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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朕的第一条命】(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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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梁朝的金銮殿称作宣和殿,大殿正厅是个能容纳几百人的半开放式建筑,而厅外则是能容纳万人的巨大开阔广场。
平治帝勤于政事,五更上朝是常例,而这上朝三天一次为大集会,五品以上京官都要前来,正三品以上近百人分文武列于金銮殿中,在皇帝未至前也可先行商议统一意见。一般是会在这个时候宣布重大的事件,比如政策调整,比如立储立后。
而其余的人近千数则是位于殿外分列站好,静等皇帝,有专门的司礼太监候在侧,往返走动着记录臣子们的言行,朝会后再送至皇帝案前。
对于如何去做一个合格的皇帝,司祁并不是毫无准备,他之所以答应太医调养身体不去早朝,这也是其中的原因。
且说,虽然不去上朝,但该批阅的政务还是得批阅,待在律政殿时,他也挨着看完了平治帝留下的手札,颇有领悟。
今天是例朝,只有殿中这群高官到场,司祁位于最上首,看着跪列整齐的高官们,再透过敞开的殿门望着那绵延宽广的梯台广场,场面浩大,震慑人心,司祁心下突然热烈滚烫。做凡人皇帝,还真是新鲜。
“众卿……”
陈公公立在皇帝身侧,见陛下总算安稳端正地坐下了,正准备宣免礼,哪知皇帝突然做了手势打断。
身为去年才提上来的太监总管,陈公公能力不够熟练,出人之处正是内心细腻,揣摩圣意准确。
虽说这早朝宣礼按道理是要帝王先做反应,太监才操着尖利的嗓音代传,但平治帝一向是个话少沉默的主,往日间陈公公见机行事,自行宣礼,都是正合平治帝心意的。
而今也不知道是不是皇帝大病初愈的缘故,他的所作所为与皇帝有很大出入,这可一下叫陈公公为难,额角冷汗直冒。
只见司祁低下头去打量大臣们。
“众位爱卿刚才辩得可开心?”
“是何开心事为什么不等朕到了再论?”
明明语气并无多少波澜,甚至待了几分戏谑,却不怒自威,一时间,偌大的殿内只听见皇帝身后宫女摇扇的声音。
司祁端正了自己的坐姿,看了一眼旁边的陈公公,一直战战兢兢的公公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几乎一秒会意。
他高呼道:“众卿免礼!”
“谢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诸卿又是一拜一叩,才起了身,司祁微微笑着挨个挨个打量这群人,陈公公等了一会,见皇帝并没其他动作,便接着高呼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大殿中一时又安静了,然而就在陈公公都准备宣退朝时,神龙大将军豪气地一步踏入殿中央,那一步,踏得过于有力,金銮殿冬天装着的青木地铺还未拆,这下便发出了咚地一声。
“臣有事奏!”
大将军把怒气全装进了语气里,针对意味明显。宰相额头的青筋都快跳出来。
“奏。”
司祁淡然开口。
“礼部尚书陈大人怀疑禁军中出了存谋逆之心的人,恳请陛下明察。”
大将军言简意赅,不走那文绉绉一套,说话也毫不客气,直接点名。
而这突然被点名的陈尚书全身一个激灵,立马踏入殿中,跪下行了大礼,道:“微臣惶恐!”
神龙将军半勾着腰,没看那陈尚书却是去看宰相,知道你能说会道,治不了你?还不会拿你手下开刀?
宰相自然注意到了神龙将军那洋洋得意的眼神,之前的争吵的确是由这陈尚书引起来的,文武官员素来不对付,他们私下都清楚,乐正帝在位时,改革颇多,举国清明,近几日全国上下也都没发生什么大事,他们几个高官也是闲的,等候皇上时竟互相闲扯起时务。
陈尚书也不知道是那根弦搭得不对,硬是扯出了禁卫军这个话头去堵一个武官的话,原意是斥责禁卫军无能,竟让陛下在宫内出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偏生今日神龙将军那个暴脾气又叫人惹不起的老头在场,禁卫军他一人统管,陈尚书的话落他耳里自然变了样,才引发了先前的骂战。
先前宰相站出来是因为代表了文官集团,并且他自己也是极为不爽神龙将军这个老匹夫。
同为国丈,他的女儿还是皇后,他手里还握着切实的重权,何人看他不仰其鼻息,唯这老匹夫倚老卖老,就爱压他一头。
气归气,刚才站了出来,不代表现在也会,宰相混到这个位置,心里还是沉稳,明白什么该争,什么说不得。他对神龙将军眼角眉梢那点得意张扬直接视若不见。毕竟糟心。
“哦?不知陈爱卿有何见解?”
司祁还是适当地问回了话,只见这陈尚书又是磕了一头,青木的地板今天又咚地响了一次。
“微臣惶恐!微臣不敢妄言!”
“你的意思是老夫堂堂正一品大将军在污蔑你?”神龙大将军直接扭过身斥问,一瞬间陈尚书感受到了左手边所有武官如狼似虎的视线。
“微臣……”
他还挣扎着想再说些什么……
“陈爱卿不必再言,此事另议,朕大病初愈,当时的事自己都有些记不清。”
司祁适时开了口,下一秒顺着他的话头,一黑色蟒袍加身的少年郎从宰相左侧的位置踏入了殿中央。
他生得清风霁月,眉目与司祁有七分相像。但却较之偏向阴柔病弱。
“皇兄当以龙体安康为首,切勿操劳。”
少年话音甫落,宰相便迈了出来,同样地说道:“陛下当以龙体安康为首,切勿操劳。”
神龙大将军在一旁,胡子都快被自己吹落,但他能说什么?
文武百官接下来便是一齐跪拜高呼道:“陛下当以龙体安康为首!”
“免礼。”司祁也被着突转的画风弄得一阵哭笑不得,他看着那黑袍少年,这具身体同父同母的弟弟昭王司衍。
曾夺权做过两朝储君。
“此事大理寺细查。”司祁看着他这个弟弟,不紧不慢得说道。
“诸位爱卿可还有事要奏?”
众人皆垂着头,无人言语,司祁看了一眼身旁立着的陈公公,其立马就宣布:“退朝!”
司祁出了金銮殿,陈公公紧跟在身后。陈公公算是是看着原来的平治帝长大的,当年平治帝少年时期被废,最具艰难的几年这公公都陪在他身边。
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时陪在他身边的人断然不止这陈公公一人,可好好活到了现在的却只有陈公公一人。往日不管去哪,即使不要宫女太监跟,平治帝也会让陈公公跟着。直到去年皇太后过世,平治帝收了后宫之权,便提拔了他做太监总管。
陈公公也一直自以为最了解平治帝,可是如今的陛下生了一场病仿佛就性情大变了,叫他也看不懂……
“陛下,现在是要去律政殿吗?”
按着平治帝的习惯,下了早朝后就会去律政殿待着,一待待整天,也不准任何人接近,就自己闷头处理政务。直到他拿了妃嫔的牌子去,才算歇下。
或者不该说是歇下,而是又换了一个任务去做。
陈公公也时常想,也许就是因为幼时过得太苦,长大的平治帝才会这么封闭自我。
“现在什么时辰?”
本来都准备打点起轿的陈公公被皇帝这突如其来的一问一下问懵。
“陈公公?”司祁皱着眉,反问了一声,他的眉头又低又粗,眉尾却高,天生便英气逼人。而当他皱眉时,眉头就像碰在了一起。
以前平治帝这般皱眉,给人带来的是压迫感,但不知为何,陈公公也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了,他竟然觉得今日的陛下这个样子有一点带喜感?
“啊陛下,奴才在,奴才有错,年纪大了总爱走神。”
陈公公甚至是连带着给自己辩驳了两句,换往日他怎么敢,可今天就因为皇帝皱眉给人的那点错觉,他就敢了……
这不,一说完就开始后悔,哪知还未张口再辩解,他就见皇帝对他言笑晏晏地说道:“无妨。”
“现在几时?”
“约……约是……辰时……”陈公公说话都跟着结巴起来。
“辰时?正好。”只见皇帝这般说着,脸上笑容更大了几分,眼眸弯弯,喜悦都直接溢满了出来。
“去永乐殿吧。”司祁说。
“是……是……”陈公公答。
“摆驾永乐殿!”他那嗓子就像个标志,传进了轿夫耳里,也很快就传进了各殿各院的其他妃嫔耳里。
辰时,天色明媚之时,是往常苏莺语用早膳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