那年得到这个礼物，当时他和许多小孩被遗弃在炼兽宫的一个囚室里，被命令杀死一只长着三只犄角的冰麒麟。其他的小孩都吓哭了，只有他捡起了地上的匕首，他和麒麟缠斗了三天三夜，最后把匕首插入了麒麟的心脏。师傅在他胜利的时候出现，把麒麟的牙齿剜下来赠给他，并赐予他“狼牙”的名字。他抬起头说：“我是唯一一个获得这项殊荣的人。”
　　他并非嫡系剑士，他也不在乎这些，他的性情秉直，擅逞匹夫之勇，却乏于谋断。
　　那个心思缜密的女子，他们叫她晴天。晴天是桃城枢纽性组织里的人物，那个组织叫做幕僚裔系，她是里面近乎完美的伐断者，桃城上层最为信赖的谋臣之一。晴天有着与这个年纪不相称的老练与稳重，遇事宠辱不惊，做事张弛有度，一切似乎都在她的运筹帷幄之中。晴天长得实在很美，但是她的美是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美，她似乎永远只有一个表情，冷艳、高贵不可方物。
　　晴天的弟弟雨天是这六个人中年纪最小的，年方十三，稚气未脱，黝黑的肌肤下略带一抹青涩。雨天是桃城信使，裳影曾说他的速度无与伦比，这并非谬赞。
　　六人中地位最高的人叫做流沙，流沙位列嫡系弟子第七位，和末日，弦月一样都是幽色的亲传徒弟。流沙不善言谈，他不喜欢多说话，出口也绝不多一句废话。流沙的左眼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疤，源于他一次错误后的惩戒，听说还是他自己刻下去的。刀疤凶戾，自上而下划过了整只眼睛，将他隐藏得更加冷酷。
　　蚕衣是这里面唯一的巫医，传说他的身上同时流淌着卜巫和剑士的血。他的个子非常矮小，面目清秀，看起来像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孩。当我和他对视时，总有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因为他左眼的瞳仁里有一颗豆粒大白色污斑，像白昼被囚禁于黑夜。他告诉我，他会在十年后彻底失明，如果他能活到那个时候的话。
　　蚕衣终日里带着一副薄如蝉翼的手套，细软的料子上闪着鱼鳞般的色泽。当他小心取下手套时，我惊诧地发现他竟然有十二个指头之多。他的手指修长，呈乌青色，每个指甲上的颜色又不尽相同。他总是不声不响地出现，然后从身上任意一个地方摸出针来。
　　在泫皇王殿的七星穹顶上吹动竹笛，利用阳光惑乱我视线的那个女子有个极好听的名字——骊歌。骊歌长得倒很平凡，淹没在人群里不会有人多看她一眼。她生来是个哑巴，与人交流靠着复杂的手语。
　　但骊歌绝不普通，其他的护卫总是对她敬重有加，那是因为她暗杀裔系的身份。暗杀裔系是凌驾于其他黑羽护卫之上的组织，扮演着定夺护卫生死的“屠夫”角色。普通的外表配上一流的剑法，总是让骊歌的暗杀悄无声息且天衣无缝。
　　在骊歌腰间佩剑的上方，挂着她从不离身的竹笛，笛子长约七寸，有着匀称的拔节。听说当骊歌吹着这支笛子从地下炼狱中走出来，有成群的生灵盘旋在七星穹顶上，他们的叫声摄人心魄，宛如一首荡气回肠的骊歌。她的师傅便对她说：“从今天起，你就叫骊歌，你将成为桃城最优秀的护卫之一，成为桃城的骄傲。”
　　他们六人组成最完美的任务小组，可攻可守，可谋可断。他们一起出使任务，谁都能料他们将完成得多么出色。
　　我将在孤烟镇听到的流言蜚语一五一十说给他们听，并期待他们能有所决伐，但是他们眼中的踌躇令我失望。他们和我一样，并不相信世外的恶僧能将他们的族人赶尽杀绝。桃城一族涅槃重生，每一个族人身上都世袭着高傲的血液，他们对自己的能力近乎自负。
　　在长久的彷徨之后，晴天终于站起来提议说：“我们应该去菩提寺走一趟，既然传言桃城被菩提寺所破，他们与这件事自然脱不了干系。”
　　狼牙可并不情愿：“既然传言不切实际，去了有什么用呢？”
　　雨天也附和说：“我已经出过一次城了，这辈子都不想出去第二次！”
　　于是大家的眼光都落定在流沙身上，他是六人的首领，分歧不可调和，便交由他决断。
　　流沙一点也没有含糊，他迅速做出决定：“去菩提寺！原因很简单，如果族人只剩我们一行七人，我更不能各自为战，并且我们总得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