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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葡萄藤底下结了一串串的紫葡萄,玲珑剔透,饱满诱人。黑瞎子站在那下面抽烟。透过葡萄藤的间隙他看到那抹窈窕的身影如期而至。
      她穿着白色旗袍,气质脱俗,身段玲珑,荷叶边的领子上露出一截洁白如玉的脖颈,红酥手,樊素口,头上的髻也是精心打理过的。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他以欣赏的态度看着那美人靠近,踩着高跟鞋仪态优雅地踱到了他面前。
      他的秀秀长大了,都从小小的绣花鞋穿上了成熟的高跟鞋。
      “你...这回怎么不跑了?”秀秀一手掂了许多吃的,另一手伸出指头戳戳他肩膀,显然对他前几次逃租跑的比谁都快非常不满。
      “我这回要是再跑,不就浪费了你每天打扮这么漂亮来看我吗?”黑瞎子带着笑意,语气中的调侃让秀秀一下子红了脸。
      她大窘,像被看穿了心思似的,但仍抬着头嘴硬:“你少臭美了,我明明...是穿给吴邪哥看的!”
      又看向一边坐着的吴邪,故意问道:“吴邪哥,我这身怎么样?好看么?”
      吴邪看看两人,竖了竖大拇指,但还十分自觉地起身,整了整衣服:“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诶,吴邪哥!”
      吴邪一走,就撇下她跟黑瞎子两个人。霍秀秀脸上更是藏不住的窘,其他人在还好,独处她就没办法维持自己的仪态。
      她不自在地整理了整理衣角,又拂了拂头发,才看向黑瞎子,他没看她,优哉游哉地抽着烟,墨镜上反射出太阳的光。
      “你...怎么发现的?”她语气有点小,是羞赧。
      黑瞎子意味不明,但笑不语。
      他不会告诉她昨天逃租跑路后半途折返,听到她在跟吴邪抱怨:“他怎么一见我老跑啊,亏我每天都换上新衣服...他看都不看我一眼...”
      吴邪咳了一声,想起每次都跟母老虎一样催租把黑瞎子吓得半死的霍秀秀,如实道:“恩...秀秀,这确实不是吸引喜欢的人的正确方式。”

      春日暖阳下,海棠银杏相映生辉,其间有稚嫩的童音飘出来。
      “花姐,接住!”
      一支毽子从空中飞过,霍秀秀踢出去,踢得满面红扑扑的,鼻尖都冒出了汗。
      年幼的霍秀秀和解雨臣,尚不知愁滋味,无忧无虑。
      解语花把毽子踢还给她,她大力一踢,竟然歪了,直直地砸出去,刚好砸到到来的一个男人身上。
      黑瞎子被霍仙姑请来做事,一进来便见两个水灵灵的小姑娘踢毽子,还踢到了自己身上。
      他接住砸来的毽子。笑眯眯地问:“这是谁的啊?”
      两人对看一眼。霍秀秀睁大眼睛,闪着好奇的光,问解雨臣:“他是谁呀?”
      齐耳短发的解雨臣扭头看了一眼只有一口牙是白的的黑瞎子,皱了皱眉:“反正看起来就不像好人。”
      黑瞎子:“......”

      黑瞎子来霍家不长时间,可是霍秀秀小孩天性,又不怕生,很快就跟黑瞎子混了个熟。
      黑瞎子跟奶奶在一旁讲话时,她就乖乖的,安静的听着,然后目光新奇地看看奶奶,看看黑瞎子。在黑瞎子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时候,再张开白牙咯咯地看着他笑。
      霍仙姑出去。黑瞎子坐在祠堂里,拿着一个红苹果给霍秀秀,霍秀秀欣然接过就要啃,黑瞎子调侃:“来路不明的东西也敢吃?不怕叔叔在里面下迷药?”
      霍秀秀抬头望了望他,七八岁的小女孩,只到他腰际。然后咬牙切齿地像个小大人一样威胁发狠:“你敢!”
      黑瞎子一下笑起来,又揉了把她头发。
      彼时正是夏季,晚上奶奶就抱着她在院子里乘凉。黑瞎子也是暂住在他们家的。每日形影不离低头不见抬头见。奶奶倒是很放心她跟这个年轻人玩,院子里到处是飞舞的萤火虫,她就乱跑乱跳的抓,然后合拢双手,伸到黑瞎子面前跟他玩:“你猜我哪只手有萤火虫?”
      黑瞎子对于这种小孩子游戏有些无奈:“不猜行不行?”
      “不行。”霍秀秀立马嘟起了嘴,用眼神示意那一边的奶奶,“猜嘛猜嘛。”
      这小家伙...知道他给奶奶办事,还学会拿奶奶来威胁她了。黑瞎子好笑地揉着她头发。真是二世祖。
      “这个。”黑瞎子随便指了只手。霍秀秀眉开眼笑,一脸阴谋得逞,一张手,里面空空如也。
      “哈哈,没有。你猜错了,真笨。”
      没想到黑瞎子在半空中随手一抓,抓到一只萤火虫,放到她手心里。
      “这不就有了。”
      她赶忙合拢手握住。
      那萤火虫在她手心里的温度和触感,她隔很多年还会再想起。

      “我以后不能经常陪你了。”
      看到再一次偷溜进他住所的霍秀秀,黑瞎子提醒道。
      “为什么?”霍秀秀瞪大眼,一脸不可思议。
      “小丫头片子,你得会自己长大。”黑瞎子像往常那样摸了摸她的头,却不知该怎么说,“我以后会有自己的事情。”
      自从她年少时他在她家做过事,之后她就缠上了自己,隔三差五地来找他,有时候还会给他带些吃的用的。
      后来被他一些狐朋狗友知道了,看他的眼神就多了暧昧,还调侃他,萝莉控。
      不过这小丫头片子也确实够粘人。
      黑瞎子困扰地看着把他家翻得一团糟又翻出来冰箱里的冰淇淋卧在床上吃的霍秀秀。
      也许是霍仙姑把她宠爱得完好一点,她总比解雨臣要晚成长很长时间。也是个姑娘家,自然掌上明珠,台面上的事,有人帮她打点和解决,她像被宠得滴水不漏的小公主。
      而他这儿,终究不是容下这尊千金大小姐的地方。
      “吃完了东西,你就回去吧。”黑瞎子靠在卧室门口,“被你奶奶发现你又偷跑出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在那儿都要闷死了!”霍秀秀嘟起嘴,一派委屈,“现在连你也要不要我了,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她虽然小,但不是不谙世事,知道大人长大后都要娶妻生子,成家立业的。可这位瞎子叔叔总是孑然一身,没见他身边有过什么女伴。就在她习惯的时候,他突然出现了反常。她不得不怀疑到这上面。
      一想到黑瞎子因为有了某个漂亮姐姐不管自己了,要把自己丢掉,觉得自己是拖油瓶了,秀秀就满腹委屈和不甘。她瞪着黑瞎子,泪水在眼中打转,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内心也确实充满了酸酸楚楚的失落,她觉得是她的所有物要成为别人的了的失落。
      黑瞎子断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蹦出这句话来,嗤的笑出来,真想看看这小家伙脑袋瓜子里都装着什么,怎么会冒出这么鬼精灵的想法。
      看他只是笑,又不回答,秀秀以为自己说中了,当下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赌气地跑过去,扑到黑瞎子身上,一把搂住黑瞎子脖子,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下。
      “你不准有女朋友,你有了女朋友就该不理我了...”她搂住他的脖子,把小小的身子依偎进他的怀里,“就该不跟我玩了。”
      声音软软糯糯的,还带着哭过的鼻音。是在撒娇和抱怨。
      饶是在风月场上混迹惯了的黑瞎子也因为这个吻生生一愣。
      而后勾起嘴角。带着几分无奈。
      完了。真成萝莉控了。

      之后草木枯荣,春去秋来,一年又一年。解语花脱下了女装,成了解九爷,霍秀秀也由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成了长大的七姑娘。
      黑瞎子依然四处漂泊,亡命天涯。小时候奶奶就跟她说过,他们不是一路人,那时不懂,后来才认清。
      霍家院子里那棵树已从低矮长到亭亭如盖,参天大树。有时候她还会恍然看到他们在这里踢毽子。
      她的童年里有过很多人,让她怀念过的。花姐,吴邪,黑瞎子。可是他们都走了,离开了她的生命,干干净净,彻彻底底,不留一丝痕迹和余地。她才知道这世上除了命运,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变的,是想留,就能留得住的。
      她已从豆蔻年华长成青葱少女,也有了心计和谋算。霍家的女人哪个都是不输人的,她也要无可挑剔。
      再次跟黑瞎子相见,是在霍仙姑的葬礼上。有句话说的好,患难见真情。只有在最险恶的时候,才能看清人心的本质。
      她看着惺惺作态的叔伯兄弟,一声冷笑,埋在心底。
      如狼似虎,分崩离析。家族大梁,岌岌可危。
      她跪在灵堂前,一言不发。她始终记得她看到自己奶奶/头颅时一瞬间的崩溃。此生都不会忘。
      她孤立无援,此后便是孤身一人。茕茕孑立,踽踽独行。
      可是她的眼光始终飘向灵堂门口,像在等着什么人似的。他没有来。
      尽管心里知道他不大可能会来。那个人,喜怒无常,神秘莫测,本就不是爱参一脚的人,自家奶奶死,跟他毫无干系,他又怎会来?
      可是...心中就是无比期盼,无比地想要看到那个身影。也许是最脆弱的时候才最催发想念。哪怕见一面,让她见一面就好。
      天空下起了小雨。她没有打伞。伙计们都走的差不多了。她依旧在等,自己也说不清是在等着什么。
      雨滴落到她睫羽上,她眨了眨眼,那水滴子就滚落下来,而让她一直牵念的黑色身影也紧随而至。
      她睁大了眼,任雨水飘落到自己眼里。
      黑瞎子撑了把伞,为她打着。她面色凄然,却什么都没有说。
      黑瞎子还是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她淋湿的发,语气中似有叹息:“你要学着习惯。”
      如同她小的时候他那次跟她说的:“小丫头片子也要自己长大”一样。
      她一手握成拳,微伏在他肩头,声音颤抖着,像风中的落叶,令人心疼:“我会长大。”

      有很多人跟她说过“你要快点长大啊”,她奶奶,小花哥哥,还有黑瞎子在她小时候也会提及。
      可她知道长大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她从小被奶奶,小花哥哥悉心照顾,不折不扣的含着金汤匙长大,掌上明珠一样,舍不得让她受一点苦。她猛然间要从一个世界,跌到另一个世界去。她无法接受这翻天覆地的兴衰变迁。
      所有重担一时间向她砸来,她别无选择。
      自从解雨臣离去,她真正感到了自己之前不想长大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和自私。
      她奶奶,小花哥哥...为她背负了什么啊?!到底多少啊?!
      她只用在他们后面玩耍嬉戏,让他们为自己遮风挡雨。
      霍秀秀擦去眼泪,披上绒裘,看外面的天阴沉沉的,整理了发髻,一步一步,踱的小心而端正,已见当家人的影子了。
      她走向外面阴霾的天,仿佛在走向一个愈加黑暗的未来,再也不得回头。
      她看到院子里那阔别已久的人。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吹起在他的脚下。
      黑瞎子亦看着她。每当这时,他都会在心中默念,他的秀秀长大了,怎样怎样。可往往换来自己的讽笑。
      现在的霍当家,又怎可能会是他的。
      而她确实长大了,昔日坐在自己腿上玩,吵着嚷着让自己捉萤火虫给他,什么事都跟在自己后面的,流着鼻涕的小丫头,已成了亭亭玉立的当家人。
      她依旧梳着两个发髻,纯白色的旗袍优雅端庄。目光也是疏离而平静。
      她看着戾气不减,风尘仆仆的他,敛下了眼,也敛下了自己的心思。
      “黑爷。”她请他进去。彼时他们已经五年未见了。
      “霍当家。”黑瞎子嘴角勾着,朝她点头。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坐下后,她开门见山:“有解雨臣的消息吗?”
      黑瞎子知道她是问这事,担心解雨臣的安危,不禁有些失笑:“你都没有,我怎会有。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了。”
      霍秀秀盯着他的眼睛,确认他在不在说谎。
      黑瞎子浑不在意地低头点了一支烟,抽了一口,似笑非笑:“霍小姐,我们现在是一条战线的。”
      霍秀秀皱了皱眉,这么多年了,他还这么嗜烟,她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消瘦的身躯,知道这个人的健康像风中残烛一般岌岌可危。
      “不要再抽了。”她不知哪来的生气,上前一把夺过他的烟,掐灭烟头扔进垃圾桶里。
      黑瞎子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也没再问。
      霍秀秀看着他鼻梁上的墨镜,记得小时候他是不戴这个的,可是从他们家出去后,他就戴上了墨镜。
      奶奶跟她说过,到底是他们家欠他的。
      于是她每当看到他眼睛,都会涌出不为人知的愧疚来。
      “你的眼睛...”霍秀秀试探性地问,“不去治吗?”
      “我活不到治好的那个时候。”黑瞎子呵呵笑着,云淡风轻,仿佛是在说别人的生死,霍秀秀却蓦地心底一痛。
      她恨他的无动于衷,漫不经心。恨他这种把什么都不放眼里,恨他这么放任自流,自生自灭,恨...说到底,该恨自己对他的在意吧。
      他是个亡命徒,他的命,没人稀罕,他自己也不稀罕,这原来跟她有什么相干呢?
      可是她就是看见他这副作践自己的样子会心疼,想到以前,他可是个很讲究的男人,每次来看她,都要刮光了胡子再跟她玩。
      霍秀秀心里一哽,险些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望向窗外,平复自己的失常。又转过头来,望着似笑非笑的黑瞎子,一字一顿地警告他:“你这是在玩命。”
      黑瞎子一笑置之,仿佛好笑她是第一天才知道这个事实似的。
      “瞎子哥...”她突然这样叫了他一声。黑瞎子手一顿,烟灰抖了他满手。
      见她没有别的事了,他没有给她多说的余地。起身就要离开。霍秀秀赶忙起身,在他即将踱出门去的时候,猛然又叫住了他:“诶...等等!”
      黑瞎子转过头来。
      霍秀秀双手都不自在地握着裙角:“你...需要多少钱?眼睛?”
      黑瞎子一笑,摆了摆手,像无欲无求的游侠:“多谢霍当家好意。”
      秀秀怔怔地站在空无一人的大厅里,身侧的手虚虚的合了合,握紧了些,仿佛还能握到那年手心里,他抓给她的萤火虫似的。

      吴邪已经动身了。这是黑瞎子没有想到的。去他的铺子里,人去屋空,只找到了小伙计王盟。
      “我查了老板的机票,他去广西南宁了。”
      一路上,开着破金杯,两个人摇摇晃晃的,有如龟速般爬动。黑瞎子摸摸空空的口袋,叹了口气,没钱,要不是绝不会这么浪费时间。只能绑着王盟这个饭票子了。
      过了几个收费站,王盟拿的钱也不多,俩人差点给整局子里去。黑瞎子设法脱身了,金杯却被扣那了。
      他优哉游哉地蹲在马路旁边抽烟,随手拦了一辆过往黑车。
      半小时后,黑车司机鼻青脸肿地被扔到马路边上,他吹着口哨开着黑车扬长而去。
      车上还有一部黑车司机的手机。他记性不好是骗人的,其实每一个电话号码,包括人名,地名说一遍他都烂熟于心,不想开口是他根本不想说,而不是记不住。
      他先拨了吴邪的电话,没人接,又拨了解雨臣的,还是如此。
      他骂了一声,把手机扔到一边。又想起霍秀秀,那个丫头,她会不会很辛苦?
      那么多重担,她的小身板会不会被压垮?
      他想起他也确好久没见她了。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
      鬼使神差地,就拨出她的号,拨出后又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和立场。
      他很少凭着感情做事。
      所幸那边提示的是无法接通。
      他靠在椅背上,想着她在风里飘扬的头发和细白如葱的脖颈,流转的双眸,咯咯的笑声,嘴角勾了起来。

      霍秀秀知道,黑瞎子其实一直在暗中帮她。
      自从霍仙姑死后,一个小姑娘支撑起霍家并不好过,原本居心叵测的各方势力开始蠢蠢欲动,可最后都归于平息,被以神秘又心照不宣的力量控制住。
      她也经常会收到匿名的人寄的东西,有武器,也有她最爱吃的一些东西。她知道他们不是一路人,而他不知身在何方,他们如同两道平行线,可他从没有忘了她。
      他心里始终是把她当妹妹看待的,会不自觉地照顾着她。她知道他虽然外表看上去不像什么好人,其实非常非常善良,是个自己不好过也会为了别人跳火坑的笨蛋。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她一直忘不了他的原因。
      便再也没有一个男子,能填补他给她的空缺。
      单独找他下斗她其实是有私心的,斗的位置很偏僻,在一座高山的里面,这里鲜有人迹,奇峰罗列,怪石嶙峋,山林悄怆幽邃,眼看日落西山,一行人加快了步伐。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黑瞎子做的很合格,一路上尽心尽力护着霍秀秀,也因为霍秀秀是女孩子,对她格外照顾一点。
      “沙琪玛。”黑瞎子从包里扔给她一个东西。霍秀秀眼睛一亮:“只有你知道我爱吃什么!”
      “吃甜食不好,发胖。”黑瞎子故意逗她。
      霍秀秀在他面前是从来不计形象的,一个是他,一个是小花,因而边吃边跟他吵嘴:“我告诉你,别诅咒我,要不然我把你开了!”
      黑瞎子嘿嘿一笑:“你觉得你把我开了,你能活到什么时候?”
      霍秀秀嘴一撇,一瞪眼,不理他了。
      两峰之间有一个栈道,两边全身悬崖峭壁,栈道是木质的,横斜半空,高耸入云。
      黑瞎子先上去看了看,摇头:“这个云梯,不是很结实。有松动的可能。”
      “还有没有其他通道了?”秀秀望向后面。
      “这个地方偏僻,没有人来,因而时间一长,发了霉,木质疏松,也没有人知道。”黑瞎子解说道,“而当时,这可能是最可靠的通道。”
      言下之意,他们没有沾到当时的光,只能靠运气了。
      霍秀秀走在前面,黑瞎子在后面,还有一众伙计,桥身支撑不住重量,就在霍秀秀前脚已经踏到桥尽头,身后发出巨大的断裂坍塌声,最不愿出现的事情发生了——桥塌了。
      黑瞎子跌落下去,霍秀秀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他的一只手,双手齐用力,趴在断桥边,死死地拽住他。
      黑瞎子身体悬在半空中,只有一只手臂支撑着重力,他全无濒危死亡的紧张和害怕,反而云淡风轻地望了望下面的万丈深渊。
      “黑瞎子!”霍秀秀满头都是汗,“把你另只手也给我!我拉你上来!”
      眼看她都滑到桥断裂的边缘,小小的身躯支撑不住这么大的牵引力,吃力地拽着悬空的黑瞎子,汗水一道道从她额头上滑落下来,白纤的手臂上青筋也几乎显现出来。
      黑瞎子知道,自己被拉上去的可能性不大。这不是一个明智的方法。况且再这样下去,霍秀秀也会被他拖垮。
      “放手。”黑瞎子另一手还推了推墨镜,语气很平静,是临危不乱的命令。
      “我不会放手。”霍秀秀的指甲因太过用力已在黑瞎子手臂上划出青紫的红痕。
      “霍当家...”黑瞎子有些无奈。
      “不要再叫我霍当家!”霍秀秀打断他,忍无可忍地吼出来,“黑瞎子,你这是在赌命!把手给我!快点!”
      这一声威慑十足的怒吼还真有当家的风范,黑瞎子好笑地笑了笑,又一脸不在意地看她摇摇欲坠的娇小身躯,眉头不易察觉地凛了凛:“霍...秀丫头,再这样下去,我们两个都得玩完。”
      到这个时候,他还用这种玩笑的语气跟她说话!霍秀秀双颊憋得通红,感觉自己手上的力道正在一点点流失减少...然而她也不知道是凭着什么就是松不下手的,她深吸一口气,深深望着那毫无求生欲永远都是一副生死由天自生自灭模样的人,耐着性子一字一顿:“黑瞎子,你很爱玩命是吧?”
      冷笑一声,掷地有声:“你不稀罕你自己的命...”顿了顿,欲言又止,“有人在乎。”一双眼睛黑黑的,平静地望着黑瞎子,如深不见底的深潭,里面的坚韧和决绝让人动容。
      黑瞎子少有的目光定格到她身上,她眼中泪光莹然,但都被她隐忍了下去。衣服布料在木板上发出拖动的摩擦声。她快撑不住了。
      她其实...也是很害怕的吧?
      “黑瞎子,”她咬着牙,说话已有些气息不匀,“你的眼睛,是我们家欠你的,这次相救,就当我还你的。”
      她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向身后,朝伙计们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来帮忙!”
      当真有不让须眉的气势。黑瞎子忽的笑起来,不过这次,再不是玩世不恭让人琢磨不透的笑。他说:“霍家的女人果然不简单。”
      另一只手也伸了上去。
      霍秀秀笑得灿烂,明艳照人,仿佛没被他看扁的胜者姿态。一双眼弯了起来,顾盼生辉,一旁盛放的花林因为她这一笑比起来都逊了几分。
      泪水被她倒了回去。黑瞎子久久都转不回视线。
      后来他才说:“我想到这桥可能会塌,提前看好了地势,下面的水不深,我水性好,如果运气好的话可以掉落到水里游过去。”
      他做每件事之前都有把握,所以才把生死置之度外。
      霍秀秀脸一红,这样显得自己好像自作多情惹人笑话了。联想到自己刚刚那样流露真情的失态,不禁大窘,瞪了他一眼道:“你那样还是在冒险。生死关头哪容得下你冒险。”
      黑瞎子笑笑,也没再说话。
      霍秀秀会拼下命救他,他也是没想到的。可能就如她所说的,是为了还他个人情吧。

      天色将晚,众人拿出食物补充体力,霍秀秀坐在黑瞎子旁边,黑瞎子看她俏丽的脸蛋上染上了灰扑扑的风尘。
      不禁有些好笑,黑瞎子捏捏她的脸,揩去灰。目光相对,霍秀秀耳根刷的红了。
      “你以后...不要再玩命了。”她这样说着,却没看他,声音小小的,仿若在自言自语般,“否则以后没有女人敢跟你的。”
      黑瞎子嗤了一声。尽管知道他不在意,可是他没有反驳,霍秀秀觉得心里闷闷的。

      黑黑的墓道。体力的透支让霍秀秀撑不住,歪头睡过去,她身上披着黑瞎子的衣服,头也靠到了黑瞎子肩上。
      看着她满脸倦容,黑瞎子想了很多很多。又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回目光。
      自嘲地笑了笑。
      他还在奢望什么呢。她不是他的。他连一个安定的生活都不能给她。
      这个外柔内刚,精灵而又坚韧的小姑娘,她不同于他身边每一个消遣的莺莺燕燕。他是配不上的。
      她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他只是一个命如草芥的亡命徒。

      傍晚十点钟。两人坐在马路边吹风。聊聊人生聊聊理想。自从那次下斗来两人很长时间没联系过。黑瞎子租了她家的房子做眼镜铺子,这样一来,来看他就可以打着催租的借口。
      黑瞎子已经睡了,又当着她面换衣服,让霍秀秀直骂他耍流氓,捂着眼睛又从指头缝里偷看了几眼。
      “又有什么事,找你瞎子叔帮忙?”
      “我觉得我抑郁了。”霍秀秀托着腮,把手肘搁在腿上。
      “怎么着,失恋了?”黑瞎子摸摸她的头,“找我来深夜做感情咨询?”
      “切,”霍秀秀翻了个白眼,“你巴不得我赶紧恋爱把我拱手推出去的吧?”
      黑瞎子摸摸下巴:“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但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这颗好白菜被别的猪拱了我还是有点舍不得的。”
      霍秀秀一脚踹过去:“去死!”
      见他笑着,她又低了低头小小声地说:“还不如被你这头猪给拱了。”
      不过没让他听到就是了。
      吴邪和解雨臣都回来了,一切恢复了平静,过上了看似无忧的生活。她的负担却没有丝毫减轻,反而会愈来愈重。
      她不想再把解雨臣牵扯其中,也不想再连累他,让他担心,只有没事找黑瞎子说说话。
      道上人大概不知道他们的关系这么好的,只有霍家的伙计经过那次下斗后会瞧出一些端倪,不过说出去,也是没有人会信的。
      他都不记得她对他说了什么话了,只记得最后她突然转头问了他一句:“你是真的交不起我房租,还是不想交?”
      黑瞎子只是抽着烟,笑笑没说话。
      他像她说的,他的眼睛是他们家欠她的,所以她记得刻骨铭心,时时刻刻想着要还他。
      他也总得欠她点什么,好让他漫长的生命里,这个女孩子明艳的脸不至于落入凡尘,灰飞烟灭。

      再起来的时候腿麻了,差点站不稳,黑瞎子扶了她一下,又在她站定后很快松开了手。
      她的手心立刻变得空落落的,垂在身侧。
      她还记得那年萤火虫的光辉,像这个男人一样,是她触不可及的一点点温暖。
      心意相通又怎样,不过是身不由己,两难全。
      她整理了衣摆和发髻,望着天边已泛出晨曦。伙计们来找她了。她踩着精致的高跟鞋,仪态端庄,朝着自己的方向走过去,像披着无限荣光,坚定而又疲累。
      被伙计们扶上车的前一刻,她朝后望了一眼,这一眼仿佛击进黑瞎子的心里,天崩地裂。

      “再见。”她笑了笑,轻轻地,对他说了最后一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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