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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瞒天过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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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个聪明的女人!”陈珂冷然,半晌后方才赞道,知道自己不可能放她离开,就以退为进么?
“既然如此,那么,如你所愿。”
陈珂慢条斯理地伸出手,解下了李茹昕背着的一个有一个包袱。姿势很是优雅,但是她却觉得,这分明就是民间的大厨宰牛之前、先比划比划的模样。
当陈珂终于解下了最后一个系扣,李茹昕感觉自己身体蓦地一轻,就直接被陈珂打横抱了起来,直直地朝着大路侧边离得最近的李荣华的宫殿走去。
他的步伐从容不迫,胸膛坚硬而有力,怀抱温暖而结实,李茹昕却觉得自己的小心脏,砰砰砰地跳得,前所未有的飞快!
他,他,他,该不会是想,就在这宫里,让她真正成为他的如夫人吧?!假戏真做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鸦雀无声的荣华殿内。
殿内已经是空无一人。首饰细软洒落一地,一片缭乱。李茹昕缩在陈王陈珂怀里,忍不住探出了头,看着地上的黄白之物,眼睛蓦然亮了起来,映衬得暗乎乎的屋子里星辉闪耀。
她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说了出口,“陈王殿下,那个,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陈珂以一种非常自然而强势的姿势,环抱着怀里的女子,非常惊诧于她的重量。他的靴子踩在地上的不知是珍珠还是夜明砂的东西,直直地走进了正殿,靴子磨在那些散落在地的珠宝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那就不要说了,”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冷然。
李茹昕却对自己热脸贴在冷屁股上的问话不以为意,见他似乎放弃了要自己小命的想法,又不怕死地依旧聒噪道,
“殿下您刚才一进来踢碎的,可是前朝年间出土的瓷瓶,已经流传了一百年,市价三千两银子;转弯的时候踩烂的,是大越最有名的画家秦伯虎所绘,空山绝响图,市价五千两银子;然后,您现在正要踢的,是我朝最贵的金玉屏风,上面的鸳鸯戏水的图案,都是用黄金镶嵌而成,市价一万两银子!”
李茹昕的话说的飞快,对殿里陈列的各色东西更是如数家珍。陈珂忍不住收住了已经抬起的步伐,低下头去看看怀里的人。
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多么出众的容貌,倒是那双忽闪忽闪的双眸颇有灵气,长长的眼睫毛如同蝉翼,正一眨一眨地扑扇个不停。
只是令他不解的是,在这个叫李茹昕的公主身上,他看到的并非是亡国奴所常有的害怕亦或是怨憎,居然是浓浓的不满!
真是奇了怪了,她不满个什么?
难道是因为他损坏了她口中的那些价值不菲的财物?
陈珂否定般地摇了摇头,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再仔细看时,女子的眼中依然是流水潺潺般水汪汪的一潭,仿佛有种无法言说的怒意!
李茹昕丝毫没有闪躲的直直望着对方,仿佛一点也不曾被他的叛军首领的威名所震撼,樱桃一般嫣红的小嘴还挂着笑意,正在缓缓将怒火吐了出来——
“陈王殿下,您这样糟蹋这些金银珠宝,可是很浪费的,下次不能这样知道么?”
她的声音带着大越女子惯有的香软,尾音微微上翘,那对着孩子般说教的口气,不认同中还揉进了些许无奈,传进他的耳里,就好似春日里的柳条浅浅地撩动起了心湖,好一阵麻痒难耐。
“堂堂大越的公主,也吝惜这些微末之物?”陈珂觉得自己的心有些乱,很不高兴地讽刺道。
他想起了村里土财主家的女儿,也是锦衣玉食,一副不食人间疾苦的样子。灾荒年间,看着村落里为数不少穷困潦倒,险些饿死的村民,一脸惊讶地问出“为何他们不食肉粥”的蠢话。
富女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富甲一方的公主之尊?
李茹昕听完几乎是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她双眼留恋般的看了眼进来时各种奢华的摆设,“这些好东西,又岂会是我这样的身份能够拥有的?一个没有封号的公主,在这皇宫里,不过是形同草芥罢了。”
她匆忙地回答,倒是牵出了些许真实的情绪,明明本来是想调笑的,却表现得如同小可怜一般瑟瑟发抖的凄楚。
陈珂一声未吭,双眼盯着她,仿佛在衡量话里面的真实度。
“你倒是对这里的一草一木甚是熟悉。”陈珂满是怀疑。
“不过是因为自己没有,所以有机会前来拜访荣华姐姐的时候,对这些物事格外留心罢了。”
李茹昕一副“我是无辜的”的大无畏模样,就差在脑袋上竖起个小牌上书“我是良民”了。她倒也不急着让陈珂相信自己,反正她过的凄苦并非自纂,本是随便抓个大越的小太监就能分分钟印证的事情。
“正殿里并没有床铺,绕过这个屏风向右拐便是偏殿,偏殿里才有。”她的声音已经恢复,完全没有刚才隐隐抱怨的哭腔。
陈珂倒是微微皱眉,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思给他指路么?她的声音毫无负担,轻松而自然,但是在今日今时,倒是显得非常没心没肺。
大越灭国之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宫中逃难出去的宫女太监不知几多,誓死留守的士兵将军更是死伤无数,所到之处皆是肝肠寸断,步步惊心,她却好似欢欣鼓舞一般?
“你倒是想得开!”陈珂眉间染上浓浓的不悦。
“能服侍陈王殿下,小女求之不得。”李茹昕毫不犹豫地接口,还一脸羞涩的把头深埋在陈珂的胸前。
偏殿。
李茹昕被放置在床塌之上,微微侧躺,面颊朝外双手摊开,做出了一个拥抱的姿势。陈珂略一挑眉,双手抱胸,就这么站在近前细细打量着对方。
她的年龄不大,十五六岁的光景,身上的衣料是宫女所穿,针脚很粗,还有杂乱的线头,衣服延至腰间,全是褶皱,衣衫不整,因为刚才扛了太多东西的缘故,周身浸润着薄汗,后背也有些汗印。
而她此刻,完全没有一个砧板上的肉的自觉,一脸浅笑衬得雪白的面庞更是亮如朝雪。虽然只是清丽的容色,甚至还没有在城墙下遥遥一望的荣硕公主的美丽,却自带着一种朦胧的韵律,脸上还长着细小可见的绒毛,散发着少女的清新。
陈珂的心中不觉为之恍惚了一下,自己也不知为什么,竟然就这么深深地看呆了去,只觉得眼前女子,横躺于床榻之上,却好比画中飘渺之人,又似幻化梦境一般,迷离而不真实。
这时,李茹昕也在打量着他。
陈王陈珂,坊间有很多关于他的传闻,甚至有无聊的说书先生将他的事迹写成了画册子,无非都是一只长得死丑的癞蛤蟆扑腾着要吃天鹅肉的画面。
所以从她听到这个名字的第一天起,就有无数的人在评论他是有多么狼子野心。起于微末乡野,二十八岁却尚未娶亲,居然妄图染指当朝最受宠的荣硕公主至尊,拥兵自重,裂地封疆。
今日的他,一身黑衣,简单至极,身姿健硕挺拔,帝王将相所有的锦衣玉服,高贵昂扬,与他没有任何相合。陈王陈珂,看起来更像是个,站在焰火前打铁的武夫,亦或是个汗流浃背卖猪肉的屠户。
浑身上下,掩不住的是乡野间粗鲁的气息。只是那双眼眸,却无波无痕,冰冷的让人心底打颤。那无边无际的深邃和黑暗已经冷入骨血,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毫不相干,亦无法左右他分毫。
如此冷然。
李茹昕只觉得这般直视,竟让眼睛像被冰刺般疼痛,一晃神,才发现刚才自己竟然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
陈王陈珂,历经马革裹尸的战场,以及戎马风霜的沧桑,再加上如今问鼎江山的威势,确实能令天下女子,为之倾慕。
虽然剑眉星目,可惜样子太粗犷了些,跟个冰块一样!
李茹昕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了半天,完全没有普通女子惯有的羞涩,最后毫不害臊地给他点了个赞。她上身微探出床榻,摆出了一个诱人的姿势,然后抬头凝望,笑意也随着微微加深。
只是陈珂却冷然凝睇,手上也没有任何动作,李茹昕觉得自己有些浪费感情,于是干脆利落地数落起来:“原来陈王殿下,竟是如此不解风情之人?”
陈珂冷然一瞥,并不说话,李茹昕纳闷,难道是自己的姿势还不够撩人?正要纤腰一扭,换个更加妩媚的动作,就听见他淡淡地说道,“你口中所说的解风情,难道是要我对着你鸡肋骨平原般的胸部,生出欲望么?”
李茹昕再次愤怒,却又蓦地眼波一闪,这突然展开的笑靥宛如惊鸿,又似精灵突然遗落人间——这笑容映入陈珂冷然无波的眼里,倒是犹如投石之子,成功地激起了圈圈涟漪。
“陈王殿下,您不知道有一句古话叫做,宁愿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女人么?”李茹昕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