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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回 重返凡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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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拍打拍打身子,再倾身相问:“恩娘,好些没?”
唐琬闭着目抚着额撑着墙,晕厥欲吐,奈何生前许些天颗粒未进,不管夫君赵士程如何喂食,她均无法下咽,如今,干呕了一阵,吐不出玩意。她虚弱地晃晃脑袋。
小狐伸手扶了一把,赔着笑歉意道:“实在对不住了,方才眼见有天兵靠近,一怯,便下了重手,来不及提醒。”
“没相干。咱们,到凡间了?”唐琬勉力睁开双眼,微微偏头,扫视了周遭,一时无法断定此属何处。
“正是!”
得到小狐铿锵有力的复话,唐琬顿觉疲软的身子来了精力,急不及待地要迈出步子。可下一瞬,她意会到自身与小狐正处于一小巷子内,巷子外人来人往时,便迟疑了,“小狐仙家,咱们变凡人了?”
“非也!您我依旧是……”小狐指了指苍天,“凡人肉眼无法瞧见咱们,不过,您我虽仙气仙阶不高,但天兵金晴火眼,以防万一,得使个周全之策。”
说罢,她小嘴念念有词,随即变幻术般从身后抽出一件墨色披肩。她向唐琬唤了一声:“恩娘请闭目。”
唐琬听命地闭上眼睛,安静地立在小狐跟前,任其处置。未知小狐施了何种仙术,唐琬忽感一阵猛风,随着斗布的声音,迎面扫过,惊讶之时,情不自禁地睁开双目,想睹个究竟,却又不见有异。
“好了,小狐已将恩娘身上的仙气锁住。为免天兵耳听八方,在凡间,咱们要掩人耳目,小狐就唤恩娘……椀榶,如何?”
“随意,您呢?”
“……小狐素来欣羡嫦娥仙家聪慧动人,椀榶就唤我小月好了。”
“小月……”唐琬瞧瞧小狐笑而露出的小虎牙,柔声提议道:“妾身认为,叫小牙更为妙配。”
“小牙?唔,椀榶有名学富五车,那便听您的!”
小狐顺道把墨色披肩套到肩上,双手拢着两边往里一收,墨色披肩便将她一身月白锦袍挡得严严实实。
“凡间小牙不熟,有劳您领路了!”
唐琬点点头,兴奋雀跃地张望四周。这一带,熟悉又陌生,她花了些工夫才确定该往哪处走。
心中有了路图,正要迈出步子,身子却骤然地一阵抖晃,慌得她狼狈地伸手去够身边的小狐。幸好抖晃瞬间就平静下来,稳住心神之后,唐琬抬眸,惊觉已身临陆府门前!
“此乃当仙家的妙处!”小狐随着她身旁,小声笑道,“心中所想,便会成真,滋味如何?当然,椀榶时下仙力尚弱,能办到的并不多,待他日于天庭好好修行,仙力便会节节攀升,仙阶亦会水涨船高。”
“这已是相当妙,妾身足以!”诧异不已的唐琬双颊微泛红霞。
八年前的八月初九,宜嫁娶,绍兴世宦家门陆府老三陆游,迎娶同县望族唐府嫡女唐琬为妻,几近整个绍兴的文人雅士,均前来道贺。
她的首任夫家――陆府,此刻门前张灯结彩,一片喜庆,家丁在外迎接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宾客,府内人声鼎盛。
务观就在里面!唐琬心念一过,身子便随即一晃,再定睛时,已到宅内大厅。
厅堂内芸芸众生,身穿鲜红新郎官服的陆游如鹤立鸡群,唐琬一眼便抓住意中人的举手投足。
上一回相见,已近两年前。如今的陆游,比两年前的他要年轻许多许多。
唐琬的魂魄犹如一尊孤像,隐隐立于陆游的身侧,他轻轻抬手,便够着她纤细的手臂,遗憾毫无触感。怔怔瞧着这牵肠挂肚的意中人,终于相见了!唐琬目含泪光,这些年,你还好?
逸朗的五官,浅渗着英气,久违的气味,如檀香般安魂。陆游看不见唐琬,唐琬却看他看痴了,痴得忍不住伸手去触,奈何她魂轻力薄,无论如何抓,亦抓不及他一丝一缕。
“务观……”她由衷地呼唤着,哪怕声音如幻如影,无人听晓。她苦笑,唏嘘着哽咽落泪。
此时的陆游,正忙里忙外,时而吩咐家丁接过谁家的贺礼,时而答谢上前祝福的文友,时而整理身上戴歪了略显俗气的秀球,或胡乱擦擦额上的细汗,以及挠挠后背的痒……不过纵然再忙再累,他脸上挂着的笑容从未疲惫。
见此,唐琬又流着泪笑了。曾经沧海,那年那日,满心欢喜的不止她,还有他,只可惜,为何后来如此强差人意?
“务观,恭喜!”
“德甫,多谢赏面!”
是夫君赵士程的声音。唐琬微微偏头,见一身儒雅的赵士程满脸笑容地往前递着贺礼。
他拱着手,殷切地祝福陆游与唐琬能白头偕老。如此一幕,唐琬于旁观看,顿觉可笑滑稽。敢问当年当时,他们仨谁也未料到,往后会有那般纠结的羁绊。刹那,百感交集。
“游儿,县令大人遣人送来贺礼,快去接一接。”
陆老夫人的声音!唐琬微微一凛,甚至渗了一丝冷汗。一脸苛严的陆老夫人不知从何而来,忽地站到她与陆游之间,她略为胆怯地垂下头去,不敢乱张望,更后移了两步。
“椀榶怯什么?她瞧不见您。”旁边的小狐轻声提醒。
呀!是呀!她竟忘了。然而不管陆老夫人瞧不瞧得见她,她亦认为此处已容不下她,便轻轻转身,往新娘子呆的新房去。
同样喜庆的新房内,当年年轻的唐琬,顶着繁重的头饰,披着新栽的嫁衣,安静地立在龙凤床榻旁。看似安静,她内心实则欣喜不已。嫁娶向来依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儿女的选择甚少。她与陆游两情相悦,如今她能嫁予他,他亦能娶她,实属难得的美满团圆。
口才了得的喜娘,往绣着龙凤图案的被铺上洒撒莲子,念念有词:“早生贵子,三年抱俩!”
突如其来的贺词,如利刃般猛地刺向隐身的唐琬,刺得她几近魂飞魄散!她不禁哀怜,假若当年她能有子息,是否就不需与陆游劳燕分飞?是否就能与陆游相守白头?上天能在她死后提格升为仙班,为何不能在她生前赐一个孩儿?
“呜……”短促委屈的抽泣声,与喜庆的新房格格不入。幸好凡人闻不着,否则定会赶走晦气的她。
半晌,办完礼节的喜娘带着所有闲杂人,退出了新房。唐琬望着当年的自身,坐在朱红床沿的她,耳听无人之后,调皮地悄悄揭起红头巾,露出精致红润的脸蛋,水灵的杏眸好奇地到处张望。
家里老人常言道,新娘子的红头巾只能由新郎官本人揭起。未知她当年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举措,是否坏了规矩,破了风水,致使她与陆游不得善终?
唐琬恨不得上前,怒拍那双淘气的手,再低斥她数句,然后把红头巾妥妥当当地盖回去,就像它从未被动过一样。