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子树上葡萄藤》浮生赋歌

50、番外 无关风月

　　这是叶静姝第三次当伴娘。
　　真的有够悲催的。她们宿舍一共四个人，室长宋秦毕业第一年结的婚，她和苏筝、顾长歌三个人做了伴娘；口口声声嚷着要丁克的苏筝，毕业第三年奉子成婚，她和顾长歌两个人做了伴娘；毕业的时候母胎单身22年，相亲无数次的顾长歌，终于在工作后的第五年，和自己的高中同学搞在了一起，完美的展示了什么叫“缘，妙不可言”，这一次伴娘就只有她一个了。
　　反倒是当时男女朋友关系稳定、名气也响当当的叶静姝，毕业五年之后，仍然孤孤单单一个人。
　　顾长歌的婚礼定在国庆节，婚礼前两天，宿舍三个人就早早来了新娘子的家里，帮忙装喜糖招呼客人。婚礼前一晚，照旧是闺蜜们的夜聊时间，四个人早早地洗漱完毕，熄了灯一起躺在大床上聊天。
　　距离上一次一起这么躺着谈心还是苏筝结婚的时候，两年多没见的四个人天南地北又是一阵瞎聊，宋秦吐槽小孩上学难，苏筝苦恼婆媳关系处不好，顾长歌还懵懵懂懂的，只知道因缘巧合兜兜转转，十多年后又遇到了十六岁那年第一次春心萌动喜欢的男孩子，最后问到叶静姝。
　　“你呢？毕业之后偷偷和学长分了手，也一直不肯告诉大家分手原因。”
　　黑夜里叶静姝轻轻叹了口气：“长歌大喜的日子里，有必要聊这么伤感的话题吗？”
　　众人：“要啊！”
　　“那就干脆从火车上的偶遇开始讲起吧。”
　　那是叶静姝第一次单独出行。本来去大学报道这种事，有几个人不是父母兄弟前拥后簇的送去上学，偏偏出发前夕，叶静姝的奶奶突发疾病，家里人都赶回老家照顾老人了，叶静姝只好一个人出发。
　　登上火车的那一刹那，她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在家的时候她一直压抑着自己，她的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外科医生，于是从小到大，她的家教也就格外严格了一些。她竭尽全力地想让自己变得更优秀，并做到了比同龄人更优秀。可惜这种伪装并没有让她得意很久，她在高三这一年遭遇几乎所有高三学子都会遇到的问题——压力过大。
　　于是高考失利，与理想中的高校失之交臂，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了这所学校。
　　火车上各色各样的人吵吵闹闹，她却不觉得聒噪，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既新奇又可爱。很快她就认识了两个男孩子，一个能说会道，幽默风趣，一个温柔儒雅，文质彬彬，聊了很久之后她才发现，这两个男孩子竟然是她的师兄。
　　她就是这样认识姜衡的。
　　“后来，在‘百团大战’中，又一次见到了姜衡。”
　　叶静姝从小就各种技能加身，唯有书法是她的兴趣所在，好不容易摆脱了家庭的桎梏，她终于在自己的兴趣爱好上有了选择权，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参加了书法社。她还记得那一天是九月十三号，那天的太阳和风都大的不得了，她穿的是一条碎花裙子，有几次差点被风吹得掀起，后来是姜衡给了她一件长款格子衬衣，让她捆在了腰上。
　　那一次她正式认识了姜衡和舒文，一个是书法社的成员，一个是书法社的干事。
　　姜衡这一次加上了她□□，起初总是在□□上跟她聊上一两句，后来便约着她出去吃饭，没过多久，这位皮相姑且算上很好看的学长高调地坦白了自己的心意。
　　叶静姝想起上学时，父母总是耳提面命地教育她：“不准早恋！”
　　于是她叛逆的想，那就试试看吧。
　　“姜衡真的很好。”回忆起年少时的恋人，叶静姝语气轻快了许多，她补充道，“很体贴。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只要表现一遍他就能记得清清楚楚。下雨会送伞，天冷会等上一节课，就是为了给我送一件外套。有一次我跟他说起小时候喜欢过的一种零食，第二天他跑遍了学校附近的中学小卖部，硬是给我买了一袋回来。”
　　喜欢是真心的喜欢，体贴也是真的体贴。年轻的女孩子就是喜欢恋人这样不顾一切的浪漫和惊喜，很快叶静姝就从心底接受了姜衡，并付出了真心。
　　只是相处久了，她才渐渐发现，和姜衡在一起谈着恋爱的明明是她，可偏偏舒文总是在她的生活里留下影子。
　　吃饭的时候，逛街的时候，散步的时候，看书的时候，泡图书馆的时候，参加校园活动的时候。那是一种她也说不清楚的，隐形的存在感，从姜衡嘴里蹦出来的存在感。
　　——“没想到你也喜欢吃鱼头啊，舒文也特别喜欢吃，他小时候特别喜欢吃鱼，后来被鱼刺卡了一次，就再也不敢吃鱼肉了，只敢吃鱼头。”
　　——“这件衣服好看吗？买的话我得买两件，送一件给舒文。”
　　——“我哥上初中的时候跟舒文他姐谈过恋爱，晚上吃了饭经常带着我俩偷偷摸摸出去散步，其实是在暗度陈仓。你知道吗，那两个人啊……”
　　——“你也喜欢村上春树吗？舒文特别喜欢他的那本《且听风吟》。”
　　——“给舒文也占个座，他待会也要来自习。”
　　——“参加诗词大赛吧，舒文好像也比较喜欢这种。”
　　无数次叶静姝都想亲口问一问姜衡，他到底想跟谁谈恋爱。于是她只好给姜衡想了个借口：“舒文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时时刻刻存在于他过去的二十年里，他记挂着他，正是因为他够义气。”
　　直到某一天开始，姜衡再也不在她面前提起舒文。
　　起初她以为只是两个人闹闹小脾气，在她的记忆里，姜衡跟她说过，舒文经常跟他闹小脾气，没过多久就自动和好了。后来，过了很久很久，他们都没和好。
　　从这个秋分，到第二年的惊蛰。
　　叶静姝从学校论坛里捕捉到了那段时间姜衡失魂落魄的缘由，起初她确实接受无能，可是当她又一次近乎悲哀的发现，只要舒文和姜衡出现在同一个空间，和她交往了近一年的男朋友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胶着在另一个男孩子身上，她终于无法再自欺欺人了。
　　“于是我问他，你究竟知道你自己的心吗？”叶静姝自嘲般笑了一下，“那时候我很矛盾，一边放不下着姜衡的好，一边又不安地觉得自己抢了本该属于别人的东西。好几次分手的话都到了我的嘴边，可他只要对我笑一笑，我又只能干巴巴地把话咽下。好在没过多久，姜衡他们学院搬去了新校区，那时候我才得了片刻的清净，我想大家冷静一段时间，也给彼此一个自由思考的空间。”
　　黑暗之中叶静姝听到顾长歌轻叹了一声，叶静姝动了动，把脸面向黑漆漆的天花板，她沉默了许久，才继续道：“其实我和他早就分手了，根本没等到他毕业。”
　　即使是面对自己的好闺蜜们，叶静姝还是选择性地隐瞒了分手的真相，总不能告诉她们，我们当时开了房，准备不可描述的时候，他抱着我叫了其他人的名字，而且还是男人吧。
　　“他喜欢的是舒文，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喜欢他了。只是他一直没有意识到，舒文已经占据了他整个世界，已经活成了他生命的全部，后来他毫无心理准备的窥见了这个差点摧毁他价值观的事实，经过好长时间的反思，他才终于鼓足勇气，试图追上他的……”叶静姝想了想，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爱人的步伐。”
　　他是喜欢过我，他只是一直爱着他。
　　当“我的初恋是个同性恋”的秘密终于公之于众，叶静姝似乎轻松了不少，已经不再少女姐妹们各自叹息着发表自己的感慨，叶静姝安安静静地听着，偶尔地搭一两句。
　　“你会遇到更好的人。”也不知道是谁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过去和现实因为这么一句交织在了一起，迷迷糊糊中叶静姝记起，那时候姜衡也是这么对她说：“你会遇到更好的。”
　　“谁知道呢？”叶静姝嘟囔了一句，却没人再接话了。
　　夜很深了，她们四个人躺在一起，还没来得及道一句晚安，就各自入睡了。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