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王的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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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了塞西里亲王，我便按照原来的路，还算容易地找到了父亲的城堡。
这时，天色刚刚平明，整座城堡都沉睡在一层浅浅的薄雾之中，犹如新娘的轻纱一般影影绰绰。几只寒鸦哑着嗓子叫着，倏然从空中飞过。除此之外，便是一片宁静。
我穿过大门，溜到自己的卧室里，又小心地将自然之钥反转。
摸一摸屋门，我又一次感觉到了木头冰冷的触感，不由得舒了一口气，躺在床上，睡意阑珊。
再怎么说，我也劳累了一天。不久之后，便在那渐渐透出的天光之中，缓缓进入梦乡。
*** ***
那是一个怪诞的梦。
梦中，是一位穿着白色长袍的美丽少女，幽黑中带着点点金色的长发流水一般披散在肩头，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看向前方，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又仿佛在遗忘着什么——
画面的背景，是一条奔腾而下的河，在凄清的冷月下泛着点点银色的波浪。
那是我么？为什么，这个场景我如此熟悉？仿佛它曾经真的保存在我记忆的相册里，只不过，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梦缓缓翻开而已。
接着，便又是那首凄凉的夜歌，缓缓从少女那玫瑰花瓣一般的薄唇中吐出，一字一字，都仿若河中的波纹，又如穿梭于指尖的风——
我亲爱的人儿啊，
让我大胆的最后一次拥抱你
往日的温存在心头浮起
我满怀忧伤和温柔的回忆
饱享你对我的爱的赐予。
我们的岁月在奔驰，流逝
改变着一切，改变着我们。
对于我所爱的人儿啊，
我已经蒙上了一层坟墓的暗影。
对于你，我，即将消散在这世界里——
唱到最后，我已忍不住跟着她轻轻唱了起来。那样熟悉的曲调，哀婉的歌词，让我只听了一遍，便将它留存于最深的心底。
一曲未完，前方，便是一阵闪亮。那月，那河，那女孩全部消散在其中，仿佛那只是我本身的想象。
眼前剩下的，又只有那挂满了琥珀色与白色布幔的大床，还有，颈间那小小的自然之钥。
*** ***
又是几个月——
这天，正是平安夜。
红色与绿色的布幔挂满了整个城堡，巨大的圣诞树上缠绕着彩色的纱带，带了一丝棉花做的雪，简直令我想到哈利•波特第四本里的圣诞舞会。
果然是一等一的贵族，只看这圣诞节的排场，便是大到了惊人的地步。
父亲又要进宫参加圣诞舞会了，我自然是又开始发挥缠人的绝招。
“父亲，求求你，请让我去吧，我一定会很懂事的。”我尽量用8岁小孩子独有的柔软长音说出这句话来，手里还不停的摇晃着父亲的衣袖。
已经打扮妥当的父亲和哥哥很无奈地拍拍我的头，坚决地——摇摇头。
“伊莲娜，你以前不是最讨厌这样的场合么，怎么这一发烧，整个人都变了？”威廉哥哥笑着蹲下来，大红的长袍擦着我的脸，麻麻痒痒的，我忍不住“咯咯”一笑。
“我以前的确是很讨厌啦，但我现在不了。”我咬着手指头，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却不停地打着小鼓。
“父亲，妹妹也大了，该让她去见识一下了。而且她最近几个月学习也很认真，听西斯先生说，她简直是个数学天才，三个月的时间里，学完了别的姑娘五年的课程。以现在的进度看，再过几个月，只怕连我也比不上她了！”威廉哥哥当真是个好人，虽说抱着胳膊站在一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嘴里却在为我求情。
“啊，哥哥最好了！”既然穿到了小孩子身上，就不要演露馅了才好！因为数学的事，我的身份好像已经有点穿帮了，以后要多注意……
不过……只是100以内的加减乘除，外加求各种图形的面积，这些东西在小学的时候就学过，也难怪我学得那么快！
父亲似乎是有些犹豫，抚着我的头，许久未曾答话。
我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眼巴巴地看着他，做可怜状。
终于，他挣扎着点点头：“好吧，你去换件衣服，等一下出发。”
安可！我在心里大叫一声，表面上却依旧装出一幅优雅的样子，躬身向父亲行了个礼。
“父亲，伊莲娜这一病之后，真的好像换了个人一样，懂事许多了！”走开的时候，威廉哥哥轻声向父亲说了一句。
我脚步微微一顿，故意走得慢些。
“我看，父亲您若是把她送入宫里时间长些，说不定她会是未来的王后呢！您也知道，如今国王陛下只有一个儿子。”威廉的声音更轻了，似乎有意瞒我，近乎耳语。
我脚步仍未停，心里却微微一颤。
难道……伊西丝所说的那位王后，当真是我如今的这个身体不成？
算了，想得太多，也是毫无益处。现在该关心的是，等一下的舞会究竟要穿哪件衣服去。
*** ***
马车缓缓驶到王宫，我不由得好奇的左顾右盼。
这座王宫不是我想象中的，灰姑娘的城堡，而是有些像伦敦塔，禁备森严的高大城墙。外围，还有一道宽宽的护城河，上面架着吊门，气势恢宏。
驶过吊桥，里面便是一座焰火通明的白石城堡，装点了红色和绿色的布，以及一棵巨大到无法形容的圣诞树。四处停了不少带着族徽的马车，身穿红色天鹅绒外套的贵族与穿着各色蓬蓬裙的女士们穿梭其中，让我脑中“腾”的蹦出灯红酒绿这个词来。
走进那座高得吓人的礼堂，便又是另一幅场景。烛火的映照下，整个大厅亮如白昼。华丽的白色大理石地面上，铺着长长的红毯，周围站着两排穿蓝色天鹅绒衫子的侍卫。无数衣着华贵的贵族男女，正在正中央那个巨大的舞池中翩然跳着华尔兹，一颦一笑，直到走路的姿态，全部都完美到了极致。
没有想到，我终究是见到了小时候梦寐以求的场面，却因为年纪太小，外加不会跳舞而被排斥在外。
正在郁闷地玩弄着衣襟，父亲与哥哥动作优雅地走过来，牵起我的手，将我带到大厅另一端。那一大一小两张红色天鹅绒扶手椅上。
不用想就知道那是谁。
只不过，国王与他的王后，现在却似乎没有来。
正这样想着，伴随一声“国王到了”的喊声，礼堂的门缓缓打开。
礼堂中所有人都很自觉地将中间那条红毯让出来，弯腰行礼，谦恭地让君主经过。
我被父亲按下身子来，只能偷眼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蓝胡子”。
来的是两个人，男人年纪大约五十，穿着绛紫色的外衣，身材高大而壮实，精神矍铄。棕褐色的头发，锐利的黑眼睛，戴着一顶装饰着各色宝石的红色王冠，虽是笑着的，却让人无端端的感觉压抑而沉闷。
正此时，颈间的自然之钥忽然一阵异动。
我低头看去，本以为会看见某个元素闪耀起来的样子，看见的，却只是一片银白夹杂着一点鲜红，没有任何变化。
真是奇怪——难道这东西也会当机？
他身边，那个浓妆华服的女人大约二十许，穿着一条长及地面的红色斗篷，内里是一件绛紫色的华贵衣裙，衣带飘然，其中金玉满缀，华贵无比。
然而，那样的华丽衣饰，却遮不住她脸上那过早的沧桑与憔悴。
虽说她是王后，但生活还是不如意吧！有个“蓝胡子”丈夫，每天都要提心吊胆地过活，这样的生活，实在是太累。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对这位王后生出几丝同情来。
毕竟是现代人的思维，想到什么，总要将自己与这个时代的人隔开，好像在透过电视屏幕，一遍遍的看着欧洲宫廷剧一样，总不能将自己当作其中的一员。
等国王与王后在大厅主位落座，厅堂里，也渐渐恢复了原来的喧闹。
父亲正在与一位穿着鹅黄色曳地长裙的女士共舞，哥哥也邀请了一位美丽的少女一同跳舞。我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只能站在一边，向往地咬着手指。
等了一会儿，我眼睛痛得要命，索性收回目光，在礼堂中四处闲逛。
礼堂右侧，是一条长长的大理石阶梯，铁质的扶手上镶着雕刻精细的金色树叶。想来，灰姑娘，抑或是白雪公主，就是沿着这条台阶款款走下来，赢得了王子的欢心吧！
礼堂左侧，是一处类似自助餐的长桌子，桌上放着数百种精致的甜点，外加各色红酒与色彩鲜艳的各式水果酒。若不是这个身体太小不能喝酒，我早就跑过去，拿一杯尝尝了。
我扫了一圈，看见了最爱吃的巧克力蛋糕，却因为个子太矮，根本够不到长桌上的东西，正在干着急。
“孩子，你想要这个么？”正在郁闷地盯着甜点流口水，一只戴着长手套的手便伸到了我的面前，手里拿着的正是我想要的巧克力蛋糕。
我大喜，伸手接过，甜甜的向那人一笑，道了声谢谢。
看见她的脸，我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她竟然是王后！
看见我惊呆了的表情，王后却没有任何架子，笑着摇摇手示意我不必道谢，款款的转了个身，轻巧地滑到舞池里，与“蓝胡子”共同挑起了华尔兹。
王后，真的是和善的人啊！命运于她，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我看着手里的甜点，心里却在不停的想着。
*** ***
吃完了巧克力蛋糕，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将盘子放回桌子上。
刚想离开，却看见一个穿着绿色女仆裙的女孩子，正悄悄地向自己的衣襟里倒着别人吃剩的甜点。
看那女孩子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比我也大不了许多，一头浓密的棕色卷发，一双大而明亮的黑色眼睛熠熠闪光，其中仿佛有水波流转，带着若有若无的哀怨，会说话一般，直射人心底。
原来，女仆里也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看她举止优雅，倒与普通女仆有些差别。我忽然有些好奇起来，只是站在原位，看着她专注地将甜点倒进衣襟。
等了一会儿，似乎是饿极，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拿起一块草莓派，狼吞虎咽的吃下去。
我心里没来由的一酸。
等级森严的宫廷里，仆人和主人，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甜点，就将人硬生生分到了两个世界。
心里，对这个可爱的女仆不由得多了几分同情，见她吃完，刚想上前和她说话，便有一个同样穿着绿色女仆装的女子前来，一把将她拎起来，径直往回走。
“伊丽莎白，你又在偷东西吃了，告诉你不要吃，你偏吃。被别人发现了怎么办？”一边走，那人一边说着。我忍不住打量她几眼。
拎着他的女人大约二十五六岁，同样的棕色头发，却是规规矩矩地在脑后挽成一个髻，嘴唇极薄，脸庞瘦削，黑色的双眼明亮而锐利，如鹰隼的瞪视，散发出不可逼视的光芒——欲望的光芒。
“对不起，玛丽姐姐，我再也不敢了，可是……我真的好饿！我今天都没吃过东西！”
“今天王子殿下又失踪了，你还有心思吃东西？还不赶快回去收拾好房间！”那个叫玛丽的女人毫不客气地加大了力气，惹得女孩眼里又是一阵清泪滚落。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跑上前来，抓住玛丽的衣襟。
“大姐姐，你为什么要欺负这个姐姐啊，她很可怜的！”说完，我便发挥8岁女孩子独有的武器——睁大了眼睛，一脸天真地盯着她。
玛丽看见我的衣饰，连忙放下手中的伊丽莎白，忙不迭的向我行了个礼。
“没事的，小姐，只是这个女奴刚才不听话。”她虽说用了敬语，语气却是反常的不善，似乎恨不得把我吞掉！
在她的面前，我还是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压迫力。虽说她只是一个女仆，但身上所具有的欲望与野心，怕是不比落座华椅的国王少多少。
怎么好像是我得罪了她，我心里一阵寒意涌过，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可是，那个姐姐，好像很饿的样子！”我小心翼翼地挑着词汇——真是的，如果是原来的我，早就给她两拳了！哪用得着搞这种温柔战术！
“对不起，小姐，让您见笑了，我会立刻让她改正。”玛丽又给我行了个礼，恭顺地说。
一旁，伊丽莎白只是眨着眼睛，看见我一脸的愤怒，似乎是惊住了。
“那不好哦，大姐姐你不让她吃饱的话，她怎么干活啊！不如现在就给她找点东西吃吧！我要看着她吃完的哦！”真是的……这个女人怎么会这么难对付。
玛丽似乎也惊呆了，看着我，许久未曾开口，眼中似有水光闪过。
“大姐姐你快去啊，求求你了！”话一出口，我只觉得鸡皮疙瘩掉了满地。
“是的，遵从小姐的意思。”她微微躬身行了个礼，没有管伊丽莎白，自顾自地匆匆走开了。
伊丽莎白依旧用含着泪的眼看我，似乎要说什么，却只是站起身来，向我行了个礼。
“小姐，对我这个女仆，不用如此的！”
说完，有些神伤地提步离开。
“姐姐，你等一下！”我想了一想，拉住她跑到桌子前，吃力地拿起几块甜点，不由分说地塞到她手里。
“姐姐，这些给你，不要让别人看见哦！”说完，我调皮地向她眨几下眼睛，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跑了不远，我悄悄回头看。
她仍站在那里，怔怔地盯着我。
眼中，竟似盈满了泪，满室烛火中，显得格外明亮。
这个身体还是不错的，这样见义勇为的事，只有不沾尘垢的小孩子才能做得出来吧！
舞池中，已换成了优雅的圆舞曲。一对对贵族男女相拥而舞，如一对对翩翩的彩蝶。
我心里，突然有了一阵说不出的厌恶。
贵族……只是贵族，才配有这样悠闲的生活。
突然间，我开始怀疑起这世界的不公。
上帝都说过，人人平等。这个信奉着宗教的国家，竟然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又等了一会儿，舞曲声停，身后突然传来一句带着些微颤音的话来。
“孩子，这件事……你做得不错。”
我微微一诧，回过头来，却见到王后那张有些神伤的脸。
难道……刚才那个小把戏，她全都看见了？
我连忙向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低下头来。
“其实……玛丽她会变成这样，也不完全怪她啊！你还太小，不会懂……”她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窘态，只是下意识的喃喃着。
“事情本来……不该这样的！”她的话，让我听的疑惑，却不敢开口询问。
“真是可笑……如今有心的，只有小孩子了么？”
最后留下一句话，她静静起身，缓缓走入舞池。
不一会儿，我便看到了那个翩翩起舞的她，神情快乐，仿佛方才的难过从来不曾出现。
其实……贵为王后，也不过是一个可怜人。
我叹息一声，正打算静静离开，身后却传来父亲的声音。
“伊莲娜，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你好久了！”
抬起头来，却看见父亲与哥哥焦急的眼。
哥哥拉起我来，便要往外走，被父亲挥手制止。
“哥哥，好痛！”我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用力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萨默塞特公爵，不要带走她了，这个女孩子……很懂事。”身后，王后的声音传来。
父亲和哥哥慌忙行礼，王后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萨默塞特公爵，下一次的舞会，也把她带来好么？”停了一会儿，王后轻声道。
父亲和哥哥自然是立即点头称是。
*** ***
回程的马车上，我趴在父亲膝头装睡，却听见父亲和哥哥的谈话声若有若无的传过来，同样压得极低。
“王后竟然喜欢伊莲娜，父亲……看来以后王后的位置，她真的很有可能坐上去！这样的话我们在宫廷里的地位，就会更加稳固了！”哥哥的声音，让我心里一阵慌乱。
难道……我真的是那个王后的转世？
还有，自然之力，到底跟国王早死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伊西丝没有说错。
这件事，只有我能解决。
既然来了，我就要看看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不要退缩才对。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王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