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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正文 ...

  •   千雪孤鸣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他,单夸,或者,该称之为竞日孤鸣。
      从地门回来,解决了明祸隐忧,大家终于有时间坐下来好好谈谈。
      成为了苗王的苍狼和成为了御兵韬的铁骕求衣分别跟他讲述了那些不为人知的暗潮,千雪孤鸣听了,像是冷意从骨头缝里冒出来,打了寒颤,又在阳光下站了很久,等到太阳下山才离开。
      回了孤雪千峰,坐在山顶看着月亮喝了一夜的酒,天亮了之后,回到住处给竞日孤鸣的牌位蒙上一块红布。
      你没死,虽然心里有欣喜,但我仍然不知道我还恨不恨你,就先这样吧。
      所以,在这个山林小道,周围浓密的树荫,他看到一条蛇盘起身子试图咬上那个熟悉的身影的时候,身体先于思维,笑藏刀已经飞了过去,将张大了嘴的三角蛇头削了下来,落在了地上。
      那个人靠在树上,用自己的模样对着千雪笑。
      “千雪王爷,好久不见。”

      竞日孤鸣开口时,不知为何,用上了单夸的声音。传功后不想再停留,离开的有些匆忙,连必须的准备都没带上。最初为了维持生活,慢慢将额饰上的衣服上的宝石一颗一颗拆下来换了银钱,如今头发半遮着眼睛,透过发丝看着小千雪。
      还是那么的……令人心安。
      这个词放在自己身上,格外令人捧腹。求什么心安呢?最大的心安,不就是可以做自己想做的选择么?可看到了他,还是不自觉的放松下来。最柔和的微笑挂在脸上,除了狼狈了些,看起来和过去王府时候没什么两样。
      小千雪什么时候这么能忍了?
      思维打着旋转了回来,带着疑惑。笑藏刀钉在眼前,千雪却仍然现在原地,甚至还有点放松?不应该冲过来一刀劈下来么?就算是迟疑痛苦,也应该先把刀架在脖子上吧?何况……方才,是单夸的声音。皱起了眉,这么多年,小苍兔长进了,小千雪竟然也长进了,竟然有王叔看不明白的时候了。
      正想着,就见他冲过来,还有点惊慌。心中诧异,小王现在跑不了,小千雪慌什么?真是多少遍定性书都没用。毫无防备的,腿上刺痛。
      低头看,蛇头咬在腿上,从绿豆大的眼神里仿佛还看到了不甘。有些无奈,本来没有小千雪,这小蛇稳稳的可以得“手”,谁知道它运气这么差?迷迷糊糊的,有些好笑,就免不了笑容更大一些。
      “王……叔……”
      声音朦朦胧胧,远远的传过来,有些听不清楚,阳光温暖的照在身上,好像有桂花蜜的味道。
      怎么可能有桂花蜜?那甜丝丝的滋味早被埋葬在岁月里。努力回想小千雪那句“我不想活了”和拍在小千雪胸口的轮回劫,心头苦涩积攒起一丝力量,用力咬在舌尖上,锐痛让幻觉消失。
      眼前是毛茸茸的……两团??眨眨眼睛,哦,看清了,是眼睛,小千雪瞪到最大快要喷出火的眼睛。软著手推开他的脑袋,小千雪竟然没有抵抗,气哼哼的,就这么被推开,一点王族气质也没有的蹲在跟前,仿佛被抛弃的哈士奇。
      腿上的蛇头已经被摘下来剁的粉碎,伤口被糊上了草药包裹,地上一摊黑血。
      似乎脚腕的扭伤也被好好的处理过?试图活动脚腕的动作被按住,看他脸色又黑一层,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再乱动。纵然对他的态度不解,也没关系,想必以千雪的性格,不会轻易放过竞日孤鸣这个叛逆,其他的,可以留着一路慢慢说。
      千雪的身后是一片狼藉,应在暗处跟随的得力属下躺了一地,似乎还在抽搐。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都是伪装通信的好手,一下少了许多很是不便,千雪啊千雪,你可真会给王叔添麻烦。
      蛇毒的影响还在,头有点晕,四肢还是麻的,懒懒的不想动弹。但荒山野林不是休养之所,也不安全,还是早些回到住处才好,毕竟夜晚比白天更危险。想的清楚,却不一定做的到,看着湛蓝的眼睛有些困意上头,任性的垂下眼睑。一直坐在地上,阳光火热的时候还好说,太阳半落,凉风吹过,缩了缩脖子。
      突然熟悉的气息靠了过来,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把抱起。
      被千雪搂着,虽然不雅观,但怀抱比地面暖的多。半天行走不停,半路崴脚伤了脚,还被蛇咬,疲惫如同潮水涌上来,顷刻把人淹没,就这么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还有些混沌。警醒起身,随即跌回床榻。是自己的小屋,不是那个不想回去的所在,闭着眼睛都能摸到床头的暗匣,松了口气,合起了眼睛想再睡一会。
      “哼。”声音满满不忿。
      微笑,睁眼,“咳咳……千雪王爷……咳咳……”之前因为崴到了脚在初春的地上坐了许久,后来被蛇咬了又不知道坐了多久,鼻塞声哑。
      被扶了起来,搂在怀里,仍然是熟练的拍背顺气按揉穴位,不一会身体停止了咳嗽。枕在颈窝上,无来由的有些妒忌。又因为这妒忌来的毫无理由,登时卸了心力。一来一回的折腾,倒更觉得疲惫不堪。
      药被端了起来被送到嘴边,苦味浓重闻着就想躲得远远的,压着呼吸装作睡着或者晕倒,反正就是不想张嘴。没等人动手,自己就已经受不了,鼻子塞着喘不上气,又被苦味熏着,喉咙痒的难受,忍不住拽着掌下衣襟埋着头使劲咳,咳的额角胀痛,眼前尽是金星。
      药被放在一边,被人搂在怀里,手腕被扣着,被子被拽起来整个裹在身上。还像以前一样,只不过此刻已经没有算计的心力,大概也不需要算了。
      咳嗽停下来的时候,就看到千雪的指尖深深陷在手上的穴位上,虽然没什么感觉,但看着就觉得疼,缩了下手,又被按住,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还是千雪先妥协,松了手。只是身上怨气更重。懒得多想,就这么靠着,体温透过被子传过来,有点隔靴搔痒的感觉,虽然比没有好点,还是浑身发冷。

      “……竞日孤鸣,喝药。”
      微笑,温润柔和“千雪王爷说的可是叛逆竞日孤鸣?苗疆皆知,叛逆竞日孤鸣伏诛了。”
      小千雪的脸色黑了一层,牙齿咯咯作响。“竞日孤鸣你!”
      “叛逆竞日孤鸣伏诛了。”
      “咔。”极轻的一声从他掌下传来,木头桌被掰掉了一个角。
      “千雪王爷,这张桌子小人花了一个月才打好,这样损伤……”
      “我赔!”千雪的眼睛猛然亮了,脸色也不那么难看,松了手在床边拍打掉木屑,眯着眼睛,像是狩猎的表情,“夸仔,你该喝药了。”
      愣住,眨眨眼睛哑然失笑,“王爷……”,话没说完,唇上柔软,舌头灵活的撬开牙关,将苦药汁哺了进来。无奈吞咽,药汁温热,暖暖的很舒适,只是苦味太重,是在难以下咽。
      碗不大,只是喂了几口之后,再多也喝不下了。千雪看着还剩的半碗药和怀里呕过之后昏昏欲睡打着哆嗦的人,拳头握紧又松开。
      脉门一直扣在手上,脉象细弱的几乎摸不到。这个人恐怕一直浑身伤痛,已经虚弱到背半筐药草都费力,还每天出去走,也真是忍功了得。看其手下反应,若是没有命令,恐怕即使他死在眼前也不会乱动。怒气细细密密缠在心上勒紧,也不敢和他发出来。
      其实千雪孤鸣判断有误。
      之前单夸为苗疆奔走,对抗魔世,需要大量体力脑力,虽然没有精细对待,但该饮药该吃饭自然是谨遵医嘱。
      但现在苗疆已定,竞日孤鸣反而怠倦,倦于心倦于身,懒得整理心情,懒得养护身体。撑不住才会喝药,撑得住,便连饭都不吃,只爱饮酒。废功的后果之前只是压下,未及根治,所以只是几天功夫,便成了油尽灯枯的模样。
      苍狼对麾下温和,即使是叛逆的下属,若是真有价值,也不会赶尽杀绝。所以这些属下多少有些漫不经心——只要性命有保障,无所事事也比做个叛逆强,何况以他们手中掌握的东西,会不会真被放逐还不一定。

      夜半,千雪偷偷溜了出去。
      竞日孤鸣睁开眼睛看着房梁和屋顶,如同前三十年的每个夜晚,只不过如今的夜更难熬。
      心肺被自己多次各种方式弄伤,已经落下病根,如今没了功力压制,沾一点风就会咳个不停。仰躺着会咳得喘不上气,侧卧会好受些。可侧卧又会把被子掀起来一角,夜风贴着背溜进去,冻整个人冰凉,再多的汤婆子再厚的被子都暖不起来。若是斜靠着,倒是不会咳的那么厉害,却又会腰疼,也不可持久。炭盆不能多放,于是真正能睡安稳的每夜不过那么一时半刻,剩下的时间,一直在辗转反侧,改变着姿势,努力让自己好受点。
      前半夜被千雪拢着,倒是难得睡得安稳,不仅没咳,还暖。只是人走了,就被打回了原形。努力把被子拽的紧一点,就着看着窗上树影摇曳出神。
      “哒。”
      没有心理准备的梦想成真,窗户被打开。四目相对,都是怔愣,来不及合眼。
      相互看了一会,千雪孤鸣是气恼,竞日孤鸣却是平静。只是冷风吹着,又开始咳,开始是断断续续的咳,咳着咳着,就捂着胸口蜷缩起来。
      千雪孤鸣黑着脸翻了进来关上窗。背上背着一个不大的包裹,进屋就被扔到一旁,叮叮咣咣的不知道有什么。身上带着寒气,扒了外裳凑在火盆边上着急的烤着,眼睁睁看着床上那个咳的连绵不绝。衣袖捂在嘴上,脸快跟那细白棉布成一个颜色,露出来的指尖发紫,看着格外惊心。
      烤的差不多了挤过去,把人抱在怀里。竞日孤鸣咳得已经没了力气,软绵绵的,一点反抗也没有。千雪摸着觉得他手冰凉,隔着被子揉了一会也不见暖,犹豫了下,到底还是把人贴身搂在怀里再围上被子。
      竞日孤鸣贴在熟悉的体温上,边咳边喘边笑,“小千雪,你在害怕什么?”,那笑容是熟悉的温柔,只是眼中像是地狱深渊。
      千雪孤鸣手稳稳的,搂着没二两肉的王叔,“怕你一掌拍我胸口,拍死了没人给你顺气暖床了。你难受了,还不是我心疼?”
      竞日孤鸣一下子楞了,连喘气都忘了,回过神又是一阵咳,咳的撕心裂肺。边咳边笑,笑的撕心裂肺。
      千雪孤鸣摸不清他到底什么想法,就这么搂着,稳稳给他的顺气。
      该想的,该理的,该纠结的,早在知道他没死的时候,就已经花光了心力。虽然心中仍然复杂,说不清爱恨,但终究有一点还是明白的——既然他还活着,自己就不希望他死了,也不希望他活的不好。而他现在的模样,活得绝对称不上好。那自己,就不能轻易被他赶走。
      竞日孤鸣咳的眼前发黑一身冷汗,即使裹着被子,浑身上下只有贴着千雪的地方是温暖的。脱力带来的挫败感笼罩在心上,连控制身体的力气也没有,仿佛在恋恋不舍。
      真的只是仿佛恋恋不舍么?
      怎么可能,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要贴上去。
      有恋恋不舍,又有什么用?
      做过的事杀过的人都不可能重来,纵然千雪不说出来,难道就没有怜悯么?曾经苍狼那点仁慈用一身功体还了,如今竞日孤鸣残败之身,还有什么筹码说还了这怜悯?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可竞日孤鸣,偏偏受不得的,就是千雪孤鸣的怜悯。
      千雪温和的看着他,按在他背上的手掌心热烫,帮他梳理气息。“夸仔啊,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曾有个王叔。我那个王叔啊,是苗疆首智。纵然困于身体虚弱,也是公认的智计无双。可就是心思重,九岁开始就会装模作样,偏偏装的像模像样。能对杀父杀母仇人的儿子真心真意,能给仇人帮凶的儿子最好的教导。对自己又狠,什么都能下手去做,真心交出去了,也是说收回就收回。本来我恨他,后来我知道他的隐忍他的苦涩他的不得已,虽然没有原谅,但是应该已经不恨了吧。”千雪突然笑了,带着茫然,“我知道他是个智者,智者一句话三个弯,绕来绕去,我就被绕进去了,纵然把武功练到足够高,也无法抵挡。智者谋局,我却是小卒,相差悬殊,我只会钦佩,爱慕,却不会怜悯他,因为不够格。”平平淡淡的话,平平淡淡的描述,仿佛就是那些岁月重现眼前,他还在王府每日等着自己回来,回来了便是戏弄一番。
      “小千雪,当初打在你身上的轮回劫是用尽全力的。”竞日孤鸣握紧袖口上的呕红,仿佛这样还能给自己一线退路。
      “我知道。但五步灭番邦给我解围的王叔也是竭尽心力的。”稳稳的扶着他的背顺气,支楞的肋骨在掌下,红了眼眶却声线平稳,仿佛没看到那一片朱红。
      “叛逆竞日孤鸣伏诛了。”笑的眯起了眼睛,与曾经王府主人的微笑如出一辙,分不清假面与真情。
      “但千雪孤鸣的恩人单夸还活着。”眼神坦坦荡荡,不见丝毫心虚,装温仔装了那么多回,怎么把鬼话说成人话还是有经验的。
      “小王不能确定自己的野心已经完全熄灭,如有可能,那你和苍狼再无活路。”仍旧这样笑着,不知是真是假,是真情还是面具。
      “我看着你,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只知道冲你索取,而不给你安全感。”湛蓝的眸眼满是坚定,是属于千雪孤鸣的坚定灼热。纵然千年寒冰,也可以融化。
      笑的眼泪都流出来,小千雪,你为什么还是这么天真?小王确认不了的心思,你怎么可能看得住?
      “小千雪,你到底要什么?”
      “虽然可能还要再抄书,但起码可以听你唠叨。我想看你好好活着,可以到处走走,不用担心倒在半路上。可以把以前向往的去不了的通通走一遍,然后再回到孤雪千峰养老。”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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