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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薄命之相 ...

  •   自书房离开后,陈叶一路跟着凌战回到了他的房间内,名为陪护,担心他的身体,实为监视,凌战的种种不良记录已经让陈叶丧失了对他的信任。
      不知道是不是陈叶早已安排好了,凌战一回到房间内,便有侍女端来他为自己准备好了的药汤。看着眼前褐色的药液,闻着那熟悉的苦涩味道,凌战无奈地一笑,内心却是很温暖。抬头看了一眼陈叶,凌战第一次没有等对方催促便老实地将药汤全数喝下,然后笑道,“好了,我药也喝了,你现在总可以回去了。”
      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见底的药碗,陈叶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次倒是很自觉。”只见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先上床休息,我不急。”
      “你还真是……”闻言,凌战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一脸自然泰若地坐在桌边的陈叶,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才认命地走到了床边,他脱下了外衣,躺在床上,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和陈叶有一下没一下地闲聊着。大多时候,凌战只是在听着陈叶说着那些发生在他身上的有趣的事情。
      或许是真的太累了,又或许是药效上来了,凌战的神志很快便开始模糊了,没用多久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那时,陈叶才刚刚讲完第一个故事。
      起身走近床边,陈叶俯身拉过一旁的薄被轻轻地盖在了凌战的身上,然后只是久久地看着床上安静睡着了的人。他半低着头,长发垂下,遮住了他半张脸,亦遮住了他一双眼睛,让人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那一刻的他,竟是异常的沉静。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陈叶身形一动,伴随着吹灭烛火的细微声响,他的身影慢慢远去,直到融入这如墨夜色,再也消失不见。
      床上,凌战睡得很好,一派安然。
      “战。”忽然,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吟在寂静的房间内响起,只见玉洁月慢慢自黑暗中缓缓走出,一步步地走向凌战,她俯身看着凌战的睡颜,情不自禁地抬手覆在他的脸庞,眷念地抚摸着他的轮廓,一声又一声低低地唤着他的名字,“战,战……”
      自书房一路暗随着二人,玉洁月满腹疑问却无人可以解答,她黯然自己没有及时找到凌战,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她黯然自己无法像凌钰和陈叶一样可以陪在他的身边,肆无忌惮地关心地他;她黯然自己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肆意妄为,却唯独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得几近卑微。
      因为爱,所以才悔恨;因为爱,所以才失意;因为爱,所以才卑微。
      他是她的劫,即使痛,即使伤,她却依旧甘之如饴。
      “战,在我不知道的那些日子里,你到底经历了一些什么?”玉洁月细细地看着凌战的脸,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她想好好看看他,连一秒都不想放过,“战,我现在真的很疑惑,你身边的事,身边的人,我都看不懂,可是我好想知道,真的很想知道……我想知道你的一切,想和你一起承担这一切,可是你不相信我……战,你知道吗?那次你说你的事情与我无关,当时我真的很难受,就好像有人拿刀子在我心口扎了一刀一样……”
      “战,我爱你……”玉洁月俯身在凌战的额头上落上一吻,她的声音轻微如风,“所以,请原谅我,我只是想要知道你的过去,然后陪你一起面对……”
      话音一落,只见玉洁月的身影渐渐朦胧了起来,她的周身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晕,白润如玉的光芒缓缓流动着,慢慢向凌战而去,在他的周围氤氲着一层白雾,依稀可见点点星光闪烁着钻入他的身体,最终只余下浅淡的白光紧紧包绕着凌战的全身,轻柔而温情。
      这样的凌战,美轮美奂得不真实,是他温热的呼吸气息才让玉洁月不至于恍然,只见她莞尔一笑,身形越来越朦胧,只化作一缕白雾慢慢涌向凌战的眉心,最终消失不见,只有凌战周身化不开的浅光是她存在的唯一痕迹。
      缓步走在凌战的梦境中,玉洁月看见的只有化不开的黑暗,那么无尽,那么沉重。如隆冬的寒意自脚底不住地袭来,玉洁月竟有些抵抗不住,她的身体本能地微微畏缩着,一步步地前行着。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刺眼的光亮,玉洁月循光而去,那光带给她光明和温暖,尽头处,她看见了凌钰,看见了陈叶,也看见了自己,还有许多她不认识的人。漫步着前行,玉洁月在光芒的另一个尽头看见了一扇紧紧关闭着的大门,她越是靠近就越是感到压抑,但是她依旧只是坚定地迈去,她知道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东西。
      “战,原谅我。”抬手覆上大门,玉洁月明白自己推开的不仅仅是一扇门而已,那是凌战内心埋藏的记忆,但是她不想错过,所以即使会受到反噬她依旧还是义无反顾。
      伴随着一声古老低沉的吱呀声响,玉洁月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茫,几乎刺得她睁不开双眼,抬手遮挡着强光,玉洁月待到自己适应了些才抬步向着里面走去,她遵循着凌战脑海中最初的记忆,缓慢却执着地走向他的过去。
      **********
      **********
      临国皇宫,青华殿。
      “啊啊啊……”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喊叫划破长空,那声音低沉而虚弱,殿门外等待着的人们听得焦急而担忧,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许久都不曾打开过的朱门,翘首以盼着。
      或许是听到了众人的盼望,只听见一声闷响,有人自殿内急急地跑出,直冲着那身着一身黄衣的人而去,“皇上,娘娘的情况很不好,可能……”
      “可能什么?”那人闻声转身,他面容冷峻,帝王的威严令人不敢直视。
      “皇上,娘娘的身体素来羸弱,可能……”御医顿了顿,有些害怕却不得不如实地回答道,“……可能会难产……”
      像是为了证实他所说的话一般,那痛苦的喊叫声骤然变小,伴随着一阵混乱的嘈杂声,另一个御医跑了出来,他愧然道,“皇上,臣等已经尽力了……”
      “你什么意思?”临皇冷冷地问道。
      “臣的意思是……”那人跪俯于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娘娘,孩子,只能保一个……”
      虽然是预料之中的答案,但临皇还是忍不住心惊,只见他抬头望着殿内,目光深邃复杂,那一声声几乎弱不可闻的痛吟重重地冲击着他的感觉神经,震得他耳膜发痛,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只见临皇的眼底滑过一丝痛心的纠结,然后双手用力握紧,力气大到指节泛白,掌心锐痛,有猩红血液自指缝缓缓渗出,触目惊心。
      “皇上!”众人惊呼,一片慌乱。
      “不用管朕!”拂袖阻止了御医想要为自己治疗包扎的动作,临皇的声音低沉得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只见他双手负立,仰面朝天,嘴巴一张一合,说的是这世间最无情的抉择,“天命难违,这个孩子不能留……”
      虎毒不食子,而他却不得不狠心舍弃自己这个尚未来到人世的孩子,因为母子皆危,更是因为那十六字预言。
      祸胜福衰,薄命之相;
      天命至厄,福祸难测。
      “无论你们用什么办法,朕要看见一个完好无损的柔妃!至于孩子……”临皇最终还是说不出口,他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御医进殿救人。
      “微臣一定竭尽全力救治柔妃!”至此,御医也不再耽搁,匆忙地起身而去。
      朱门再次紧闭,那发出的低沉闷响如同一道惊雷般打在众人的心中,它阻隔的不仅仅是那一道道担忧的探视,而是一个全新生命的希望。
      朱门之内将会发生什么,众人都心知肚明,却也是无能为力,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无法阻止,面面相嘘之余,是深深的无奈。
      然而,一切却并没有朝着这看似已经写定的结局而发展,只听见一声怒吼自殿内清晰地传来,那是女子带着绝望的悲愤,“不!我的孩子!你们出去,全部都给我出去!滚,滚,全都给我滚!”
      “娘娘,你冷静一点……”
      “滚!”伴随着东西摔落地面的巨响,女子的声音再次传来,“你们给我滚啊!”
      “娘娘,你先放下手中的剪刀,”御医们劝告着,“千万别冲动!”
      临皇自震惊中回过神来,只见他身形一动,已经推门进入了殿内,急步而去。
      “柔妃,你……”骤然止步,临皇双眼瞪大着看着眼前的一幕,满眼的不可置信。
      那个素来温婉端庄的女子如今再也看不出半丝柔顺的模样,她一手执着锐利带血的剪刀,不停地挥舞着以逼退众人,一手死死地护在自己腹部,指节几乎泛白,却是不肯放下。
      “皇上……”看到忽然闯入的临皇,众人如同看到了希望一般地齐齐看向他,等待着他的决断。
      一时间,殿内突然安静了下来。
      看到临皇的那一刻,柔妃愣了愣,她的眼泪在那一刻崩塌,只见她忽然举起手中的剪刀抵在自己颈间,锐利的锋尖毫不怜惜地划破了皮肤,渗出猩红的血液,“出去!全部都给我出去!”
      “娘娘!”见此,众人皆是被吓白了脸,只能连连后退,以免进一步刺激柔妃做出更过激的行为。
      而临皇只是默认着这一切的发生,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几乎崩溃的柔妃,他看懂了她眼底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绝然,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失败过。
      无力地摆了摆手,临皇无声地示意众人离去,柔妃只是看着,她拿着剪刀的手颤抖着不肯放下,仿佛下定了决心要所有的人出去才肯罢休。
      “青若,”临皇突然出声,被点名叫住的宫女又喜又惊地应声,她快速地自门口跑了回来,“你留下。”
      “谢皇上!”闻言,青若的脸上藏不住的高兴,随即只见她担忧地望向柔妃,试探性地向前走近,“二小姐……”
      看着青若走近,柔妃的脸色闪过一丝悲伤,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相信她,但是除了这个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的婢女,她又能够相信谁呢?
      趁着柔妃迟疑之间,青若已经来到她身边,她伸手握着她的手,企图将剪刀取下,“二小姐,您松手啊……”
      不知道该怎么办,柔妃依旧是顽强着不肯放手,她的目光始终落在临皇身上,她看见他转身离去时的落寞,再也看不见半丝帝王的傲气。
      这不是她想看到的局面,但是她不得不这样做。因为只有这样,她的孩子才可能一线生机。
      “青若,”柔妃终于还是拗不过青若的力气,她转而紧抓着她的手,哀求道,“你是我唯一能够相信的人了……你帮帮我,帮帮我的孩子……”
      “二小姐,你别这样……”柔妃早已被腹中胎儿折磨得虚弱不堪,她表面的强大不过是一种伪装,看着她苍白的脸色,青若着急地哭了,“你这样会死的……”
      “你先躺下……”见柔妃已经虚弱地说不出话来,嘴巴一张一合地好像想要说什么,青若赶紧扶着她躺下。
      “二小姐!”不知何时,剪刀再次回到了柔妃的手中,青若心中一惊,正想夺下来,只见柔妃顺势抓住了她,用尽自己所剩无几的力气在她手心写着什么,然后把剪刀放在了她手里。
      她写的是:求你帮我。
      “二小姐……”青若潸然泪下,只能答应,“我答应你……”
      柔妃紧绷的神经在那一刻终于放松了,只见她对着青若笑了笑,无声地说了声谢谢,然后终于是失力地昏死了过去。
      “二小姐……”
      ……
      自殿内退出的众人守在门外,没有人知道里面到底情况如何,也没有人能够预测柔妃会经历了什么,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着,煎熬地等待着。
      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们内心的悲哀也一点一滴地涌动。那个时候,天色一点点地暗淡,也一点点地熄灭他们心里的希望。
      殿内再也没有传出任何的叫喊,殿外也是一片的沉寂,这时的安静与之前的嘈杂相比更显得悲凉而绝望。
      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等了多久,等到殿门再次被打开时,已是近黄昏。一身狼狈的青若托着疲倦的身子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她扶在门沿,支撑不住地跪倒在地,缓慢地说道,“皇上,母子平安……”
      闻言,众人震惊之余皆是松了一口气,复杂的喜悦情绪充斥着他们的大脑,但是内心却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时间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皇上……”御医们最先反应过来,想要说些什么,却在临皇瞥过来的眼神中噤声了。
      不明真相的众人一脸茫然不知,只见临皇抬步迈向殿内,青若的神色一滞,急忙跟上,而御医们只是面面相嘘,无奈地摇头叹息着。
      殿内,柔妃悲喜交加地看着自己怀中的孩子,他有着漆黑明亮的双眼,他有着柔软健全的四肢,他的一切都很正常,可是……
      每一个生命来到这世间都是带着响亮的哭声,只有她的孩子安静得令人担忧,难道那些预言是真的吗?
      “不,我不相信……”柔妃低声说着,她满怀疼惜地看着孩子,他的眼睛中倒映着的全是自己的身影,那么清晰,那么真实。
      或许是看懂了母亲眼中的情绪,只见他一边咿呀着,一边伸长了双手想要做些什么。柔妃低了低头,她只感觉他柔软的手摸在自己脸上,有些痒,却是异常的温暖,她不禁笑了笑,而他也跟着笑了。
      临皇一进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母子其乐融融的场景,他忍不住想要走近,“柔妃,孩子……”
      柔妃抬头,她脸上一闪而过的防备让临皇有些不是滋味,他看见她下意识地紧紧抱住孩子,警戒意味极浓,他不禁愣了愣。
      或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柔妃抱着孩子的动作一滞却依旧没有放松半点,她看着他,目光中沉淀了太多的情绪,然后只见她抱着孩子,光着脚走下来床,无声地走到临皇的面前,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一语不发地只是磕了三个头。
      她太不懂得怜惜自己,额头撞击在地面发出的声音是那般的响亮,几乎让人只是听着都感同身受般地觉着疼,待到抬起头时她已经是头破血流,触目惊心。
      “二小姐!”青若想要帮柔妃止血,却是被她阻止了,她依旧只是看着临皇。
      “你……”临皇一时语塞,他看着她怀中的孩子,目光深邃复杂,“为了他,你连自己的命都不顾,这样真的值得吗?”
      “这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柔妃摇了摇头,继续道,“皇上,臣妾只知道孩子是无辜的。纵使整个天下都放弃了他,唯独臣妾不可以,这是臣妾身为一个母亲唯一能够帮他的了。”
      “你都知道了?”临皇震惊道。
      “四月的堕胎药,五月的麝香,七月的毒蛇,”柔妃一一说着那些曾经让自己差点流产的过往,她平静的面容下掩藏了内心的悲凉,“皇上,这些伤害全都抵不过您的视而不见。”
      闻言,临皇哑然,他最终还是伤害了这个向来逆来顺受,性格淡然的女子,他亦辜负了她的信任。
      “皇上,这也是您的孩子。过去种种,臣妾只当不知道。如今,臣妾只求您放这个孩子一条生路。”柔妃哀求道,“不管以后发生什么,臣妾愿意一人承担。”
      很久很久,柔妃都不曾得到回应,力气一丝丝流逝,她的脸色也愈发地苍白,绝望占据了她的内心,生出一股无言的苍然。
      “皇上,臣妾从不知道,您竟是如此地信命。”柔妃惨然一笑,她不再看他,而是低头深情地看着自己怀中的人,“只是可怜这孩子,仅凭倾天监一言而丧失了一切,这不公平……”
      母子连心,柔妃怀中的孩子像是感受到她的痛苦,睁着清澈的眼眸回视着,举着自己的小手笨拙地擦去着她脸上的泪水。
      见状,女子只是将怀中人儿抱得更紧,泪流满面,无语凝噎。
      “起来吧。”临皇俯下身,亲手将柔妃扶起,他扶着她走向床塌。这个女子,他终究还是负了;这个孩子,终究还是流有自己的血液。面对着这样的二人,他最终还是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皇上?”柔妃任由他扶起,她的眼底升出一丝希望。
      “柔妃,你如果倒下去了,孩子怎么办?”临皇将孩子从她手中拿出,转而递给一旁的青若,“你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
      “皇上……”
      “青若,”临皇没有回应她,只是对着青若吩咐道,“你好生照顾柔妃母子。”说完,他便离开了,离去的身影竟有些逃离的狼狈。
      眼看着临皇离开,柔妃没有出声叫住他,她知道事情暂时过去了。她看向一旁的孩子,满心苦涩久久挥之不去。
      柔妃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未知的一切让她迷茫无措,而她又能够支撑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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