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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无辜的意外》 ...

  •   清晨的林子里,绿野横生无尽,雨后的水汽氤氲着整片森林,看起来朦胧地如同一片仙境,临近正午,阳光照得一切事物都有些透明,寂静的林子突然惊起一群野鹭。

      康康突然抬起头来,看着天空中飞散的野鸟,面目似乎有些扭曲,嘴巴张得大大的,红着眼睛憋了半天,才甩下头来吐出一颗白色糖果。

      看到这个场景的人都默然了。

      夏侯君无语地敲了康康一脑袋,训斥道,“让你看什么都吃!”

      “嗷呜呜呜……”老子从昨天下午就没吃东西,饿都饿死了!康康不满地抗议道。

      “那你是想救你的小主子还是吃?”夏侯君光从康康的调调里就知道它在喊肚子饿。

      “嗷嗷!”救主子!康康坚定了一下神色,继续寻着前面的糖果。

      身后的白凖官们一路上已经见识了这匹狼极通任性的本事了,也见怪不怪了,不过对于一路闻着糖果味来寻路,他们还是挺无语。

      “能用糖果做路引的,也只有太上皇才做得出来。”张道允叹了口气。

      “把老头子带到这里来,我大概也猜出他们的新首领是谁了。”夏侯君跟着康康往前走着,抬头看着前方直入云霄的山峰。

      这里依旧是云中山的范围,云中山主峰为祭祀神坛,右峰为皇室行宫,左峰便埋葬着琨国先祖,包括那个改变琨国部落制的部落主,还有伟大的开国帝王楚怀雄,其更伟大的皇后贺氏。

      楚沐如今六十岁了,他的父亲五十岁就逝世,所以众人都觉得他也活不长久了,便开始动土兴造他的皇陵,皇陵在一年前就建好了,就等着他啥时候一蹬腿往里面一躺了事。

      所以如此劳师动众把楚沐带走,又知道皇陵具体所在,还懂得皇陵机关的人,在前白凖里他也只能找出一个来。

      远处雾气蔼蔼,山峦的轮廓在雾色之中隐隐约约,周遭的林子树木怪异,在路过某棵树时,还能发现上面挂满了白色的条布,在风中摇晃着。空中突然盘旋着一阵轻灵空旷的钟鸣声,声音空灵得就像是从远古而来,像是一场盛大无比的墓葬之礼。

      白凖官们听到这个声音都觉得身体一凉,拧着眉看着钟声来的方向。

      声音很近,就在他们身边环绕着,不断向着山外传去。

      “神钟天鼎?”张道允脸色一沉。琨国人都知道皇室天子薨时,皇陵下葬前都会敲响神钟。那是一口极大的铜钟鼎,发出的声音几乎能覆盖整个京城,所有听到神钟鸣的百姓都会下跪祭拜,以全城之哀送走那位伟大的帝王。“难不成他们已经把太上皇……”

      夏侯君没说话,连看都不抬头看一眼,光是听着声音就辨别出了方向,在身后的白凖们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出现在百里之外了。

      “跟上!”夏侯君速度快得惊人,再听他这句话时,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林子里了,康康连忙拔腿跟上他,其他人也加快了速度。

      风起云涌,雨后的天空蓝得仿佛能滴出水里,云中山左峰山体的中央,是一片极为空旷的平地,平地上放着一口大钟,一面漆黑的棺材,两物的背后是一扇黑暗的洞门,洞口开启,阴冷的气息从洞里传来。

      在钟和棺材的周围,站着无数个穿着黑衣服的人,他们用帽兜遮住了脸,低着头,有规律地围在棺材四周,好像是一群守墓的夜枭,在默哀新的逝者的死亡。

      躺在棺材里的,是一位墨色深衣的老人,老人瞪大着眼睛看着头顶的天空,手脚都被铁链禁锢着,他无神而迷茫,好像不知道自己即将被人推进墓地里一样。

      在他眼前不断回放的,是离开牢房那时,远远看到的女孩子歪到在地上脆弱无力的身体。

      那曾经是个比任何生命都要鲜活的身体,拥有使不尽的力量,坚韧又强大,即使长得不美,却有着最美丽的生命之花。

      如果不是他,她大概还在宫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和小伙伴们绣绣花,踢踢毽子,期待着每个月的月钱,高兴地拿去买头花。她还是这样年轻鲜活的年纪,不该就那样无声地躺在没人知道的牢笼里死去。

      来个人啊。

      谁也好。

      从那个狭小黑暗的牢笼里把那个孩子带出来吧。

      太上皇默默地想着,眼角滑落一滴眼泪。

      “我还以为,你已经不知道泪水是什么东西了。”楚不夜站在棺材口边,冷笑着看着他,“你害死那么多人,连眉毛都不曾皱一皱,如今为了个认识不久的小丫头,居然哭了?真是可笑啊!”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太上皇听到楚不夜的声音,无神的眼睛突然有了几分光色,“我知道不用这样的方式,我永远看不到你。你们已经做得太过了,这几年暗中的行为触及了琨国的根本,阿眠他已经不打算再放过你们了,所以我才想看看你……”

      楚不夜依旧冷笑着,摊了摊手,“那你现在看到了?为了看我一眼付出生命,我还真是无上荣幸啊,太上皇陛下。”

      “阿夜,不要这样和我说话。”太上皇皱着眉,即使已经躺进棺材里处于劣势,他依旧保持着站立的气势,“我是你父亲。”

      “闭嘴吧。”楚不夜冷冷地俯视着老人,一星半点濡慕之情都没有,“我从来没承认过这件事,我取姓为楚,不过是为了恶心你们而已。就像他取姓为夏,他也从来没有承认过你。”

      “就算你们都不承认。”太上皇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我还是你们的父亲,你们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所以我才更恨你!”楚不夜用力打了一下棺材,几乎要把棺材掀倒。“不过你今日就要下葬了,这真是个好消息。你看这么多人来祭奠你,他们都是被你害得家破人亡的人,都是你当年赋予信任,为你鞍前马后的白凖。就因为你的一句话,他们的世界,他们的信仰全为乌有。你身上带着几万条生命,几十人的憎恨,如今终于要入墓了1

      围着棺材的黑衣人们都轻声地吟唱着北地的墓言,这是给逝者引路的典曲,原本应该由巫师来唱的。

      太上皇沐浴在墓言和阳光里,闭着眼睛没有挣扎,“我已经是迟暮的年纪了,我做过什么我自己最清楚,可我从来没有后悔。如今也看过你了,琨国也有主事的人了,我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可惜连累了那个孩子,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

      他不后悔灭了那么多部族,不后悔让这些人陷入绝境,琨国需要这样的血和仇恨来强大,他不介意让自己来背负几万人的命和仇恨,一切都是有理由的。

      只有阿兰,她是个意外。

      “那你就过去陪她吧。”楚不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吩咐身边的两个粗壮的男人,其中一个还是那个把太上皇拖到这里的那位牢狱。“合棺,下葬。你们渴望亲手杀死的这个男人,就由你们推进墓地罢。”

      他挥了挥手,让出了一条路,那群围着棺材吟唱墓言的黑衣人们一步步朝着棺材走来,面目狰狞如同恶狼。棺盖被高高地抬起,慢慢地放下,一点点掩去太上皇眼前所能看见的天空。

      太上皇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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