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骠骑将军》独座

1、第 1 章

　　“嘿，蒙古大夫，你在黑番娶妻生子，也算半个黑水人，现在吃香了，跟着我们跑啥？”
　　众人一阵哄笑，幸灾乐祸地望向一位头发寸许的老花子。
　　他静静的，如枯树一般无知无觉。
　　被他医过的牛大喝道：“够了！大家都是亡国奴，还内讧！”
　　“亡国还不是怪他这种逃兵，要不大昌也亡不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怨毒的言语如洪水猛兽般袭向老人和牛大。
　　直到牛大被骂哭，老人才开口道：
　　“赤北一战，我军以两万对敌十万，苦撑七天盼不到援军，全军覆没。我重伤被俘，不忍染血同胞，自愿为奴垦荒，八十二岁才逃……”
　　“骗人！真这样你能甘心被骂三年，从来不还嘴？”
　　老人苦笑道：
　　“秋白乃殷商大司寇四十代孙，被擒番邦有辱先祖，二十年来我从未原谅过自己，被你们骂骂又何妨？直到半个月前，惊闻皇上率文武降敌……痛心之余，才不再做此执念。”
　　四下一片寂静，人们默默起身背上行囊，继续南行。据传南方已拥新主，到了南边就不再是亡国奴了。
　　牛大凑过来问：“秋大夫，我也一个人，不如结伴走吧？”
　　秋白笑道：“南行前，我想回故乡再看一眼。还有，别再叫我大夫了。亡国后不许我行医，他们又毁庙杀僧，我已还俗当了叫花子！”
　　“天水不远，绕一下不打紧。秋……嗯，您这么多年还没回去过？”
　　“近乡情怯。”
　　牛大恍然看到秋白抹了把眼泪，因念着他的活命之恩，用仅有的钱雇船奔了天水。
　　三日后来到天水，可多年战乱早已物非人非。
　　几经辗转，二人才探到一片坟场。
　　牛大搀着秋白，半抱半拖地在坟场乱转。秋白突然激动地推开他，扑倒在一座孤坟前，老泪纵横。
　　见碑上刻着“秋门崔氏”，牛大才明白他是回来祭亡妻的，只是照碑文上算，他老婆十五岁就死了？
　　回到船上已快入夜，不久小雨淅沥，二人偎在一起取暖。
　　秋白絮絮叨叨，不停地说着往事：父亲病重、崔家订娃娃亲、父母双亡、行乞、当和尚、药铺学徒、入赘、入伍、当将军……
　　牛大明白这是回光返照，只默默听着。
　　秋白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突然肩头一滑，秋白去了。
　　看着怀中已逝的秋白，牛大内心澎湃。秋白就是舍身救先皇、战功赫赫、后来叛国的秋将军？
　　天可鉴，他从未叛国，至死仍在南度！
　　牛大亲自将秋白葬在崔氏坟旁，在碑文旁刻下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大昌骠骑将军秋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