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孤单的长夜 ...
-
梯子的扶手湿而滑，脚踏上去，微微摇晃着，极为危险。
我小心翼翼地寻找着梯级，尽量让自己的足尖坚实地踩住锈坏的梯子。
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连扶着栏杆的手，都有些没有力气起来。
不知下了多久，我才想到了更好的办法。
我左手扶紧梯子，右手将嘴里的手电筒关掉。
周身，一下子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闻见铁锈的淡淡味道，和灰尘刺鼻的气息。
扶紧了梯子，我伸出头向下看。
令我欣喜的是，下面，竟然有微微的光亮。黑暗中，仿佛一支摇曳的蜡烛，虽然隔了好远好远，却依旧如此清晰的倒映在我的眼里。
营业时间已过，这样偏僻的地方若是有光，只能说明——那里有人！
即便是找不到程岳，有个人询问一下，也是好的。
我心下大喜，立刻点亮手电筒，更加卖力的向下爬去。
突然，身体中一阵刺骨的冰冷，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手，缓缓拂过我的五脏六腑。
有人……或许……不是人！
我迅速否定第二个猜测，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自己吓唬自己了！
不知过了多久，这种奇异的冰冷感觉才消失。
我抬头一看，活板门外的月光，早已消失不见。上方，只剩了一片漆黑。
再向下看，脚底的光亮，竟似乎扩大了一些，仿佛胜利的红线，在微微向我招手。
Ok，本小姐一定要去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更加努力地向下攀爬，嘴里手电筒的光芒，便是我在这个寂静世界中的唯一依靠。
一定要下去……
也许，程岳还在下面！
也许，那样奇怪的熟悉感，也能够得到解释。
*** ***
过了不知多久，我已记不清自己到底下了多少级梯阶。
看看表，已经晚上10：30。
记得我下来时，不过是8：50的光景。这漆黑的隧道里，我竟一直待了1个小时多，还没有把这些梯级下完！
心里不由得有些唏嘘起来，先前勉强压抑着的困意也在这一刻汹涌爆发。我只觉头大如斗，好想直接趴在梯子上好好睡上一觉。
突然，有点想放弃。
转念一想，我已经摸黑下了这么多的梯级，难道还要在爬一个小时到外面去么？
于是，无限郁闷地继续向下爬……
想来这条梯子，是直接贯穿伦敦塔的吧！爬到了最下面，也就到了伦敦塔的地窖里。
*** ***
又过了半个小时，我的脚总算踏上了坚实的土地。
想来这里就是藏宝室了，皇室的藏宝室，果然足够隐秘！
梯子下面，仍旧是一间类似监牢的四方形大房间，房间里本身没什么多余的装饰，四周却开了无数道各式各样的门，有大有小，形状各异，上面的装饰也不尽相同。
奇怪，究竟哪扇门才是我要找的？
我的脑中忽然浮现出小说中的情景。
古老的墓室里，各种各样的机关隐藏于无形。只要进错了一道门，眼前就不是数目惊人的金银财宝，而是各种各样夺人生命的机关。
究竟哪扇门才是真正的藏宝室？
我犹豫一下，从最近的一扇门开始看起。
那是一扇高大的拱门，由地底直插到天花板，气势恢宏。光是门把手，便有我一人高。
这么大的门，打开关闭也颇为不便，Pass掉！
接下来的一扇门要小一些，却是完全由铁制成，想来这一扇门就要有几千吨重。
他们究竟是怎么把这么重的一个大铁块运到密道里的？
现在，我第一次如此佩服英国人的动手能力。
这么重的门，打开一次太费劲了，不方便，接着Pass！
第三扇，竟是一道只有半人多高的小门，挂着玲珑的小锁，很是精巧。
又不是小孩子的宝库，建那么矮的门，很奇怪的哎！这一扇也Pass……
第四扇……
第五扇……
抬起头看看，前面还有N多门正张着大嘴，好像在嘲笑我。
要是一扇一扇的认，要等到什么时候！
怎么办！
想了一下，我只好用了一个人人都会用的笨办法——使出狮吼大功，高叫一声：
“程岳，你这个猪头在不在啊！找的我好苦啊！”
尖锐的声音带着无数回音，在屋子里回响，久久不绝。
“我不是……猪头……”
在声音彻底平静下来后，另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几乎听不清，却让我心里大喜。
“程岳，你在那里面么？在的话就再回答一声！”我立刻又叫了一句。
“小君……我在！”他的声音依旧微弱，断断续续，夹带着一阵剧烈的咳嗽。
“你在哪扇门里，我去找你！”我大声叫道。
他果然在这里面了，看来我这一番功夫，还是没有白费！
真是可笑，我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样在乎他了！
“在……藏宝室的隔壁。”他的答案，让我的心情再次坠入谷底。
这种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你说仔细点！”我没好气地说道。
再怎么说我也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来救他了，他怎么好像不愿我帮忙似的，真是的，气死我也……下学期的化学作业，一定全都让他帮我写！
“那扇门……是由大卫王的传说设计的！”另一句话，仍旧让我的心如坠冰地。
大卫王……我努里回想着这个名字。
“他是圣经中说过的……一位国王……”
说完，程岳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这样的提示，让我迅速找准了方向。
只要在门上找到他的名字，就对了！
接着，我便又从头开始，细细察看每一扇门。
第一扇……第二扇……第三扇……
虽说没有一扇门上有他的名字，我却在其中一扇精致的木门把手上，找到了一幅白瓷镶嵌的油画。
那是一个少年，拿着一个被砍下人头的场景。
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我，就是这一扇门。
我抓住门把手，用力一推。
手电筒映照到的地方，刹那间一片明亮。仿佛有太阳的光芒，辉映着我这一点点星星的明灭。
我将门完全打开，这才发现眼前竟是多得数不清的金币银币，外加上各类做工精致的首饰与装饰物，当真是和电影中主角最后获得胜利时看到的场景一模一样。
不过，我的任务却还没有成功，现在连一点欣赏世间珍奇的心情都没有，只想快点找到那个麻烦的程岳。
“程岳，你在哪？”我在藏宝室里高叫一声，屏息等待他的回答。
“我都说了，在这里，藏宝室的隔壁！”他的声音愈加的轻了，从我左边传过来。
我立刻出门，打开隔壁那扇门。
那是一间小小的牢房样的房间，和我在伦敦塔看到的第一间牢房有些相似。
房子中间，是一个熊熊燃烧的炭火盆。中间插着的，竟是一根被烧得滚热的长铁棍！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刑罚被实施，连忙捂住嘴，免得自己叫出声来。
“小君，我在这里。”轻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悚然一惊，连忙抬起头来。
同样的十字架。
程岳就被吊在那个巨大的十字架上，头发凌乱，嘴角沁着一丝血迹。
裸露的小臂上，竟是无数鞭痕，有些已泛红，不停地流着血。
他的胸前，赫然——一道已经泛黑的烫伤。
抬起眼来，正对上他释然的目光。
我捂住嘴，一声尖叫被卡在喉咙里，只能死死的盯着他，大气也不敢出。
重伤之下，他竟还有神志同我说话。染了血的薄唇微微开合，轻轻吐出一句话来。
“小君，你快把我放下来，注意不要踩到十字架正下方的那个石刻。”
我立刻照他的话做，用力扯开他手腕上缠绕的铁索，小心翼翼地将他放下来，注意不碰到他一身的伤口。
“程岳，你怎么来的？”我见他一身是伤，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只好学着电影里的样子，将布外套撕下一条来，细心地为他包好手臂。
“不放心你。我告诉你不要来这里，你却偏偏来了。”他吸了几口气，似乎被弄痛了，却没有作声。
“你要搞明白，我是为了救你才来的！”听到这句话，我气急败坏的加重了一点力气，满意地看见他的眉头开始拧起。
“你不放心也就罢了，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啊！”我责怪地说道，不愿再动他的伤口，便又一次放缓了力气。
“我怕你来伦敦塔，就先到白塔阁楼等着你，结果却发现了这里，无意中触动了这个机关，就被折磨成了这样……”程岳有些自嘲地笑笑。
“那你是怎么做到在两秒钟之内关机的？”我仍旧不敢相信，连忙继续问道。
“我根本没带手机啊！”他奇怪的说。
“啊……什么？”我大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那你怎么会给我发短信，告诉我你在伦敦塔的？”
“我……没有啊！我真的没给你发过短信！”他摇头否认。
“什么……”接连而来的震惊与难以置信简直令我难以接受，我只能摇着他，继续问下去。
“你后来还给我打电话了，而且……我能保证，那就是你的声音！”我沉下脸来，神色渐渐肃然。
程岳吃惊的程度不比我少，只是看着我，一脸愕然。
“我敢保证，我真的从没给你打过电话。今天我大约下午3点时就进了这间密室，即便是带了手机，也收不到讯号，怎么可能向你求救？”
我微微松了手，感觉到他的身体渐渐无力。
“程岳，你怎么样，怎么全身是伤？谁在折磨你么？”我不放心地看着这满屋刑具。
“我看这扇门似乎有点怪，就进来看看，没想到运气不好，竟然踩到了机关，真佩服……古人的创造力，这么先进的自动刑罚，竟然也能做得出来。”他微微苦笑，满脸的无奈。
“那个机关，就是这块石刻吧！”我指一指十字架正下方那个雕刻古怪的石刻。
那是基督教耶稣受难的图景，在国外极为普遍。放在这里，却一扫基督救世主的宽容与神圣，只平添了几分凄厉。
看了它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那是当年制造者对异教徒的试探。
新教与东正教中，十字架上定然会刻上受难的耶稣，来显示上帝为拯救世界而牺牲自己的慈悲与宽宏。而在天主教中，则没有这一举动。
换言之，若是新教徒，定是不敢触动这神圣的石刻。
没想到，程岳这个历史高材生，竟然也会着了这小小石刻的道儿。
等我把自己的分析原原本本地讲给程岳听的时候，他只是微微一笑。
“那你就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他吃力地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解释：“历代帝王里，确是信奉新教居多。不过这个藏宝室的建造者亨利六世，却是信奉天主教的。我正是觉得奇怪，才下意识的碰了那个石刻。”说完，程岳无力地摇摇头。
我微微一愣，倒是真的不知如何反驳。
“还有就是，我越想越奇怪，那个发短信和打电话的人，好像真的知道我们心里在想什么一样……”我皱着眉，拧起眉头。
程岳微微点头。
“这里……恐怕……有些不干净的东西。”他想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你从那架梯子爬下来的时候，是不是感觉到身体很冷？”
我点头，心里不祥的预感愈加的强了。
“恐怕……伦敦塔里有鬼这个传说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有人见到了真的幽灵。”程岳顿了一顿，脸色微微缓和。
“什么……”我感到自己身上的汗毛全部支楞起来，脑中迅速浮现出午夜凶铃里贞子的扮相。
“不用怕……不到午夜，他们一般不现身。而且，他们只是人死前执念聚集而成的真实形体，不一定伤害人的。”程岳见我扭曲到极致的脸，微微一笑。
唉……再怎么说，那都是鬼神一类的东西，只要想一下，心里就毛毛的。
“再等等看，说不定他能告诉我们这里究竟发生什么了，还有……这个藏宝室的故事。”
程岳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午夜12点的时候，他就会出来。其他的时候，因为灵力比较弱，他们一向不会出来。”
“你怎么连这个也知道！”我下意识的反问一句。
“我在网上看过。”程岳轻咳了几声，脸色更加苍白，仿佛刚才长长的对话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你别说话了，省一点力气。”他的咳嗽声让我心中没来由地一颤，连忙抬手阻止他接下来的话语。
“小君……”程岳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许久未曾说话。
忽然，他伸出手来，紧紧握住我的。
我微微一颤，看见他眼中罕有的固执，一时间，竟也不忍心挣脱。
“小君……咳咳！”后面的话语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但是，我已从他的眼中读到了答案。
这样的眼神，明亮而专注，仿佛他的世界里，只余我一人。
“程岳。我……”
我也反握住他的手，一幕幕回忆自脑中闪过，带出一片酸涩。
这个外表宁静的少年，还是我在初中一年级时结识的。
时候正是盛夏，我与几个小伙伴去公园玩。看到当时并不甚出众的他默默坐在地上，双眼紧盯着一株刚刚开放的百合花。
接着，转过眼来，看着我。
“我终于等到你了。”
第一句话，便让我怔在当地。
原本有些轻佻嫌疑的话，从他口中说出，竟让我没来由的一阵熟悉。
接着，便是三年。
他是我初中时唯一的男生朋友，也是那个一直默默照顾着我的人。
夏天时，我的书桌里，总会适时地出现一瓶冰水。冬天，则是一杯热腾腾的奶茶。
这些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然而，真正到了这个时候，我的心里却仿佛有什么堵着，没来由地，一阵冷痛滑过。
应该喜欢他的！可是……为什么，我却如此压抑着自己的感情？
无意识地，我看向躺在自己膝上的程岳。
他也看着我的眼睛，轻不可闻的说了一句：“我喜欢你，一直……现在不说，以后……不知能不能说……”
“你不会死！”我伸手捂住他的嘴，轻声道。
感觉到他的嘴唇微微上扬，闭了眼睛，真的不再说话了。
不能……让你死！
我的心里，只有这一句话不停喧嚣。
想了一下，我轻轻放下怀中的程岳，起身走出门外。
他的伤势已经经不起等待，我又不会紧急救助。这样等着，只能眼睁睁的看他受苦。
打开门，那高大的四方形房间便又出现在我的眼前。
再怎么说，也应该出去搬救兵吧！这个地方实在偏僻，只能出去碰碰运气，说不定会碰上巡夜的侍卫。
这样想着，我抓住梯子，便要向上爬……
作者有话说第4章 孤单的长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