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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难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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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狮子俯视羊群,浅井茶茶一人成军,一柄长刀就让现场上百人鸦雀无声。
虽说连警察都被震慑的情景不太多见,可茶茶毕竟从小到大经历这种类似的场景比较多,只不过那时被她彻底压制住的是一些混混或者不良而已。
但到底也算熟悉。
并没有任何得意之意,茶茶看了淡岛一眼。
原本表情复杂看着这边的女性就猛地一凛,身体立刻转向茶茶刀锋所指的方向,同样举起了长刀。
Scepter 4的队员们如梦初醒般立刻遵从副长的指示行动起来。
从那个外表看上去很正常的男人身上搜到了手枪。
两个罪犯都已经被制服,Scepter 4的第一次任务算作圆满结束,不过因为这两个家伙有异能的嫌疑,所以还是要由Scepter 4押回屯所。
“啊咧?你就是龙三郎吧?”一起跟着去屯所办理手续的警视厅大叔却忽然指着孤零零坐在车子前面的茶茶发出了惊呼。
“啊?”茶茶转过了头。
“我是上杉光谷啊,之前有幸曾跟随信胜大人做事(茶茶外祖父),瞻仰其风采,至今回想起来还是令人震撼。”摘下帽子脑门上基本已经没什么头发了的家伙如此说道。
嗯,要说身为名门除了做什么事都很顺利之外有唯一一点不好的话,就是不管到哪里都会存在与你无论怎么拐弯抹角都能扯上关系的人。
所谓望族的声望,就是在每一次这种让人厌烦的社交中逐渐维护住的——当然是维护,声望的建立是来自于让人心潮澎湃的壮举。
而作为名门之后,时刻保持良好礼仪与随时随地可以进入社交状态,则是基本功。
家族声誉不容诋毁。
为此,哪怕事实上因为担忧礼司是不是还活着而心情暴躁的茶茶,在接到对方的社交信号后,也只能微笑着回应一句:“是的,我就是龙三郎。”
“啊!果然是,不愧是信胜大人的后代,龙三郎你今天的表现十分不错啊。”不知把自己放到了何等高度才可以坦然说出前辈对后辈夸赞话语的大叔露出了笑容:“说起来,当年你出生时,我才刚毕业,也参加过你的接生宴呢!”
作为浅井家唯一的继承人,以及药师寺信胜唯一的第三代后人,当年茶茶一出生,这对关系实际上并不是十分和谐的翁婿就首次联手举办了庆祝长达十天的盛大筵席,所以说,哪怕整个东京都的人都来参加了茶茶一点也不奇怪。
不过礼貌上,还是需要站起来鞠躬回答:“十分荣幸。”
……如此,顶着车内其他人听到龙三郎这个名字后变得十分微妙的目光,强度大到比砍上百个对手还要让人疲累的对话就此开始。
唯一能让茶茶不自觉露出笑容的,就是回到屯所,确认了礼司还存活的事实。
并不是不清楚这家伙的战斗力现在事实比自己还强大的多,对于王权者被命运庇护的设定也曾认真考证过,只是,毕竟还是人类,担忧心爱之人的心情完全无法停止。
可真是甜蜜的负担啊!
“幸不辱命,圆满的解决了任务。”少女的语气晴朗的让人不自觉联想到了冬季蔚蓝的天空,宝石般明澈无瑕。
“淡岛君,汇报情况。”然而宗像根本不理会茶茶,直接向淡岛问话。
淡岛就站的笔直的向宗像描述了事情经过,末了,她低下头低声说道:“十分惭愧,吾等并未起到任何作用。”
宗像面无表情的看向茶茶。
对他的瞪视毫无所惧,茶茶反而拍了拍淡岛的肩膀安慰道:“这和你无关啊,礼司之所以派我去就是让我起到那样的作用,他自己不是都没去吗?其实也是这个理由。”
“他相信我可以做到,也相信我能处理好。”
少女再次露出了朗澈的笑容,宗像则朝着一边微微转了一下头。
此时此刻,作为下属的淡岛心中也只能飘过一个想法——还好不是情敌,不然就真的就彻底输了,毫无赢的可能。
然而还不等少女的笑容加大,重新转过来的宗像就冷酷的说道:“临战之时未听从上级指挥就轻举妄动,这是重大的品行问题,你被开除出Scepter 4了。”
茶茶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旁边,甚至淡岛在一愣之后都马上直起身体想要说些什么。
宗像挥挥手打断了她的话,他向前两步走到了与茶茶近到可以交替呼吸的身边,继续说道:“浅井茶茶,由于你战术上的宝贵才能,请允许本室聘请您担任副长。”
对这种思路简直反应不过来,淡岛世理一时间失去了语言。
倒是茶茶,直直的看了宗像一会儿之后,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近在咫尺的男性的衣领,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快速的亲了一下。
他的唇又凉又软,带着淡淡的茶香,双唇轻触的刹那,明明平时跑5000米都不会动摇的心脏简直立刻为之战栗,仿若丧失了泵压功能一样在高速公路上狂奔起来,冥冥中,简直听到了耳边传来了马达的轰鸣。
整个世界的秩序都在瓦解,腿甚至都有点颤抖。
茶茶下意识的抓紧了眼前的衣襟,然后马上她就觉得有些丢脸——嗯,因为接个吻就腰酸腿软,这难道不是传说中的不行么!是男人就不能不行啊,混蛋!
茶茶松开手,迅速向后跳了一步,然后她转过身朝着门跑去:“礼司的心情我感受到了,这个副长我会珍惜的使用的,我会尽量少拒绝任务以免给你添麻烦。”
嗯,是的,茶茶已经完全领会到了,所谓因为她拥有才能被聘请成为副长的理由,不是为了怕她之前的官方身份引起与队友之间的隔阂,而是单纯的就是,为了给她下一次拒绝铺垫基础。不然作为普通队员的话,再降级就会被驱逐出去了吧?!
礼司想的果然周到呢。茶茶的手不自觉的按在了唇上。
心情一直到深夜都无法平静下来。
索性就洗了澡,换上浴衣,拎着一壶酒去庭院里散步。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今夜的月色很美,如钩的浅月淡淡一抹挂在天上,天空也是深深的蓝,如同深海中荡漾的温柔水波,透明的仿佛可以直接接触到外太空中的星。
木屐在地板上敲打出“哒哒、哒哒”的单调声音,与庭院里的虫鸣相映成趣,交织出让人心情平静如凉风般的美妙乐曲。
空气带着草木淡淡的甜,是让人非常愉悦的甚至可以用来下酒的好天气。
茶茶走着走着就微笑起来,然而不经意间眼角就瞥到了坐在角落里的暗影。
根本没有转头,茶茶的后脚跟微转,整个人就正好面向人影。
她的手按在腰间的长刀上,小腿与手臂的肌肉绷紧,身体进入到了一触即发的临界状态。
然后突然,角落里的人影朝着这边看了一眼,茶茶一愣,身上的动作全部都缓下来。
她朝着人影走去,这是一处相当阴暗的角落,正在在两个建筑的转角中间,又黑又深邃。
“淡岛君?你怎么在这里?”茶茶站到了人影中间,淡淡的月光在她身上打下纤长的暗影,正好投射到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淡岛身上。
“夏夜坐在这么阴郁的地方会看到妖怪哦。”然后顿了一下,她补充了一句。
淡岛抬起头默默无语的盯着她看。
“来,过来这边坐。”茶茶天生就是有忽略他人目光的才能,根本不等人反应,就拉着对方的手臂朝着她原本就看好的地方走去。
是一处眼前一片空荡,能看到美丽月光的木质回廊。
茶茶和一直面无表情的淡岛一起坐在了回廊地板上。
“诶?只有一只酒碟!”茶茶翻了翻自己的提篮,然后右手撑地又站了起来,“你等我去厨房再拿一只来。”
“喂,浅井……”然而还不等淡岛将拒绝的话说出口,茶茶已经利落的走远了,空气里只留下木屐清脆的声音。
茶茶再次回来时,不但带来了酒碟,还带来了一碟冰西瓜。
“夏天果然就是要吃西瓜啊!”少女一边吃一边说,眯着眼睛享受的样子,让观者都忍不住感受到了些许幸福。
淡岛犹豫的也拿起了一块,小小咬了一口之后,冰凉的甜就直沁到心底,她的脸上露出微笑,然后忽然说道:“茶茶,我能叫你茶茶吗?”
“当然。”对这方面根本不像普通日本人的茶茶毫不犹豫的就同意了。
“你有过什么烦恼吗?”望着少女仿若永远晴朗的侧脸,忽然就这么问了出来。问出口之后就觉得后悔——就算再天真也会知道,人怎么可能没有烦恼呢?只是,她总是开朗又活泼,脚步坚定从无迷惘,所以才让人生出从没经历过阴天的错觉吧!
根本就没期望能够得到认真回答。
然而正在吃西瓜的少女却停止了动作认真思索起来,过了一会儿喃喃的说道:“要说烦恼的话,可能像你们普通人的那种烦恼并没有吧!”
“我不需要烦恼生计,不需要烦恼我喜欢的人是否喜欢我,虽然需要每天每时每刻都操心家里公司运转情况,手下的兄弟是不是都获得了自己的尊严与能够美满生活的财富,有时候也会觉得那看上去永远都看不完的报表有点烦,甚至会对未来自己是否能够承担浅井家有过一些紧张,好吧,事实上是很紧张……”
说到这里少女点了点头:“可烦恼是没有的,有的只是认定目光,要想尽办法实现的动力与誓必实现的决心。”
淡岛望着她仿若被烈焰灼伤般根本说不出话来。
然后仿佛还嫌这种震撼不够似的,茶茶加了一句:“毕竟想要当家主就不能被允许烦恼吧!家主就是要能发出光照亮别人的人,如果做不到的话,还当什么家主?”
淡岛视线笔直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泄气般说道:“虽然不想承认,可是和你相比,我好像并不适合副长这个位置。今天那个时候,我犹豫了,也恐惧了。害怕自己如果一旦发出错误指令,人质就会受伤,Scepter 4的声名也会受损。”
“我好像没办法快速决断。”说到这,女性深深的低下来了头,将脸埋在了腿上。
怎么可能不在意呢?自从看到那柄让她毕生难忘的大剑时就已经坚定的人生方向,在浅井茶茶出现后已经完全动摇。同样都是那个想要追随之人左右手的位置,可是,在浅井威风凛凛势压全场时,她做的,只有旁观,以及,被震撼。
任何人都会觉得苦涩吧?与自己同等位置的人如太阳般光芒四射,无论心胸再怎样宽广的人都会不自觉地比较。
“因为我们本身受到的教育就不同啊。”仿若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少女端着酒喝了一口,然后说道:“你之前只是普通的大学生而已,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应该都是好好学习,将来进入大公司工作,成为高收入的社会精英。”
“而我,”茶茶指了指自己:“从出生起就被告知,我要对手下那两万名社员负责,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改变他们的命运,我发出的每一个命令都可能影响别人的一生,我不可以疲累、不可以犹豫、不可以有不知道不理解的事情,我没有软弱平庸的权利。”
“当然我并不是说你缺乏才能,才能那种东西需要时间慢慢打磨。就算你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礼司的眼光,他把你放在这个位置,就必然因为你确实可以。”
“他可不是那么温柔的人啊。”
像是想到了什么特别美好之物,明明嘴里说着苛刻的话,可是笑意却从美丽的眼眸中流淌出来。
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问:“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喜欢室长?”正如茶茶所说,那个男人作为追随的对象无可挑剔,可是作为恋人,恐怕最普通的男人都要比他能让人幸福。
“为什么呢?”少女看着天空的淡月回想到了那次初见。
那还是小学5年纪的时候吧,彼时的茶茶还被理所当然的称为浅井龙三郎,也理所当然的穿着男生制服理着短发,心中未来的结婚对象,还暂定为药师寺凉子。
小学的课程都很无聊,可如果想要成为合格的继承人的话,就必须得忍耐别人所不能忍耐的东西,也必须无论在哪方面都很完美,完美的毫无破绽。
每天百无聊赖的上课,下课后,会被等在距离学校有一段距离的保镖接回家,然后单独接受其他各种课程的培训。
那天,开始时也只是很普通的一天。
直到放学后,路边的暗巷里,看到一个明显是中学生的家伙按着一个本校的制服。
校园霸凌,这种情况屡见不鲜,没有什么值得赘述的,中学生欺负小学生的理由,无非就是勒索敲诈钱财。
龙三郎瞥了不远处自家的车子一眼,转身走进了暗巷。
“喂,那边的,放开那个家伙赶紧滚蛋,不然我会把你打的你妈妈都认不出来。”龙三郎百无聊赖的说出了自己的惯常台词。
发话的人仅仅是看上去身形单薄的小学生而已,对方当然不肯听话。
于是干净利落的,龙三郎走过去直接抡起书包就砸在了勒索者的后颈上,在把对方揍得目瞪口呆的同时,又正面一脚直接揣在了勒索者的腰部,把身高明显比在场两个小学生都高了一截的中学生踹倒在了地上。
看也没看明明被解救出来可毫无逃跑之意的同校同学一眼,龙三郎一板一眼的履行了自己的诺言——用书包一下一下把不听话的人打成了他妈妈绝对认不出来的猪头。
然后她拎起书包朝着小巷外走去,直到走到路的尽头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交待了一句:“你别想太多,八王子学园是本少爷的地盘,如果任由随便不知哪里来的野狗撒野,本少爷的面子往哪儿放。”
“所以,别太崇拜我,也别想趁机贴上来给我当小弟,本少爷的小弟太多了,你还不够格。”
说完,依然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转身就打算离开,然后她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了清冷的声音:“你该不会真的认为自己是男性吧?浅井……龙三郎。”
“嗯?”龙三郎身体仿佛被定住一样站在了原地,盯着那张眉清目秀、在黑暗处更显白皙的脸,上面淡粉的唇正在一张一合。
“你是女性。”对方断言般冷酷的说,“如果只要宣称自己是男性就能变成男性就太简单了,你是女性,你要做的比男性继承人强千百倍才能被认为为站在与他们相同的位置,你不能犯错,你必须比所有人都要强,不然别人就会嘲笑你,因为你是女性,所以你很弱。”
“那些告知你你是男性的人真是太轻率和轻易了,只要掩盖事实事实就不存在吗?这个世界哪有这么天真。”
……一句一句,仿佛敲钟的撞钟锤一般一下一下重重的敲打在身上,震得整个身体都发出了声音,视野里,天空中像是有碎片在崩落,是的,就如同之前那被谎言编织的世界,在这一瞬间全部破碎一样,露出了冰冷又明澈的本来模样。
龙三郎站在原地半晌不能发声,她的视野里只有那个毫不怜惜对着她说出了真相的家伙,对方的眼眸和他的声音一样冷淡,带着仿若看透了整个世界的凉薄。
“就是他了”,心里忽然有一道声音对自己说,“唯有这个家伙有资格配站在自己身边。”
“就是他了。”在那一刻,浅井茶茶下定了决心。
至今回想起来,如果当时加上一句,“喂,宗像礼司,老子看上你了。”会更帅气吧?可是当时,嘴巴像是被什么东西封住了一样,根本无法发声。
只能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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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茶?茶茶?”身边女性的呼唤带回了遥远的回忆,茶茶将视线转向淡岛,“嗯?怎么了?”
“看那边。”淡岛表情微妙的指了指走廊的方向。
夜色中,有一道纤瘦笔直的身影朝着这边走来。
“这么晚,你们在这里干什么?”缓步走来身穿浴衣的男人出声问道。
“在谈为什么喜欢你。”仿佛根本学不会收敛一样,茶茶毫无犹豫的给出了普通少女会觉得非常羞涩的回答。
“哦,”然后与她的不同凡响相对应的,宗像也一本正经的思索了一下,回道:“就是你忽然变成笨蛋的那一次吧?”
“我在你面前一直都是笨蛋吧?”——简直是不知道是哪一国的家伙才能给出这么骄傲的回答。
“那一次特别笨。”宗像一边说一边点了点头,脑子里却自然的回想起了,那个烙印般鲜明的黄昏,对方先是目瞪口呆,然后像是决定了什么一样,整个人在瞬间都变得坚定起来的宝贵模样。
像是动画的具体化,至今回想起来,或许是当时的阳光太晃眼了,可那时他真的在她眼中发现了燃烧的越来越旺的一簇小小火苗,笔直的纤细的身影,在她身后那天似乎格外巨大的夕阳的落影中,如同剧照般让人过目难忘。
“自此,开始了长达十年的追逐。”
“自此,开始了长达十年的追逐。”
不约而同的,因为同时回忆起与对方的初见,像是电影一样,两人在心中同时念起了这段话。
“呐,礼司,我很幸运。”然后突然地,茶茶这么说道。
“嗯,我知道。”理所当然的,宗像与平时毫无二致沉稳的回复了一句,然后他看着茶茶,露出了一个浅淡到看不见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