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unrise in Aigai》平底锅上的蛋黄

1、奥林匹娅丝

　　楔子

　　公元前382年，马其顿王都培拉。

　　年幼的女孩小心翼翼地抱着怀中的襁褓，一面专注着不让脚步颠簸而吵醒宝宝，一面也吃力地跨出短而细瘦的腿避开地面上大块小块的碎石，这一幕是在寒风的陪伴下进行。寒风在断垣残壁中打转，一声一声的像是冥界鬼魂的悲泣与低喃。

　　仅剩的半面墙、碎裂的大理石、秃一块整一块的草皮……这些都是去年留下来的，那些野蛮的伊利里亚人攻陷了培拉、占领了王宫大肆破坏她的家园，并赶走了他们的国王、她的父亲。

　　女孩正是马其顿国王阿明塔斯与妻子欧律狄刻的女儿欧律诺墨，她有一头赤棕色的齐肩秀发、玫瑰色泽的嘴唇、丰润的双颊、刚毅的下颔，她像极了她的母亲，母亲也很喜欢这一点，总说她是所有孩中外表最讨喜的。

　　此刻欧律诺墨走到了一间位处宫廷静僻处的居所门口，出入的门口几乎要被两侧的紫杉树掩住，她腾出一只手去拨开枝叶不让他们骚扰到她怀中的孩子，接着才小心翼翼地弯身钻进庭院。

　　庭院以砌成矩形的大理石铺排而成，中央坐着一个年老的女人，女人闭着眼动也不动、不畏寒风身着质料单薄的灰色基同 、一头毫无杂色的白发盘在脑后──依旧苍老。欧律诺墨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宫里的人都说全知的皮拉夫人早在十几年前就是这个模样不曾变过。

　　当她在试图往前跨一步，皮拉夫人开口：「公主，我想你应该知道，你不该靠近这儿。」

　　欧律诺墨难为情地低下头，寒风刷过了脸颊，就像针的尖端，她用手指碰触时会带给她的刺麻感。

　　她没有忘记长辈们的叮嘱，上一次来到这儿是在去年夏季，有她还有其他女眷。因为伊利里亚人也尊敬皮拉夫人的智慧，他们待在皮拉夫人身边可免于不遭到粗暴地对待。

　　皮拉夫人并没有睁开眼看着她，但她觉得在这位女智者面前自己早已被看透了，「我很抱歉，但我想只有您能够告诉我答案。所有人都不喜欢腓力，怀疑他的身分。他真的是我的弟弟吗？」

　　「你呢？哪怕所有人都在怀疑腓力王子只是王后遭遇了野蛮粗鄙的伊利里亚士兵粗暴对待后的产物，你也是这样想吗？」

　　欧律诺墨仅仅是一个短暂的停顿，「他是我的弟弟。我知道的。」

　　皮拉发出轻笑，「你对他的爱胜过你们的母亲所付出的。」皮拉睁开了眼，澄澈明亮的眼像是在看着她、看着她怀中紧紧抱住的弟弟又像是在看着空气中虚无的一点，那双眼比起天上的星辰还要飘渺，或许望遍了亘古的哲理。

　　「您在看甚么？」

　　「所有。所有穷尽我的目光得以看见的。我能看到这当中有着你年幼的兄弟，机智又勇敢的腓力、诸神宠爱的孩子。不用多久，所有人就会发现牠们的怀疑与轻视是错误的。」

　　欧律诺墨大为欣喜，「夫人，所有人敬您，我的父王也是，如果可以，请您告诉大家腓力是个正统的阿基德。」

　　「欧律诺墨，如果你爱他护他，他又何必在意旁人的目光呢？」

　　「是的。」公主稚嫩的脸庞划过与年龄不相符的坚定，「我疼爱他，他是我的弟弟。」

　　「你没有说谎，你会爱他──甚至直到你死，你会为了他而死。」

　　欧律诺墨闪过一丝茫然。她还年幼，岁月带来的「苍老」与「年长」距离她很远，她只听身边的长辈说起，至于死亡──死亡同样是这么虚幻，她的灵魂将会深入地面，她的□□将会腐败，塔纳托斯以一绺头发为证；赫尔墨斯会引领灵魂；卡戎则是运载她渡河，如果她的家人肯在她的嘴里放一枚钱币的话，否则她连冥界都无法抵达……

　　「我该如何避免死亡呢？」她问。

　　皮拉摇了摇头，「我恐怕答案不会是你想要听见的。」

　　欧律诺墨感到手有些酸了，她换了一边的臂弯去承接弟弟的重量，小婴儿皱起眉，她轻晃并且用亲吻额头作为补偿，她乖巧的弟弟果然继续陷入睡眠中。「告诉我吧，夫人。」

　　皮拉仰头深吸了口气，最终没有拒绝，「杀了妳的弟弟──如果腓力死，你将长命百岁、但有生之年会遭遇到马其顿的覆灭；如果没有，你将因他而死、他则会带领落入深渊的我们迎接曙光。」

　　欧律诺墨忍不住退了几步，「我不懂……我不懂。」她瞪着怀中的孩子，又小又脆弱、头顶的胎毛笔所有她见过的线还要戏还要柔软。保母说腓力不脆弱，腓力是她的三个兄弟中最健康的，体型比较小、因此母亲生产时胎儿没带给母亲太多的难受。

　　但欧律诺墨依然觉得自己多出点力就可以把对方的头扭断，像是她最年长的弟弟亚历山大那样、一把掐死了自己的宠物蛇。

　　她无法想象这样虚弱不堪的弟弟会杀死她。「我不懂。」

　　「你当然不懂，倔强固执的公主，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

　　也不再需要皮拉夫人提醒了，欧律诺墨摆了摆头，转身仓促的离开此地，像是在荒原中撞见了猛兽。

　　※※※

　　公元前353年，馬其頓的培拉。

　　「奥林匹娅丝！」

　　「……奥林匹娅丝――我以诸神之名诅咒你！」

　　「这是在做甚么，还不快拉住你们的主人？」

　　「不要拦我、放手……」

　　……

　　张敏敏的睡眠质量相当糟糕，因此睡觉时别说闹钟一响、就是窗户外的阳光有一点照进来都会让她醒来。

　　为此她还时常跟睡觉时喜欢开一盏灯、大开窗帘的室友起争执――

　　理所当然的，她被屋外的哭喊声吵醒了。

　　搞甚么？

　　张敏敏摇头晃脑地从床上爬起身，倍感不耐的搔了搔头。

　　为甚么看个篮球赛都可以这么激动？

　　竟然连八楼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刚从睡梦中清醒的敏敏姑娘反射性认定是毗邻着她房间窗户的那一面楼下的篮球场上正举行着赛事而惹的祸，却根本没想过一个问题：看一场篮球赛不必哭得像是死了爹娘。

　　她隐隐作痛的脑袋只是盲目的驱使她循着哭喊声走。

　　结果她一推开门，还想着骂几句，眼前旋即闪过一道身影――

　　紧接着她就被那不断制造高分贝嚎哭声的女人重重推倒在地。

　　「我的孩子、我的阿西达斯――」女人号哭了几声，凄厉而绝望，「奥林匹娅丝，你也有孩子、也是个母亲，难道就你就不怕自己的孩子有一天也遭到同样的报复吗？」一双冰冷、纤细的手、食指半张紧紧嵌在张敏敏的脖子上。

　　甚么？

　　张敏敏完全不知道这个披头散发cos贞子的人嘴里叽哩咕噜吐出甚么话，「你……」话还没说完，对方的十指的力道持续加大，别说讲话、连喘息都有困难。

　　「菲莉涅，快住手！」

　　「妹妹，快冷静点！」

　　「奥妲塔、阿爾西諾伊，拜託你們不要再拦著我了，我要和这个恶毒的女人一起死！」

　　……

　　张敏敏恍惚之中觉得还有好几只手在对她进行拉扯――但她没来得及害怕或者挣扎，她便因为缺氧而双眼视线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