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商之戒尺》朱*凌

64、二、故里

　　二、茫茫夜海，陌陌林路，花玉倚忽然发现自己竟无处可去了。江舟说的没错，如果自己去武当山，只能促使双方火并，己方人少难敌玄武门人多势众，反而可能害了师父、师母的性命。江、武二人所提到的宝藏一事，怕也不是空穴来风，如果让他们奸计得逞，花玉倚就是死了也难瞑目。虽然如此一来，当师父他们得知自己的死讯后，伤心再所难免，但总比落入奸人的圈套好得多了。想罢，花玉倚主意已定，决定不去武当山了，然而扬州暂时也回不去了，天下之大，何处是自己容身之地？眼前一片迷茫之雾，花玉倚静静地倚靠着一棵大树睡着了。
　　一道温柔的阳光照射在花玉倚的身上，一阵清脆悦耳的鸟鸣传入他的耳内。花玉倚连忙打了个骨碌，不防忘记人还在树上，脑袋朝下人便直往地上砸去，惊得周围鸟儿怪叫着满天乱飞，远处还隐有人吓得惊叫起来。眼看花玉倚便要头顶着地时，脑海里突然闪过在“浩然正气歌”石壁上的奇怪的百图，只见他一式“倒挂金钟”单脚便勾住树梢，这才止住了向下的趋势，长长呼了口气，暗道：“师父可没教我这铁头的功夫。”一个翻身，便轻轻落在了地上。
　　但见东方一轮火红的骄阳正蠢蠢欲升着，四周水草茂盛，双目眺望，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山间村庄、田野隐隐若现，清晨的炊烟缭绕，仿佛漫游在天际的朵朵浮云。一条小河缓缓流淌在林外数百步的地方，两个牧童骑着水牛，穿梭于芦苇丛中，陶醉在自己手握的那枚带有悠长声调的木笛歌里，全然没注意花玉倚这么个大活人。花玉倚寻不到那声惊呼者，便笑道：“好美丽的山水。”忽然，不料却引来了一声冷笑，花玉倚听出这笑声里含着几分嘲讽的味道，忙闻声望去。只见相距十多步的一棵枝叶繁密的参天大树下，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翁柱着拐棍，眯着一双老眼，坐在一块黄色的石头上，头戴着一顶破旧的凉帽，衣裳上多有补丁，裤脚挽到了小腿处，露出嶙峋瘦骨，脚蹬草鞋，自言自语似地不知再说着什么。身后还有一头老黄牛乖乖地低头啃吃着嫩草。
　　花玉倚不禁有些好奇，怎的之前没有发现他呢？上前打了一揖，轻声说道：“老人家，您为何发笑呢？在下说错了什么？”那老者“呵呵”笑道：“少年人，瞧你长的斯斯文文的，却穿着猎手的兽衣，身手又敏捷得很，看来是初出道的猎户吧！难怪有此等闲情逸致的雅兴。”花玉倚笑道：“您老的眼光倒犀利，只是在下还是不明白笑我的原因？”老者冷笑一声，说道：“‘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在你少年人的眼中，天地万物尽有其乐，殊不知，在那些达官贵人们表面的衣锦荣华的背后，是多少穷苦百姓的无奈与辛劳汗水！牛马或有娱乐时，为自然之最贵的人却多有一生滚躺在泥土里活活累死的。”说到最后竟深深悲叹了一下。
　　花玉倚心头大震，立时对眼前的老人刮目相看了，恭敬地施礼道：“小子有眼不识泰山，您老莫不是隐居山林中的高人？”老者“哈哈”笑道：“老朽不过是给东家放牧的佃户，怎敢称为高人！只是活得久了，世道的一些事情也便看透了。”花玉倚安慰他道：“您老家里儿孙可孝顺？”忽然后悔问这句话了。老人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后来叹道：“都没有了。”眼睛呆滞地瞧着远方，没有再说话。花玉倚暗暗为其不幸而难过，从怀里掏出剩下的几两银子，轻轻都放在老者的身旁，再悄悄地转身离开了老人。
　　花玉倚感叹世间那无处无在的磨难，回忆起儿时在襄阳老家的种种快乐，想到已多年没有归还故里，大火吞蚀后的家宅必然早已杂草横生，鼠蚁乱窜，不由得心痛如刀割，便有了返乡的念头。又想襄阳离武当山相去不远，或许在那里也可暗中打听一下师父、师母的情况，当下迈步就往襄阳府奔去了。
　　光阴似箭，一晃月余便匆匆过去了。这日正是五月五端午节，襄阳城外汉水码头，人山人海，百姓从城内纷涌而来，大有空城皆至的势头。原来端午节有两个必需做事情，一个就是吃棕子了，另一个则是划龙船比赛，两者都是后人为了怀念战国时代的大诗人屈原而渐渐沉淀下来的风俗。万众瞩目之下，数十只来自各乡的龙船，在一阵震人发聩的百鼓声中，如射出的羽箭般齐刷刷地窜了出去。观者欢快地蹦跳着，为龙船呐喊助威。划船手人人奋力向前，虽说烈日炎炎，却没有人肯畏缩退却，每个人都施出浑身蛮力摆动着那双晒得黑幽幽的坚实的手臂，把一枝船杆运转如车轮，誓为本乡摘取冠军的荣耀。
　　在人群里有一位身着猎手服饰的少年郎，大约十六、七的岁的年龄，衣裳虽然陈旧，却洗得干干净净，他的脸上有着猎人少有的苍白肤色，说不上俊俏的五官却有着一双目光炯炯的眼睛，使人乍一看上去，就会觉得此少年体内必然流动着惟有真正的男子汉才特有的浓浓血液，一股朝气蓬勃的英气散发在他的举手投足间。左眉略上的地方有一道微细的伤痕，虽然经历了岁月的的冲洗，已无复当年那么的醒目，然而这道伤疤可能会永远伴随着他走过以后的日子。
　　一只红色的赛船在千万人的欢呼声中获得了“龙船状元”的称号，襄阳知府冯大人亲自为获胜的乡村颁发了牌匾。当少年得知取胜的竟是梅镇时，脸上欣然露出了喜悦的表情，驱散了原本隐伏在心里的那份淡淡的哀愁。眼见大赛即将结束，少年正准备转身离去时，却听一声大喝：“大家安静些，冯大人有话要说。”数十名衙役竭力呐喊了数声，人群中的巨大喧哗方渐渐息落下去。然后那位面目清瘦、双目精明，有着一缕山羊胡子的知府大人，一脸慈和地站到台边，双手打恭，笑道：“本官姓冯，名亦善，初来襄阳上任，便有幸主持今年的龙船大赛，得以见到如此壮观、热闹的场面，实是大饱眼福呀！呵呵，本官久闻襄阳民风纯朴，古道热肠，往常多有俊杰出仕为官，效忠朝庭，做了许多利国利民的善举，功劳甚大，令冯某为之钦佩不己。呵，为回报襄阳父老，近日本府将招收新衙役数名以补缺用，并扩招一名捕快。上为朝庭效力，下为百姓分忧解难，待遇优厚，此等美事，还望父老乡亲踊跃参加。”说罢，便回到座位上去了。一名师爷打着官腔，张开嗓门喊道：“有意报效衙门的，只需家世清白，身强体壮，皆可来府一试，懂得几手拳脚功夫的可以优先录用。报名时辰节止于明日午时，地点就在知府衙门口。一旦被本府录取者，饷银丰厚，衙役八钱一月，捕快一两五钱一月，望有志之士莫失此次难得的良机”。话未说完，场下早已是议论纷纷，不少筋骨强健的青年更是兴高采烈地磨掌擦拳，蠢蠢欲动。那名穿着猎人衣裳的少年，眉头一振，勒紧了腰带，嘴角边微笑了一下，便转身往城里走去了。
　　花玉倚那个饥饿的胃时不时想抽搐几下——他已快两日没沾任何的食物了。花玉倚徒步行程千里之遥，终于在前几日回到了阔别数年的家乡。花家果然是杂草丛生，一片荒芜，哪里还寻得见往日的家的一丝温馨。花玉倚睹物思情，想起李清照的名句“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惟恐江溪舴艋舟，载不动那许多愁。”时不禁泪流满面，不住嗟叹，暗道：“眼前景物如此的凄冷，教人如何不潸然泪下。好个‘物是人非’，我花玉倚比李清照还要惨，亲人没了，家也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了！父母客死异乡，至今寻不到遗骨，落叶还要归根，我花玉倚如不能把父母双亲送返老家，实是愧为人子，不孝至极矣！”他在梅镇流连忘返了两日，滴水未进，整日守着已变做废墟的花府，一付失魂落魄的样子，全然忘了其它事情。
　　一日，忽听得村中老幼欢声笑语，尽数赶往襄阳城，不知何故，便问路人，方知到了襄阳府一年一度的龙船大赛，思之自己年少时，父母必然带他随乡邻同去观赛，孩儿时最喜欢热闹了，花家几口每次都是高兴而去，尽兴而归，就是过新年恐怕也比不上端午节这日的欢乐多了。想到此，花玉倚心里就是一阵感动，一阵温柔，一阵思念，不知不觉地便跟着人流来襄阳城外的汉水码头观赏精彩的划船比赛了。当他听到襄阳府招衙役时，忽然想起父母的冤仇并未彻底的得报，一路之上，满眼尽是土匪抢劫、豪霸渔肉乡之事，如果自己能够成为官府的人，或许可以为保护一方水土的安宁尽些责任，他日也可名正言顺地擒杀为害江南七省的“江南三煞”，不但师父、师母欣慰，父母在天之灵也可安息了。当下就有了效力官府之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