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严大叔

6、第 6 章

　　总住在青年旅舍也不是个办法。一个月下来近两千块的房费，对于没收入的唐哲来说的确贵了点。他上网查了查，在西五环那边弄了个短租房。几个月房费算下来比住旅舍便宜，吃饭啥的都能自己做。
　　网线、洗澡的地方都有，房间窄小点，不过也没关系。唐哲跑到中关村，又花了几百块钱买了一款FAVO手写板。这个东西他觊觎很久了，随手画点涂鸦比鼠标方便多。只不过人在外面走，不敢买高端的“影拓”系列。
　　东西备齐全了，人就窝在短租房里，插上网线，连上手写板开始上网。随便搜索下，形容这种生活的词条就出现在网络百科里——
　　宅男，“御宅男”的简称。最初含义是“ACG的过度狂热者”，就是特别沉迷于美少女类的成人动漫或者游戏的男子。后来逐渐被引申为“对某特定事物的爱好极端偏执且不与人接触而窝在家里的人”。本来是个外来语。进入国内后，多指引申义。凡是每天憋在屋子里不出去社会交往，沉迷于玩电脑游戏、网络聊天、泡论坛、看动漫、看电视连续剧的人，都可以叫宅男。而下班后回家沉迷于某一件事物（哪怕和电脑网络无关），社会交往不多的人，也会被称为“宅男”。
　　宅男就宅男吧。从前“宅”得不够彻底，现在彻底一点吧。
　　唐哲画好涂鸦发上论坛，就手点开MSN。网友们的头像在上面闪闪发亮，每个头像都有他们各自的领域和喜好。每个头像都有他们自己的故事和生活。闲来无事，跟他们聊天会很开心。只是，某些夜晚孤单单地停留在网络上，才发觉那些无法到达彼此身边的头像是那样地遥远。
　　有消息蹦出来，是个陌生的HOTMAIL地址。顺手加了，看到一只狮子头浮上窗口。
　　“上来啦？”
　　对话框里，昵称栏还是邮件地址，跟其他的网友不同，并没有标示常用的昵称。
　　“老周？”
　　唐哲敲了两个字过去。大学毕业后，大家都有个习惯，MSN号加同学或有业务往来的同事，网友占极少部分；□□号码才加不太熟悉的网友，如果是现实中熟悉的人，通常用群聊。
　　“唐哲，人在哪儿呢？”
　　那边并没有否认。
　　“短租房，租到四月初。”
　　唐哲跟老周聊了起来。现实中见过，网上说话也随意了很多。谈了谈他在北京的近况，还把刚才画的涂鸦发过去给老周看。
　　老周自称是学过十年的素描，七年的色彩。听得唐哲有些汗颜。他当初不过是学了六年的素描和四年的色彩。本来想考艺术生，但家里人说觉得他那成绩浪费了，就自作主张让他读了计算机。
　　人的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唐哲不否认自己妄想缩小这种差距，而且还把这种心思埋藏得很久、很深，以至于他出手后，没有人看出来他要做什么。
　　“你计算机系毕业的，不过这涂鸦的风格，我看挺像市面上流行的那种小说封面。”
　　老周看了半天，从MSN上打了这句话过来。
　　“我想投稿试试。”
　　唐哲想了想，把自己的打算很隐晦地表达出来。每个人都有秘密，憋在心里很难受。既然不关要死要活的事，索性把打算说给无关紧要的老周。
　　“换行业？”
　　老周敏锐地察觉到了唐哲的潜台词。他很快地回复了句，“想好了吗？”
　　“不知道。”
　　唐哲实话实说。给父母留了钱，他带着不多的积蓄来到这个城市。然后准备拎着笔记本和手写板一个一个地方地走过去。仅仅能糊口的画手也好，就算做再没有天赋的画手也好。只是想画点东西，过着每天画东西的日子。而不是面对一行行代码，拿着稳定的薪水，等待年华在沉默中老去。
　　“你的反叛期来得比较晚。”
　　老周那边好像考虑很久才打了这句话过来。唐哲不知道老周是不是在笑自己的孩子气，或许是吧。每个人都有一个梦想，只是自己今天才有勇气追寻。
　　“就是想试一试。”
　　唐哲回答。
　　“也好。你有工作经验，找工作并不太难。尝试过段你喜欢的生活，再回到正轨吧。”
　　老周在那边说。说完，给唐哲传了几个压缩包。看文件名，都是绘画相关的书籍。有人体结构，也有大师作品集。
　　“新的领域，必然要面对新的人际关系。”
　　老周又补充了一句。
　　“嗯，重头再来。”
　　唐哲收了老周的压缩包，随手打了句，“你呢？你画了那么多年，为什么不画了？”
　　“我？当初读书，父母给选了学校。毕业后进了事业单位，就一直忙工作来着，没什么时间和闲心画了。我们家这里不看重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规规矩矩上班、赚钱、养家才算过正经日子。”
　　老周解释几句，就匆匆下线了，临走说好周末再谈唐哲的涂鸦画。
　　有些事情，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少年时期，不喜欢的事情做了段日子都会丢下，只有喜欢的才会持之以恒。所以唐哲感觉到老周是喜欢画画的，很喜欢。谈了不到一个半小时，老周嘴里蹦出来的专业名词和观点，比他都要多、要深。由此，唐哲不禁想到，自己尚且把对画画的热情埋藏在心里，老周又是怎么把当初那“十年素描、七年色彩”给“遗忘”掉的呢？
　　心中的秘密和爱好，会不会像是某种顽固的植物，躲在角落里自己生根发芽，悄无声息地压抑着、存在着，寻找可以伸展枝叶的时机？
　　唐哲把自己的插图存成压缩包。他在各个插画论坛上搜索着，希望得到更多来征稿的编辑的联系方式。每个编辑那儿都发份作品过去，有合适的插图活，对方就会来找自己。这是他认识的一个网友说的。那个人是网络写手，对这方面多少比他懂些。对方还建议他画个人物、背景、氛围都很完整的插图，这样就可以转手他推荐给熟悉的工作室编辑。
　　做什么都是需要人脉的。没有人脉，可以去搭建。用实力和做事情认真的态度去搭建。想要别人怎么对自己，最好自己先那样对别人。
　　唐哲看了眼MSN上那些灰色的头像，打开了绘图软件，准备奋战一个他从前并未接触过的，充满绚丽色彩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