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顾苏》赵莫非

10、再遇顾城

　　车上，苏兮有些疑惑地问张晓：“你这车是什么时候买的，怎么以前没见你开过。”

　　“哎……这车是从我的一个好朋友那里借的。”张晓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轻轻地叹了声气。

　　“干嘛要借啊，你之前那个电瓶车开着不是挺好的，又拉风，又环保，而且还是敞篷的。”苏兮和张晓开起了玩笑。

　　张晓看着苏兮，有些诡秘地笑着说：“今晚我好不容易请到苏大美女吃饭，总不能弄得太寒酸吧。”

　　“你呀，也就这张嘴会哄女孩子开心，你一定是祸害了不少无知少女吧。”苏兮挖苦道。

　　“哪有，我可是个正人君子，从不会没事乱搭女孩子。”说完，张晓两眼含情地注视着苏兮。

　　苏兮看着张晓含情脉脉的眼神，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顾城当年深情的模样。8年前，她和顾城热恋的时候，顾城总是喜欢用这种眼神注视着自己。当年她还总是为此和顾城抱怨，说这种眼神会让她感到不好意思，每次顾城听完都只是笑笑，不说话。可她现在竟然无耻地渴望着这种目光。苏兮开始在心中默默地责备自己，你呀，真是厚颜无耻，当初是他主动抛弃了你，可现在，你却又不自觉地想起他，你到底有没有尊严。

　　一会儿，苏兮回过神来，发现张晓还是在注视着自己，顿时感觉有些不知所措，羞涩地低下了头。张晓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视线便渐渐从苏兮身上移开了。他仔细一想，感觉自己刚才确实有些失态，于是连忙向苏兮道歉：“小兮，刚才……刚才的事不好意思。”

　　“没……没什么。”苏兮尴尬地笑着说。

　　这家西餐厅位于闹中取静的光华路，法式梧桐的点缀让餐厅更显典雅，也更富有异国情调。推开餐厅那扇沉甸甸的大门，眼前展开的是一个风格奢华的阔大空间，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吊灯，每个角度都折射出如梦似幻斑斓彩光。华美的欧式桌椅、小巧精致的吧台，都漆成纯白色，处处散发着贵族气息。每张桌子上都摆放着一个白色的瓷花瓶，花瓶里粉色的玫瑰柔美地盛开，与周围的幽雅环境搭配得十分和谐。柔和的萨克斯曲充溢着整间餐厅，如一股无形的烟雾在蔓延着，慢慢地慢慢地占据你的心灵，使你的心再也难以感到紧张和愤怒。鲜花散发出阵阵幽香，不浓亦不妖，只是若有若无地改变着你复杂的心情，使你的心湖平静得像一面明镜，没有丝毫的涟漪。彬彬有礼的侍应生，安静的客人，不时地小声说笑，环境宁静而美好。

　　到了餐厅后，张晓特意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安排苏兮坐下。点完餐后，张晓便开始和苏兮聊了起来。

　　“小兮，你之前在英国应该经常来这种地方吧。”张晓先开口问苏兮。

　　“来得比较少，英国那边的生活节奏很快，我平时工作又忙，所以一般都吃一些快餐，有时候突然饿了，就会去便利店买点零食随便应付一下。”苏兮笑着回答。

　　“之前你在英国是做什么工作的？”

　　“和现在的工作一样。”

　　“我听说你在英国呆了8年是吗？”

　　苏兮笑着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那你怎么会突然回国？”

　　苏兮没有回答，低下头，表情似乎有些忧伤。

　　张晓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立马转移了话题：“你在英国有没有谈过男朋友。”

　　苏兮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张晓努力地寻找着话题，试图打破他和苏兮之间有些尴尬的气氛，可苏兮却始终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似乎是心中藏着什么心事。

　　苏兮的眼睛漫无目的地随意打量着餐厅四周，忽然她的目光停在了坐在角落位置的一对男女身上。那对男女说说笑笑，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与甜蜜。是他们，苏兮顿时傻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地揉了揉，可眼前的一切却没有发生丝毫变化。这8年来，苏兮曾幻想过无数与他再次偶然相遇的场景，在街头，在超市，在电影院，甚至是在上下班的路上，却没想到最终自己会是在这里再次遇见他。8年了，他还记得我吗，或许早已经忘了吧，就算记得又能怎样，难道他还能回心转意吗，也就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没想到8年的时光真的可以改变一些人，改变一些事，他和表妹最终还是在一起了。他们笑得多么甜蜜啊，甜蜜得令人心碎。当初，他义无反顾地抛弃自己，或许也是因为她吧。自己现在是不是应该走过去和他们打声招呼，说句好久不见，或是祝福他们终于喜结连理，算了吧，何必让彼此都感到难堪。她想哭，可是她早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流泪了，这8年的漫长时光早已让她的心变得麻木。况且，哭又有什么用呢，难道她还会跑过来安慰自己吗。

　　“苏兮，你怎么了？”张晓不解地问。苏兮仿佛没有听见张晓的问话，依然呆呆的看着角落。张晓沿着苏兮的视线朝角落看去，满脸疑惑，“小兮，你认识这两个人吗？”

　　“不……不认识，永远都不会认识。”苏兮坚决地回答。

　　“那你为什么总盯着他们看？”听完苏兮的回答，张晓更加疑惑了。

　　“不为什么，只是随便看看，张晓，我们走吧，你送我回家。”苏兮勉强地朝张晓笑了笑。

　　“走，这也太快了吧，你看这这菜都还没……”还没等张晓把话说完，苏兮便起身走了。张晓见状，匆忙地付了钱，快步追了上去。

　　车上，张晓和苏兮说了很多话，可苏兮一句都没听进去。她的心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牢牢地网着，越收越紧。繁杂的思绪如洪水般涌上心头，让她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车窗外，惨白色的月光穿过重重树影，在黑墨无边的地面上映照出一个个浅白的斑点。路边萧瑟的树林，一棵棵屹立着，透着露水的湿痕，反射出月色的银白光。幽静无人的道路，默默流露出孤寂的味道，路灯大概是短路了，从黄旧的灯罩中时不时闪出微弱的光，那光有些奇异，一会儿白，一会儿黄，总是黯淡无光。夜色很美,烟花也很灿烂,可这些都不属于她,在这个繁华的大都市里,看着形形色色的人擦间而过,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幸福,唯独她,带着忧伤!这个世界一定有一个忧伤的地方,而她,就是属于这个忧伤的地方,她努力收集生活里的每一点点小感动,因为她害怕这个冰冷的城市.

　　为什么历经悲伤的灵魂要再去承受痛苦的洗礼，为什么连放弃他的权利都没有，为什么任凭她怎样的挣扎，内心深处的呐喊只是风一般的散去，她空洞的承接这凌乱的现实，指尖闪过的依旧是无力的沧桑。突然觉得自己无处可逃，每当沉睡的时候总有一种声音不期而遇，每当想沉静停下的时刻总有一份牵绊翩然而至，梦的一角里总是有人在不经意的闯入、播种，总在近乎遗忘的边缘徘徊，不期的闯入她的梦境里。她看到了路灯下的天使，月夜下的精灵，阳光下的魅影，找到了忘却已久的影子，遗失在萤火虫飞舞中的旋律，可是为什么那灵魂深处的哀伤无迹可寻。她努力的思索，不断的镌刻，却发现最无情的是无尽的伤。一种伤成为一种传奇，牵动着寂寞的灵魂在凄清的夜空下飘荡，风吹过，似利刃划过最深的痕迹，雨淋过，似醒木敲打最晦暗的阴仄，然而当流星划过的时候，依旧在绚丽的牵引下绽放出了最灿烂的光华。

　　夜，已很深很深。苏兮却没有一点睡意，一个人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惓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独自悲伤。窗外的风撕打着夜空，发出一声声长啸，风中摇曳的情绪亦如冰雪世界忽明忽暗的火种。黑暗吞噬了一切，空间被撕扯着，时间却停止了。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好孤单，忘记了明媚的阳光，看不到夜空的繁星满天，孑然一人，蜷缩在自己的一角，在流淌的悲伤中默默地细数着自己破碎的伤口。原来夜，也怕寂寞。也许，是她太过孤单。苏兮已习惯于这样的夜晚，总是把自己给迷失。记忆中，爱，好像离她很远。手心里的余温早已没有热度，可她却始终追随着记忆。追随着离她而去的影子，时而伤悲，时而陶醉。自从她漂泊英国以来，思念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的时光。白天虚伪的微笑弄得自己一身疲惫，只有在夜晚才能看到自己最真实的一面。苏兮脱下了鞋子，脚上气味扑鼻而来。可她太累了，正想躺下，顾城的温柔的话语又传于耳边，“小兮，洗洗脚吧，我去给你打水。”

　　苏兮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天空，想起了8年前和顾城躺在学校草地上数星星的日子，她静静地闭上了眼睛，仿佛真的看到了那片天空，淡淡的蓝色下笼罩着轻轻的雾霭，午后的阳光总是带着淡淡的青草的气息，那温暖的柔媚总是让她们陶醉在迷失的思绪中。那里是她和顾城最纯净的一方土地，没有羁绊，远离喧嚣。她努力地搜索着曾经一直陪着她的那颗星星，可是，她找不到它。也许，是因为太多。也许，是想告诉她，该放手了。一声轻叹，打破了夜的寂静。不知不觉间，黎明的旭光已经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